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呣……嗯……”
耳边隐约传来沙沙的摩挲声,外加时不时响起零碎的脚步,意识重新回到瑟莉亚的头脑中,她似乎躺在什么地方,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撕裂骨髓的疼痛给按倒在地,完全无法移动。
“老……醒了……”
模糊的人声传来,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瑟莉亚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两个匆匆赶来的身影。
淡绿色的魔力被灌注进自己的身体之中,一双软白的小手正按在自己胸前,顺着手臂看去,科琳娜正蹲在自己身边,口中念念有词。
“那些影子巫师呢?”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瑟莉亚已经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看样子自己正躺在一处昏暗的房间之中,周围有许多与人齐高的架子,阿拉尔正蹲在一边担心地看着,直到刚才,他应该就一直在这边守着自己。
只可惜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关入【黑匣】的那一刻,完全无法理解几人如今身在何处,这场惊动整座监狱的逃离又进展得如何。
“不用担心,托你的福,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检查完对方的身体状况之后,科琳娜也是终于松了口气,“阿拉姆”的降临和离开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后遗症,目前看来瑟莉亚也只是有些虚脱罢了。
趁着还在恢复的间隙,罗兰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长话短说了一遍,虽然有些细节的缺失,但有科琳娜在一旁补充,瑟莉亚也逐渐理解了一切——尽管她的眼睛在两人的讲述中不断瞪大。
“你是说……丰饶母神曾经降临在了我的身体之中?”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疑问,以至于每说出一个字瑟莉亚都会反复地思考这些文字的真实性。
“很幸运,或者说很不幸,你成为了千百年来第一个名义上的‘神明容器’,其他类似的教会圣子圣女,在你面前也只能算是一个街头骗子。”
到了这种时候,罗兰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让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瑟莉亚,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科琳娜告诉了对方关于“阿拉姆”的异样,希望从她口中能得出些许答案。
“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将身体里那股自出生以来就存在的力量彻底释放给巨人岩,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瑟莉亚苦涩地摇了摇头,她看着堆放在一边快要碎成残片的武器与盔甲,也能意识到那股能量是多么的恐怖。
“抱歉,我之前也从未听说过‘偏航’,以及N……N什么的编号。”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科琳娜也是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许的失落。
“对了,我的脑海里好像多了些从未见过,但又有些熟悉的记忆碎片,不知道是不是与祂相关。”
自从苏醒之后,直到现在,瑟莉亚才终于将无比混乱的思绪稍稍理顺,也正是如此,她才忽然发觉记忆中所多出的一丝违和感,那是一段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混乱片段,却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我好像处在一片翻涌的洪水中,四周一片漆黑,但却让人无比安心与温暖。”
“然后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人祈祷的声音,意识开始轻飘飘地上浮,最后来到了……来到了世界之外。”
瑟莉亚绞尽脑汁地想要思考出一个合适的修饰,但过于模糊的片段加之无比诡异的画面,让她有些词穷。
那是……那是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黑色的地脉大片地出现在我的脚下,大地像在呼吸一样隆起……我好像听到了几道异常冰冷的声音,然后……然后……呃啊……天空……塌了下来……”
她的声音伴随着回忆变得异常痛苦,科琳娜见状不对,立马用魔法打断了瑟莉亚回忆的过程。
“呼……谢,谢谢……”
瑟莉亚甩了甩已经布满密密麻麻汗珠的额头,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不要再去想……”
“我就是二十六年前用于神明降临的容器,对吗?”
打断了科琳娜的叮嘱,瑟莉亚怔怔地看着她的双眼,在渴求着一个答案。
无论是【生命熔炉】的目的,还是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亦或是亚纶的话语,在阿拉姆真正地降临之后,一切都在隐约,甚至明示着一件事情——二十六年前的降临仪式成功了,而瑟莉亚便是被选中的“祭品”。
而在未知原因的影响下,阿拉姆的降临最终却以失败告终,但曾经被神明力量所“寄生”过的身体,被异化的力量,却以残缺的形式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身体之中。
“……大概。”
早在进入此地之时,科琳娜便隐约察觉到了这个真相,毕竟如今的线索已经足以构成一道链条,将时间串联起来。但她纠结了许久,是否要告诉瑟莉亚这个颇为痛苦的事实,但没想到对方竟是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才是维罗收养我的原因么……哈哈,原来我从小便只是作为一个容器而存在。”
瑟莉亚自嘲地笑了两声,科琳娜也不晓得该如何去安慰她,这便是她不愿将真相告知的原因——二十六年的父女亲情,如果到头来所有的笑容与关怀都只是建立在彻底的利益场之上,那样也太过残酷了。
“所以,那是神明的尸……身体,对吗?”
现场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连罗兰都没能开口说些什么,到头来还是瑟莉亚自己打破了沉默。
“……”
科琳娜自然知道对方没头没尾的话语指的是什么,却罕见地没有开口回应,毕竟无论是多么渊博的五环巫师都不敢妄言这个问题。
在亲身经历过神明降临之后,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起祂们与他们之间的联系,重新审视起那些看似疯狂的学说。
无论是在哪一方的学派之中,无论是崇尚世界树的教徒,还是阿拉姆的信众,都坚定地将神明的至高性和唯一性写进了教义,认为其不可耳听,不可直视,不可僭越。
但纵观瑟莉亚的经历,她与神明之间的唯一直接接触可能就只有那段诡异的破碎回忆,在一片苍白的空间中,没有信众,没有使徒,唯有一片甚至可以称之为狰狞的呼吸之地,那柔然如皮肤的大地,那深邃如血管的地脉……无法纵览全貌,但却已经能管中窥豹。
并非瑟莉亚的信仰不纯,而是一切能够得到的答案太过惊惧,以至于她问出了如此大不敬的污秽之问。
瑟莉亚是否真的身为一介污浊的凡人,以蚍蜉般渺小的身姿,踏足了那一片被世人称为“永宁安乐”的神国,甚至是站立于那不可一世的神明之躯之上?
无论那些神明真正的状态为何,此问一出,恐怕所有宗教的根基都会出现不小的动荡,因信仰动摇而带来的毁灭性结果也是不可估量的。
当神明不再神圣,那祂便跌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