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沈默这边。
沈默挂断了金先生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刚被老板威胁,想要喝一口水来压压惊。他拿起放在厨房案台上的水杯,倒了一杯凉白开水咕嘟咕嘟的大口灌下去,忽然听见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
“爸爸!爸爸!”沈默的女儿放学回来了。她大约六七岁,一头柔顺的黑发被扎成了两束元气的马尾,眼神里透着纯真无邪,圆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透着自然的红润,仿佛荔枝般水灵。一双眼睛大大的,还是双眼皮,活像漫画里的可爱少女。她看见沈默,立刻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道:“爸爸~爸爸~我要抱抱!要亲亲!”
沈默转身看见了她,刚才紧锁的眉头不由得松开了一些,一扫愁眉苦脸的疲态。他放下水杯,微笑着弯下腰,双手托在她的腋下,将女儿高高的举了起来。
“小宝贝,放学了?”沈默亲切的问道,语气温柔。
“对呀!爸爸,今天上音乐课,小提琴老师夸我了,还给了我小红花呢!”小女孩兴奋地炫耀着,捧起手中的小红花,小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沈默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的烦恼瞬间没了踪迹。他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笑道:“哇,我们家的小公主真棒!又拿小红花了。”
“爸爸,你看!”她将小红花举得高高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默,“老师说我小提琴拉得特别好,比其他小朋友拉的音高都准,还让我在台上给大家示范连弓和震弓的技巧呢!”
“是吗?那爸爸要听听宝贝拉的原创曲子。”沈默满是宠溺地说,故意用难为人的想法逗她。
小女孩咯咯笑了起来,双手搂着沈默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啊!我一会儿拉给你听!我现在可是起手成曲呢,原创曲子一点都难不倒我呢~书本上教的曲子我都拉腻了,正好想自创点新鲜的旋律线~”
“行,爸爸等着听你的原创独奏。”沈默轻声说道,眼中尽是柔情。
沈默的女儿像一个小音乐家,小小年纪就对音乐充满了灵性,似乎是遗传了某个人的基因,她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沈默心头的烦躁减轻了不少。尽管他的内心仍有不安,但在这一刻,女儿给予的纯真仿佛成为了他暂时的庇护,暂时忘却了外面的纷纷扰扰。
沈默正和女儿亲热得不亦乐乎,突然之间,肚子里像打翻了五味杂陈,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猛然袭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小宝贝,等一下,爸爸…爸爸要去趟厕所!”沈默匆忙放下女儿,捂着肚子,冲向厕所。
“爸爸你怎么了?”女儿在身后关切地问。
沈默来不及回应,推开厕所门,直接扑到马桶前,肚子里的东西像是失控的洪水,喷涌而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上吐下泻,整个马桶瞬间被“轰炸”了一遍。他的脸紧贴着马桶,惨白中透着痛苦,差点把肠子都给拉出来。
原来,毒蟑螂一直留守在地下当铺,实在是手痒痒,想着要恶搞一下沈默,给他个下马威。它在厨房垃圾桶里弄了些发霉的细菌,专门在那杯水边缘放了一个臭屁,释放出强悍的霉菌毒气覆盖了整个杯口的内壁,像埋下一片会延迟爆炸的地雷带,守株待兔,等待猎物上勾,而沈默正好一饮而尽,他不拉稀谁拉稀?
一阵浩浩荡荡的拉肚子后,沈默瘫坐在马桶上,冷汗直冒,整个人虚脱得像一摊烂泥。突然间,他又回想起了金先生刚才在电话里的话,脑子里的浆糊再一次来袭,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狠狠地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我怎么这么窝囊!”沈默压低嗓子,低声咒骂自己,神情恍惚,仿佛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他慢慢掏出手机,手指抖了抖,打开了音乐应用,播放了一首熟悉的歌。音乐从耳机中缓缓响起,旋律和歌词仿佛在提醒他:“我还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沈默解决完腹泻,从马桶上起身,蜷缩在厕所的角落里,虚弱地靠在墙壁上,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用力拧着自己的脸颊,咬紧牙关,一边压抑,一边释放着心底的愤怒和无助。再一次,他忍不住又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心中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女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爸爸,你怎么了?快出来吧。”
沈默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回应道:“宝贝,爸爸没事,你先回房间写作业,好吗?等会儿爸爸来陪你。”
“好吧……”女儿的脚步渐渐远去,沈默的心却一点也没有安静下来。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所有混乱的思绪。
厕所里寂静无声,他缓缓伸手探向马桶后面。
马桶的背面看似普通,仿佛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陈旧卫浴设施,然而沈默知道,这里隐藏着他最大的秘密。那暗格正位于马桶的水箱后面,是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小空间。表面看上去和普通水箱无异,甚至连一些细微的划痕和污垢都故意留了下来,以避免引人注意。
沈默轻轻推动水箱后的一块瓷砖,瓷砖下方竟藏着一个精密的暗锁。钥匙口极为隐蔽,只有自己才能察觉。沈默熟练地拿出一把小巧的金属钥匙,插入那几乎看不见的锁孔,轻轻一转,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接着,水箱后面的瓷砖微微松动,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这暗格的设计别具匠心,内部使用的是防潮、防水的高科技材料,确保任何纸张或物品不会因为潮湿而受损。格子的宽度刚好能够放下一个手掌大小的物件。
里面藏着一个破烂的黑皮日记本,边缘磨损严重,似乎被用了很久,显示出它被反复拿出和放回的痕迹。除此之外,暗格深处还有一个小金属盒,沈默知道那里面是一些备用的物件,或许是万一他被逼入绝境时留作后路的东西。
沈默伸手进去,触感冰冷,抓住了那熟悉的日记本。他轻轻捧起它,仿佛捧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块还未被腐蚀的净土。这本日记,承载着他所有的秘密和无法诉说的痛苦。
沈默颤抖着手指,翻开在他面前日记本。提起笔,就这样坐在马桶上,继续写下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苦涩:
日记: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曾经的我只是一个热爱音乐的大男孩,虽然出生在农村,但是即使是身边最常见、最普通的锅碗瓢盆,我也能把它们敲出动感的节奏,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个当鼓手的苗子。但现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成了金先生的白手套,被他要挟,走上了这条黑道。起初只是偶然接触,但一次次的脏事让我深陷其中,仿佛黑暗吞噬了我的灵魂。
我的这间地下当铺,看起来破旧不堪,但这只是表面。实际上,它是金先生地下钱庄的联络点之一。通过豪宅买卖、房地产投资和商业炒作,金先生把走私得来的黑钱洗白,赚得钵满盆满。而我,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根本没有分到多少,只是依赖着他提供的资源,勉强在香港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苟且偷生。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在金先生那帮黑社会手下的威胁下,我明白如果我得罪了他,不只是我,连我的宝贝女儿也会受到牵连。金先生抓住了我的弱点,一步步把我拖入深渊。我已经染上了污点,手里的罪孽让我渐渐忘记了最初的自己,忘记了我对音乐和节奏的热爱,忘记了什么是善良和我的初心。
我找不到人能倾诉这些痛苦。我只能对着这本日记,把我见过的,做过的那些肮脏交易记录下来。这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保命。如果有一天金先生撕破脸,对我女儿下手,我还可以用这些证据威胁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高抬贵手放过我,但至少我得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底牌。
我一直坚持健身、、训练自己的逻辑思维,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我害怕金先生总有一天会对我下手,而我已经干了那么多脏事,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苟延残喘地在这条黑暗的路上硬着头皮走下去。
每天的勾心斗角,早已让我无暇再去追逐音乐的梦想。就算在那些风月场所,我也只是个格格不入的怪人。我的心,已经被所有的算计和阴谋占据了。而我唯一的寄托,就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唯一的光,我不能让她被这一切玷污。
我一直在想,我这辈子为什么永远逃不出这命运的枷锁。
从小在农村长大,我知道什么叫穷,什么叫没希望。村里人说,只要努力读书就能出人头地,可是他们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命。靠一纸文凭就能改变命运?那不过是安慰我们这些被困在泥土里的人。书念到最后,我不过还是一个社会底层。每一步都像是在沼泽里挣扎,越使劲,越陷得深。
我以为离开那个山村,来到城市就能摆脱这种困境,但我错了。城市里的游戏规则,根本不是我这种人能懂的。我再怎么拼,再怎么努力,最后还是被那些有背景的人踩在脚下。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我依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像个闯入别人地盘的外地人。
每次照镜子,我都能看到自己脸上刻着‘农村出身’四个字,根本洗不掉。即使穿上再昂贵的西装,腰板挺的再怎么比直,出入再高档的场所,那些权贵一眼就能看穿我不属于这里。那些轻蔑的眼神,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我无数次地想问自己: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可我知道,我没得选。”
写到这里,沈默停下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得太远,回不去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为女儿留下最后一丝希望。
写完这些,正当他打算合上日记本时,几张被夹着的文件突然从笔记本中散落出来,像是见不得人的秘密,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沈默慌张,迅速低下身子趴在马桶旁边去捡,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漏了一张被人发现。
我通过臭蟑螂的神经中枢,看到了那些复印件的标题,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字眼——“XX单据”和“XX合同”。文件内容虽然看不清楚,但它们大概率就是我想要的证据。心想:果然,沈默的手里真的攥着金先生的黑暗勾当的证据,沈默一开始就背叛了金先生。
沈默神情慌张,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将文件整理好后,赶快又把日记本完好的放回暗格,锁上锁,又以防万一的拉了拉,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戒备。他似乎明白,任何一点不慎,都可能让他坠入更深的泥潭。
而在这片污泥之中,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沈默显得越发孤立无援。
沈默心里压抑的痛苦与愧疚还没完全散去,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沉湎在这些情绪里。眼前的现实不容他软弱,尤其是在金先生的控制下,任何反抗只会加速毁灭他和女儿的命运。他必须继续扮演那个无情的角色,哪怕内心早已支离破碎。
沈默从马桶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镜子前,强迫自己看向镜中那张疲惫的脸。多年在地下社会中游走,让他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情感,但面对即将要做的事,内心的抵触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为了我的女儿……” 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去做下一步。
金先生的态度很明白,如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唯有去找聂攀的母亲,用同样的威胁手段,逼迫聂攀承担所有罪责,才能满足他的要求。
沈默知道这是人性的弱点——抓住对方最软弱的部分,让他们为了重要的人甘愿牺牲自己,从而成为自己的提线木偶。
他很清楚,聂攀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知道打击聂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威胁他的母亲。而自己现在,必须像当年金先生拿自己女儿威胁逼迫自己那样,去逼迫聂攀。
“沈默,别忘了金先生对付你的方式。”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声音冷漠、坚硬,仿佛在给自己打气。金先生曾用相同的策略威胁他,将他一步步逼入深渊,而现在,轮到他对聂攀用这同样狠毒的策略了。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但必须变成施暴者才能活下去
沈默在脑海中回想金先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如何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何用女儿的安全威胁他,让他无法反抗。这一次,他要把这些经历一一施展在聂攀和他母亲身上。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聂攀在狱中背下所有的罪名,保住金先生,同时也保住自己。
“对不住了,聂攀……” 沈默低语
正如当年他为了女儿不得不低头一样,聂攀也会为了他的母亲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果不这么做,我和我女儿都会完蛋……”
沈默打定主意,收拾好心情,走出厕所,打算去见聂攀的母亲。
他没有退路,只有将自己的良知埋葬,把自己变得如同金先生那般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