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冯牧按着白乾的肩膀。
“火魔水性。”佛面眯起眼睛,“长寿之人。”
“火魔水性是什么意思?”冯牧一愣。
“作战暴烈如火,杀人如雨,所过之处几无活人,谓之火魔。但其实内心细腻,私底下善良安静。谓之火魔水性。”佛面仔细盯着白乾,“我听说,赤军一位军长,单枪匹马攻进征殿,砍净一殿的兵,就是眼前这位白将军吧?”
“单枪是真的,却没有匹马。”白乾也眯着眼打量佛面,仿佛试图看出佛面的底细,“消息真是传的比马腿还快,这种事你都能知道。”
“这位?”冯牧把手按在千寺的肩上。
佛面盯着千寺良久,却微微摇头,“重伤之人面相改变,我无法判断。”
千寺被两个兵搀扶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根本不在乎佛面的相面术。
冯牧摆摆手,几位军长又离开。
“有点本事,不杀你,留下来帮我相人?”冯牧垂眼看着佛面。
“谢不杀之恩!”佛面笑了起来。
冯牧抽出小刀,割断佛面身上的绳子,“出去吧,有卫兵带你去住处。”
佛面出去了,军帐里只剩太子和冯牧两人。
太子已经清醒过来了,眼眶发红,盯着地面。
“在想什么?”冯牧低头看着他。
“我想起来,其实我原本不是太子。”太子开口。
“哦?什么意思!”冯牧眼光一寒。
“我是庶出,我爹元宵节出宫赏灯,遇见一个卖花灯的民女,大概是觉得漂亮,就跟去她家过夜。第二天我爹就走了,并且很快忘了这回事。”太子慢慢地说,呼吸很深,“我母亲没有嫁人,但是怀上了我。我生下来以后,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一直长到十二岁。”
“你爹还真是不靠谱。”冯牧吐了一口气,在太子旁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听。
“突然有一天,王宫里来了一堆兵,砸烂我家门,凶神恶煞地冲进来,不由分说把我和母亲捆绑带走,说要杀我们的头。”
“原来是我的重瞳被坊间议论,很多人说我是大王的种,是大王抛弃的弃儿。民间的流言蜚语传到了宫里,我爹大怒,他以为是民间出了个重瞳的孩子,想攀附王室。所以下令把我们杀了。”
“到了刑场,我和娘按流程被扒光了衣服,绑着跪在台上。刑场周围好多男人,都是看我娘身体的。刀斧手把刀都举起来了。突然又喊停。”
“我扭头看,街上的人惊慌地散开,街尽头出现了大王的仪仗。”
“不见仪仗,先闻其声。笙管萧笛,嗡嗡乱响。然后看见人,最前面两个驼色太监,提着谛听模样的金香炉,炉子里不知烧的什么,隔着一条长街都能闻见香气。我原本在刑台上哭的鼻涕眼泪,香气一来,鼻腔直接通了。太监后面是乐队,七八十人,什么乐器都有。乐队后面,又是一群太监,举着旗罗伞扇,赤红金黄的一大片。”
“再然后是御前侍卫,三队,骑着高头大马,金瓜钺斧,铜戈银矛。再后面是灿黄色的肩舆,我爹端坐其上。旁边是举着孔雀扇的宫女,帮他遮太阳。后面还有几百人的随从。我当时大为震撼,后来才知道这是精简的仪仗,正式的仪仗光是轿夫都有128人。”
“街上站着的人都跪下去了,大王的轿子抬到刑台旁边。我爹怒气冲冲地走下来,走到我和娘面前。他劈手夺过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举起来,应该是打算亲自行刑。但是落刀的前一瞬,我娘抬头看着他,他突然停住了。”
“想起来了?”冯牧挑眉。
“是。想起来了。”太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爹把刀扔了,把龙袍脱下来,披在我母亲身上,让她去轿子里。然后我爹又把我拽起来,朝我胸口打了两拳,笑眯眯对我说,都这么大了?我问他,你就是大王?他板着脸说老子是你爹。”
“我上了轿子,跟我爹我娘坐在一起。轿子刚离开那条街,我听见很刺耳的惨叫声,是一群人发出的,从后面山呼海啸地响起来。我后来才知道,我爹下令,让弓箭手把观看行刑的老百姓全射死了。除了射死刑场周围的人,还把刑场附近两条街的人都屠掉,然后一把火烧干净。原因很简单,我爹不允许庶民看他的女人和孩子,扒光了跪在刑台上的丑态。凡是看过的都要死。”
冯牧静静地看着太子,“一个穷苦孩子,突然当了太子,是吗?”
“是。突然就当了太子。”
“这是你的大起。”冯牧说,“你现在被捆在这里,部队打的精光,这是你的大落。大起大落,有何感想?”
“早有预感。”太子仰头闭眼。
“早有预感?”
“我的太子之位像风一样来,来的不明不白。我这些年总担心,荣华富贵哪天又像风一样不明不白地去。这一天终于来了。”太子说。
“唏嘘不已,唏嘘不已啊。”冯牧点头,“说了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是庶民。之后,我也可以是庶民。”太子祈求地望着冯牧,“冯大人宽宏大量,赐我……去民间隐居吧。我保证,此生不再起兵,做一个农夫。”
冯牧愤怒地冷笑起来。
“还想活命?事到如今,你还想活命!给我讲个故事,就想逃脱审判,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冯牧瞪着他,“为了你的王位,打死多少兵,饿死多少老百姓!你明知道打不过,还让部下去死扛!尸骨堆得山一样高,流血流的河一样宽!要不要带你去外面看看那高高的京观!”
太子惊恐地看着冯牧。
冯牧站起来,吼声一直传到帐外:
“你想去种地!多少人想去种地!你凭什么!我告诉你,你罪该万死了!”
太子震惊良久,也暴怒,朝冯牧大吼,“你不是一样!为了你当王,让你的兵去死!你有什么脸说我!不过是你打赢了嘛!”
冯牧深吸一口气,强压愤怒,把脸凑近太子,“我告诉你,要是天下太平,我现在肯定在乡下卖蘑菇。”
旁边冷眼旁观的九尾站起来,“别吵了,干正事儿吧,咋杀啊?”
“一刀切死肯定是便宜了。有没有什么侮辱性强的,遭罪时间长的杀法?”冯牧请教。
“侮辱性强的,剥皮吧。整张皮剥下来还不一定死。”九尾淡淡地说,“人皮剥下来,塞上防腐草药,缝上做人偶,去各城市展览,或者送去北梁给他爹看,也算物归原主。”
“好!怎么剥?”冯牧眼神透着一丝疯狂。
“先剥脸皮,我教你,找个小刀来。”九尾撸起袖子。
冯牧亲自上手,按着太子的头,从左耳处下刀,沿着下巴割到右耳,然后拽住下巴往上拉,整张脸皮就撕了下来,露出红彤彤的肉、交错纵横的血管和森白的骨头。
“像切开的石榴。”冯牧拿着脸皮说。
“是挺像。但是你这刀口太歪了,笨手笨脚的,你还有很多东西要认真学啊。”九尾认真看了两秒,点头赞同,“行了,接下来是剥身上,难度比较大,我来吧,你给我打下手。好好看,好好学。”
太子的惨叫持续了一个小时之久,完全嘶哑,闻着毛骨悚然,然后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