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永丰和连文山一样,都是做教员的,两个人的私交相当不错,共同语言也更多一些,眼看老彭被特务们抓出家门,连文山的心就想被人刺了一刀一样。
这一刻,有一万个声音告诉他,要把彭永丰救下来。
但在他抓住手枪的那一刻,有十万个声音告诉他,要冷静,要克制!
抓彭永丰的特务,有六七个之多,有六七支枪,而他自己只有一支枪不说,他还不是胡飞鹏那样的行动人员,他的枪支用来防身都未必够用,更何况要去救人。
如果他贸贸然去救人,那么,他十有八九也会陷入特务们的围追堵截,不出意外的话,不是被抓,就是死在特务们的枪下。
死,他不怕,但他如果死了,剩下的两个同志谁去通知转移?
这里面没有一加一等于二的道理可言,但这里面有一个权衡利弊的考量!
“老彭,对不起……”
眼睁睁的看着特务们把彭永丰拖走,连文山的眼泪终于流淌出来。
只是,他知道,这真的不是伤痛的时候。
路,还有很长……
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整座城市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但在城市的好多角落之中,特务们像是地沟里的老鼠一样横冲直撞,逮捕了一些人,也枪杀了一些人。
这些人的血液,在黎明到来之前,就已经被夏日燥热的风吹干,但他们的精神永存!
……
……
柴家湾堐有个院子,曾经被共党拿来做秘密联络点。
后来这个院子被日本特务查封了,就闲置了下来,一直是空着的。
7月14日这一天的上午,连文山西出小太平街,沿着西马道走了一段,又贴着柴家湾扎进去,最终绕到了那个闲置的院子东墙外。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四周居民白日里也大都不在家,出外讨生活去了。
连文山背靠在一棵树下,还是小心谨慎的左右瞅了瞅,一再确认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顺着东墙外的那棵树爬上去,最终翻进了这处院子。
院子里很是荒芜,夏日雨水滋润下,院落中长了不少的野草,堂屋也因多日不曾有人居住,窗户纸显得格外潦倒破旧。
他悄悄来到堂屋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两快一慢,然后三快,最后还是两快一慢。
笃笃笃的敲门声结束,房门接着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向明,而在向明背后的房间里,有着十好几个人。
“连老师!”
主持东北菜馆的掌柜老东北迎上前来,问道:“那些没来报到的同志们是不是……”
“……是。”
连文山黯然点头,说道:“昨天晚上乔远楷、段修远和彭永丰三位同志遭遇特务抓捕,英勇牺牲了,段修远同志的妻儿也被特务杀害了……另外我们还有两位同志被捕……”
他抬头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其他同志,沉声说道:“诸位大都家宅平安,暂时没受到特务的搜查,不过有其中两位同志的家,在你们离开之后就被特务砸开门,大肆搜查了一番。”
“这么说的话,特务们并没有拿到我们的完整名单,只是拿到了其中一部分。”
老蔡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七个,七个名字。”
“应该就是这样了。”
连文山沉痛的说道:“如果估计不错,应该是胡飞鹏同志牺牲之前没能把名单焚毁,选择了爆炸破坏的方式,但爆炸没能把名单全部炸毁,导致部分名单落在了特务手里。”
“连老师,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东北菜馆那个西瓜皮伙计问道:“既然特务们没有拿到我们的名单,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返回原址,继续工作。”
“不行!”
连文山摇头道:“你们连夜撤离,难保没有引起周边邻居的注意。而深田一郎这个对手太狡猾,我们并不确定这一点纰漏会不会被他抓住。如果他注意到了你们大家的连夜转移,那你们等于自己把自己暴露了。”
“一日一夜之间,我们这么多同志不是被捕就是牺牲,损失太大了!”
他叹息一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承受不起更多的损失,保存实力,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堂屋之中的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甘和仇恨写满了大家的眼睛。
但大家明白,连文山说的没错。
只有保存实力,才能跟敌人战斗到底,才能有机会给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老东北点点头,说道:“连老师,你的顾虑是正确的,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连文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同志们先不要着急,这个事情容我再考虑考虑。”
他心里大约有个想法,但这个想法他自认还不算很成熟。
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一点不够成熟的想法,都可能带来非常致命的后果。
连文山不敢再冒险……
……
……
叶正文斜靠在医案上,精神头看着不是很好。
邱蔚然知道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难过,轻轻叹息着把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
“咦?”
叶正文好似有些诧异,抬头问她:“蔚然你不是在检查室吗?把人家何太太一个人扔在那里不好吧?”
“何太太都走了快半个小时了,人家临走前还跟你说话来着,你忘了?”
邱蔚然抿抿嘴唇,说道:“叶少爷,你毕竟不是共党的人,紧急时刻,你也不知道应该去联系谁,该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情真不是哪个人能控制的。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得朝前看。你说呢?”
“道理我明白,只是……”
叶正文苦笑道:“只是心里总感觉有那么一道坎过不去。”
“那你更得好好的。”
邱蔚然将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肩膀,说道:“如果有可能,也有机会,你可以选择为他们做点什么。”
“呃……”
叶正文讪讪笑了,说道:“这话从你这位军统鸢都站副站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有吗?我虽然跟共党不是一个阵营的,但是在抗日的问题上,至少我个人跟他们是一样的!”
邱蔚然嫣然一笑,再抬头,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连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