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轰——”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磨盘的转动终于停了下来，再次感受到脚下坚实的土地，法兰也来不及确认系统之中还有那些没有探索的页面，他心念一动，白色的荧幕便消失了踪影，感受到空气之中传来潮湿的血腥味，法兰即刻朝那个方向奔去。
方才因接触到世界真相一角而产生的震惊与兴奋此时也逐渐消退，转而涌上心头的是满载的不安与莫名的烦躁，法兰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太多，但内心深处某个最坏的猜想已经在不断生根发芽。
仪式的启动，只意味着一种情况……
返回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一路上的血藤也早已被清理干净，法兰的背后伸出几根灵活的触手，每当他双脚踏步腾空的时候，触手便会作为身体的支撑，在大地之上猛然发力，让他的速度更上一层。
无尽的黑暗遮蔽了他的感官，但从地上圈层的弧度来看，法兰应该是抵达了莉莉安娜他们驻扎的地方——但此处只有无边死寂。
“没有光……”
法兰的眉头紧锁不放，耳边传来微弱的滴答声，按理说这里并非是天然形成的地下区域，不应该会有渗水的现象出现，那就说明……这是鲜血的声音。
黑白的瞳孔染上一层淡淡的血红，血肉的轮廓开始在法兰的脑中勾勒，就在距离他身侧百米的地方，一地的碎肉与尸体映入脑海，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艹！”
法兰在暗暗地咒骂了一声，仅仅从轮廓他还分辨不出具体的人物，立马朝那边赶去。
一道贯穿大地的痕迹映入眼帘，地面被某种攻击硬生生地撕出了一道口子，露出无比狰狞的纹路。
法兰见过这样的痕迹，那是在面对熔炉之眼的时候，莉莉安娜曾第一次用出的三环法术【魔晶烈弓】，只是眼下的迹象远比不上当时的威力。
无数血肉的碎屑散落在两边，大部分都已经彻底融化，完全分辨不出它们原来的模样。
法兰的双手按在地面之上，粘稠的血泊将掌心浸盖，他感受到了许多股熟悉的气息杂糅在一起，其中一股指向应该早已死亡的亚纶，而剩下几乎要消散的驳杂气息则让他心神一颤——毫无疑问，那些都是与他曾相识相知的人们。
涅鲁，欧门，爱德华，塞伦尼，菲希……甚至，还有萨克逊和约旦的气息。
环绕四周，法兰甚至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而再走远些，死亡就已经将这些人的存在彻底抹除，他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证明，就只剩下那一地的狼藉。
颤抖着向前走去，他看到了破烂的两件祈祷巫师标配的纯白法袍，一顶没了半边尖顶的巫师帽，一地破碎的五彩棱晶，以及有着一个巨大破洞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沾满了血渍的泥垢。
那是欧门一路以来都小心擦拭与维护的各种装备，爱德华还曾经告诫过他这样只会拖累自己，真正的巫师在装备的选择上应该在于精而不是多，欧门总是会点头答应，然后继续保养着它们。
顺着大地被撕裂的痕迹，那些熟悉的物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法兰走到了道路的尽头，一把木制的魔杖出现在他脚边。
那是爱德华的法杖，把柄都是很普通的橡木，连同上面的晶石也是最普通的一环米拉结晶，即便如此，这位已经算得上是老练的巫师还是宝贝得不行。
而现在的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顶端的湛蓝晶石已经完全破碎，只有毫无魔力存留的木柄还维持着基本的结构，那道撕裂大地的攻击也正是从这里发源。
微弱的滴落声变得清晰起来，就在法杖的后方不远处，一具虚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仅剩的左手手腕被割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浑浊的血液从其中渗流而出，滴落到地上发出声音。
那是战场之中唯一完整的躯体，那是二环魔晶巫师，莉莉安娜。
如若不是法兰极其敏锐的感知，他恐怕真的会认为那是一具尸体——莉莉安娜身体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可言，她的呼吸几乎完全消失，连同胸口的起伏也归于平静。
手腕处的伤口让本就还未痊愈的她失血过多，不幸中的万幸，在没有温水浸泡的情况下，周遭寒冷的空气让莉莉安娜的血管收缩，血流的速度不断减缓，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干缩，这也才让她不至于两只脚都踏入鬼门关之中。
但即便如此，莉莉安娜的状态也不能称得上是太好，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的话，她迟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法兰半跪在她的身侧，身为一个半点魔法不懂的纯粹战士来说，唯一的办法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医了。
他掏出门板一样的巨剑，厚重的剑锋抵住掌心，趁着割出的伤口快要自我愈合之前，好不容易才挤出几滴浓稠的鲜血滴入莉莉安娜的嘴中。
既然对方失血过多，那法兰就将自己的鲜血送到她的身体之中，考虑到巫师普遍脆弱的身板，他也不敢一下子输入太多，到时候承受不住那就不好办了。
鲜血顺着嘴唇滑落，原本苍白的皮肤逐渐红润起来，能感受到潜意识中的求生欲让莉莉安娜重新开始了呼吸，虽然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存在什么负面效果，法兰还是暂时地松了口气。
现在他要面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
思绪还未理顺，周围的黑暗突然变得无比深邃，那种颜色是和神明之心所在之处的空洞如出一辙，更有甚者，开始有黑色的浆液从其中四溢而出，已经淹没至法兰的脚踝。
“【虚构之影】！”
无需置疑，法兰直接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一具无面身影在眼前凝现，他的一举一动之中都显露出受宠若惊的感觉，极为谄媚地半跪在法兰身前。
“我伟大的主人，能被您直呼姓名是我等之荣幸。”
“废话少说，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
无面之影只是静静地半跪着，不发出一点响动，但法兰却总能从他光洁的面孔中读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莫名有些烦躁，在救助莉莉安娜的时候，法兰就隐约感觉到持续不断的震动正在从头顶传来，只是当时的情况危急，他也来不及细想。
只是没等他缓上片刻，【虚构之影】又好死不死地跑了出来，让法兰颇有一种祸不单行的预感。
“我主，如果继续浪费时间的话，维尔城便会在历史新生的枝干中被彻底毁灭，而您也再也回不去了。”
“……我要怎么做。”
冷冰冰的话语中蕴藏着恐怖的事实，对方的言语不似有假，法兰也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与眼前的【虚构之影】好生说道一番。
“很简单，只需要让我载您一程。”
说罢，漆黑的身躯便解体成为一张巨网，眼见就要将法兰包裹进去。
“等等。”
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虚构之影】立马回到了原先的状态，“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您尊贵的仆人会永远等候在这里。”
不问缘由，周围的黑暗突然收缩，一切又回到了刚才的模样，似乎从未有什么来过，也从未有什么发生。
法兰将恢复些许血色的莉莉安娜背在背上，默默地将战场上的残破物件尽数收集了起来，它们堆在一起，在曾经的主人死亡之后，无论是法袍，巫师帽，还是结晶，都已经因破碎而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意义，唯独剩下的，是属于那些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法兰的左手手心被一遍又一遍地割出伤口，汇流的血液塑型成为一块晶莹的血晶墓碑，上面刻着所有人的名字，不论是他曾经的队友，还是那些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们。
“【虚构之影】。”
一分钟后，坟墓之前的法兰重新睁开双眼，语气无比的平静，却好似暴风雨之前的最后温柔。
“我在。”
“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