那轮色彩渐淡的夕阳终于沉没天际,世界暗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变黑。
唐白提着猪食进了两趟猪圈,自己晚饭是吃的面条。
他先给袁秀英搬了个高凳子,又搬了个小凳子,把一洋瓷碗面条放在高凳子上,再让袁秀英坐在小凳子上吃。让李八斗想起小时候老妈照顾他一样,怕他端着碗被烫着,就找个东西放碗。
这场景让破落的房子和清贫的生活充满了温情。
唐白自己端了一碗面条,随便在屋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了,他吃两口面,又看下袁秀英那边,显然是不放心她。
后来,天完全黑了,只有从门里倾泻而出的灯光,将门前的坝子照亮。吃完东西后,唐白和袁秀英都收拾了东西进屋,随着那扇门的关上,整个世界都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好安静。”姜初雪说。
“还好吧。”李八斗说,“现在是秋天,你还能偶而听到一些虫子的叫声。要是冬天的晚上,你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那才真的是万籁俱寂。”
“其实我喜欢山村。”姜初雪说,“很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山村的外婆家,感觉山村的月亮比城里亮多了,又大又圆,满天的星星都在跟我眨眼睛一样,还有萤火虫,真是比童话世界都美。可惜后来外婆过世,我再也没有回过乡下,再也没有见到那么美好的夜晚。你说为什么呢,都是同一片天空,为什么在城里和山村看到的天空竟然不一样?”
李八斗说:“也许,是被城市里铺天盖地的霓虹挡住了吧,当霓虹让你的视线变得浑浊,你就看不清那本来隔得遥远的天空了。”
“也许吧。”姜初雪说,“其实后来我也会偶尔在某个晚上看见那轮月亮和满天星星,譬如有时候走在某条寂静的路上的时候,我突然抬起目光就会发现那片不一样的天空,会把车停下来看。似乎,还是那样又大又圆的月亮,还是那样的繁星满天,可我却始终觉得,没有当时在那个山村里看到的那么漂亮。”
“我懂的。”李八斗说,“你后来再看到同样的星空,你会觉得那种美特别冷清,孤独,缺少一种颜色,那种颜色叫快乐。因为当初真正让你觉得美好的,并不是你抬起头来看到的那片天空,而是因为有某个对你有意义的人陪着你的时光,是有些东西能有人与你分享。后来景物依旧,人却不再,越美好的回忆只会让人越伤怀。”
“你竟然也懂?”姜初雪看着他,“因为你和她曾经一起看过那么美丽的星空吗?”
“也许吧。”李八斗说,“我住在山村的时候,是一个大院子,那些夏天的晚上,干完农活的人们就会聚在一个坝子上,大人们摆着天南地北的农门阵,小孩子就打打闹闹,追着萤火虫,其乐融融。后来,能进城的人都进城了,山村里也不剩什么人了,我每次回去都会觉得,山村没有以前的生气了,萧索了,就像一塘水里,没有鱼。”
长长的沉默。
“对了,你说阎老三出来,会有动作吗?”姜初雪不想让彼此陷在这种令人压抑的伤感里,于是转移话题。
“肯定的。”李八斗说,“我从他出来时的眼神里就发现了,他除了还会继续他的变态罪行之外,恐怕也会找机会对我们下手了,你得小心点。”
“对我们下手?”姜初雪说,“我才不怕他。”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李八斗说,“而是阎老三这个人,不但心里变态,更重要的是他受过特殊训练,不好对付,我们不能大意,我可不想你出什么事。”
“你这是关心我吗?”姜初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八斗的心里颤了下,却故作平静:“我们可是在一个战壕里,命连着命,能不关心吗?”
“难道,承认喜欢我,比口是心非还难吗?”姜初雪故意问。
“喜欢你?”李八斗笑了笑,“看来你的自恋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是我自恋。”姜初雪说,“而是你没法在我们警局,或者你的生活里,找出一个比我更漂亮更优秀的女孩来,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八斗说,“我只知道的是,你逼着一个人说你好,说喜欢你,有那么一点点无耻。”
“算了,不跟你说了。”姜初雪有些生气,“我看你的情商属于七窍通六窍,永远都是一窍不通!”
“算了,不逗你玩了,说正事吧。”李八斗说,“我明天下午要去查一下夏天的事,你去不去?”
“查夏天的事?”姜初雪问,“怎么查?”
李八斗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夏天的事是阎老三干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把夏天约到石笋山那里去,夏天既然到了那个地方,也不可能走得更远,那附近肯定有夏天的杀害现场,我想去找找。”
“我们找了。”姜初雪说,“几十个警员在那附近找,都没有发现。”
李八斗说:“肯定是你们漏掉了什么地方,我再去找找看。要不然,阎老三可以利用夏天想听他故事的借口把夏天约到乡下的随便哪处地方,连监控都找不到她的车子,他为什么会约夏天在那里?说明阎老三肯定对那附近的某个地方很熟悉,他习惯了在那个地方处理受害人!”
“嗯,有道理。”姜初雪说,“那明天下午我跟你一起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