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料不到他弹出旗花,瞧见自己面目,喝出了自己的名字,身形不由一滞。
任我行叫道:“休走!”腾身而起,双手向他后心抓来。
风清扬见行藏已露,自己白天又蒙他救了桑小娥的天大人情,倒也不好如此便走。
当下真气一沉,便个“千斤坠”的身法直落下地。任我行这凌厉的一抓便也走了个空。
风清扬落下地来,执剑为礼,道:“小弟深夜来访,不及拜上,任兄恕罪!”
任我行“哼”了一声,神色间甚是恼怒,口中却是淡淡地道:
“我只当是鸡鸣狗盗的小贼,原来却是风兄。风兄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别是见我白天救了嫂夫人,夜里怕我的夫人有难,巴巴地赶来相救吧!”
他辞锋犀利,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厉害,既损了风清扬一下,又提出自己白天救了桑小娥之事,隐隐指责他这等行为,大大不该,颇有背恩忘义之嫌。
风清扬自是听得出来,面上一红,讷讷地道:“小弟是无心之失,任兄见谅。”
任我行道:“好哇!咱们自己兄弟,虽然我夫人被你看了个满眼,那也没甚么关系。
“风兄,你的有心之失又是甚么?总不成半夜躲在我的帐篷下也是无心之失罢!”
这句话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更是厉害。
风清扬知道任我行精明无比,自己若是巧言遮饰,他非但不信,也显得自己太过猥琐。
到此地步,他索性侃侃而言,道:“任兄,不瞒你说——”
他刚说了几个字,四周脚步声响,日月教教众尽数赶到,东方柏与向问天也在其中,见了风清扬,大是惊讶。
风清扬也不理会他们,当下将桑小娥如何发现草丛中伏得有人,自己如何怀疑任我行另有所图所以深夜探听等事简说了一遍,最后道:
“任兄,你的计划我一五一十全都听到了。前番你与十一门派订下十年之约,如今又起心偷袭少林,这怎么说?”
任我行呵呵大笑道:“风兄,你这一问未免太笨了。我与十一门派订下十年之约,是说十一门派十年之内不得侵犯我教,我有说过我教也不进攻十一门派么?”
说完这番话,他把脸一沉,冷冷地道:“风清扬,你已知道了我们的布置,你自谅今日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么?”
风清扬眼见众人慢慢合拢,暗自心惊,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道:
“任兄说得不错,似我这等笨拙之人,原也猜不透别人的狼子野心。
“只是此番我既然来了,便也从未打算离开。我要与任兄你赌赛一场,不知任兄可肯垂教么?”
任我行阴沉着脸道:“赌赛甚么?”
风清扬微微一笑,道:“赌我在十招之内,便可击飞你的长剑!”
此言一出,任我行大惊失色自是不在话下,旁边的数百数教众登时“轰”的一声。
他们中武功见识有高有低,却人人均知教主神功彻地通天,纵然是大罗金仙,金刚菩萨也难说十招胜他。
风清扬与任我行武功只在伯仲之间,竟敢如此大言炎炎,这家伙敢是失心疯了?
任我行惊怒交加,冷笑道:“如此瞧得起任某的,阁下只怕还是第一位——”
当下便待答应,转念一想,不禁哈哈大笑,道:
“风兄,你死到临头,又何必弄这些狡狯?我这里众兄弟齐上,你武功纵然高强,片刻之间也是个乱刃分尸之祸。
“我为何要与你作这样无谓的赌赛?”
风清扬哈哈大笑,朗声道:“任教主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佩服啊佩服!
“风某自知今日必死,才想与教主印证一下新练的这套剑法,教主不肯答应,我也无法可施。大家爽爽快快上来动手罢!”
任我行将手一摆,止住众人,冷冷地道:“风兄若能在十招之内击飞任某的长剑,这里人手虽然不少,却没人能挡住风兄的三招两式,那也难说必死。”
风清扬将手中剑“嗡嗡”挽了两个平花,微笑道:
“这可对不住了,风某这套剑法乃是专为教主而练,对付别人就未必管用。”
任我行脸色一变,武林之中专练出一路克制某人的功夫原非稀奇之事。
南宋年间,女侠林朝英与全真教祖师王重阳相恋,却又互不相下,一怒之下,创出全套对付全真教的功夫,是为古墓派。
这等轶事如风流传,人人尽知。
但若是别人说起,任我行绝不会相信,只会付之一哂而已,他素服风清扬之能,当下倒也信了几分,脸上却是淡淡地道:
“风兄,你把我当小孩子耍么?你且说说,要赌甚么?”
风清扬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显是对自己所说并非完全不信,朗声笑道:
“我们赌得倒也简单,我若十招之内击飞你的长剑,你便不可去袭击少林、嵩山两派。
“若是我办不到,嘿嘿,风某七尺长躯,任你处置便了!”
任我行听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心下不禁一沉,愈发不敢轻易应承,沉声道:
“我若不赌呢?”
风清扬哈哈大笑,道:“怎么?任兄你英雄了得,向来胆豪气壮,今日竟不敢接我十招么?
“你既不赌,我也没话好说,那也不必叫你的手下动手了,你只须一剑刺过来便是,风某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
任我行虬髯戟张,勃然大怒,道:“好!今日我要你死得瞑目,这十招之约我接下了!只是我占的便宜忒也大了,你还有甚么条件,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罢!”
风清扬心中一喜,他早料到任我行受不住激,必定会答应下来,他忝为一教之主,又自然不能在众多手下的注目之下失了身份,占太多的便宜,当下脸上装作深有忧色,道:
“任兄,说句实话,这场赌赛我十这八九是要输了的。那时你一声令下,众人将我乱刃分尸,那倒也罢了。
“只是小娥她不知讯息,还在等我回去。这样罢,这场赌咱们打了,时间、地点却须我说了算。
“咱们半月之后辰时在华山西麓的绝龙岭相见,你喜欢带多少人来都无所谓,风某只是一人一剑便了。”
他这番话刚说完,日月教队中有几人已嚷了起来:
“不成!煮熟的鸭子怎能飞了?”
“你还是痛痛快快地此受死罢!”
“到时候你一走了之,谁能找得到你?真是天下奇谈!”
东方柏也疾步前趋,恭声道:“教主明鉴,此人万万不可放他逃走!”
任我行将手一挥,众人喧哗立止。
他深深地凝视风清扬片刻,道:“风兄侠名播于四海,千金一诺,任某信得过你。就这么办罢!”
众人大惊失色,但教规严厉,教主已经发了话,没人再敢言语。
风清扬拇指一挑,道:“好汉子,好度量!任兄,你白日里救了小娥的性命,我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约你决斗,实在是对你不起。
“我应承你,此番贵教偷袭少林之事,我绝不向第二人说起,一切只等半月之后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任我行如何听不出来?
当下霁然色喜,拱手道:“多谢风兄,半月之后再见罢!”
风清扬更不多说,转身几纵几跃,身形已没入黑暗之中。
东方柏与向问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是遗憾之色,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
风清扬回到那所农家,找到桑小娥,于种种事情一概不提,只淡淡地说甚么也没有查到,看来日月教不像是有所企图的样子。
桑小娥担心了半夜,见郎君平安回来,已是大喜过望,至于日月教要做甚么,那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歇了一宿,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收拾东西,乘上坐骑,联袂北上。
日月教这一边任我行部勒教众,命他们就地驻扎、暂停行进,自己或与安静、东方柏、向问天等人,计议武功长短,或一个人冥思苦想,寻思自己剑法中的优长破绽。
东方柏与向问天对任我行放走风清扬一事大大不以为然,任我行知道他们一番护教好心,每听说起,只是笑笑不言。
安静却对夫君这一举动大加赞赏,以为风清扬是世间少有的磊落奇男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辣手加害。
任我行见爱妻理解自己这番惺惺相惜之情,自是喜慰无限。
十三天后,华山派剑气堂上,成清铭与宁清宇及众位师弟正在商议事情。
两人的大弟子封不平与岳不群急匆匆地跑入,躬身施礼,一脸喜色地道:
“好教师父与众位师叔伯得知,九师叔回山来了!”
“九师叔回山来了!”这七字一经入耳,群相耸动。
各人纷纷立起身来,向外迎去,才走出十几步,遥遥见风清扬与桑小娥的身影已出现在大堂门口。
风清扬一见众位师兄,心情激荡,抢上前来,拜倒在地,道:
“众位师兄,小弟回来了!不劳众位师兄远迎!”
成清铭与宁清宇各自抢上一步,分携风清扬的左右双臂,将他扶起。
成清铭笑道:“九弟,你回来得好哇!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嘛!这一次我五岳剑派想不赢都不成了嘛!”
他说出这番话,本以为风清扬必定吃惊,探问缘由,哪知风清扬只微微一笑,道:
“大师兄,与十大神魔的比斗定在哪一日?”
这下轮到成清铭等大惊失色,奇道:“你怎知晓此事?”
风清扬将他身在姑苏,小红鸟怒杀信鸽,自己因而见到本门传向衡山的书信等等情形简说了一遍。
众人早见他肩上立着一只红色小鸟,只觉它身躯虽然不大,却是雄睨傲视,气派不凡,还未来得及探问。
这时听风清扬说起收伏它的经过来历,都不由啧啧称异。
成清铭叹道:“九弟,这也真叫做机缘巧合。
“你这只鸟儿怎么放着空中成千上万的鸟儿不杀,偏偏要杀我们放出的信鸽去?
“这一杀杀得真是绝妙,否则你也不会赶回华山哪!
“你不回来,后天我们与十大神魔的比武便是难说胜负。
“这不,我与你各位师兄正在商议此事,举棋不定哪!”
风清扬大吃一惊,颤声道:“后天?”
成清铭一愕,道:“正是后天辰时啊,怎么了?九弟,有甚么不对么?”
风清扬苦笑道:“没甚么不对,只是恐怕这一趟我帮不上忙了!”
成清铭等奇道:“此话怎讲?”
风清扬道:“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当下将他与桑小娥在小商河遭骆飞鸿伏击,幸得任我行相救小娥性命,二人发现疑点,自己夜探日月教,与任我行定下单打独斗之约等事说了一遍,为怕师兄们着急,十招之赌赛自然不提,只说自己用计骗得他相信,只分高下,不决生死而已。
桑小娥在一旁听得真切,道:“风郎,这些事你怎地从未跟我说过?”
风清扬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那也没有甚么,我不过是怕你着急罢了!小小比武,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
心中却是一酸,脸上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成清铭道:“你与任我行之约遮莫便是后天?”
风清扬道:“正是后天辰时。”
众位师兄一齐“哦”了一声,神色之间极是失望。
许清阳道:“九弟,咱们此番与十大神魔决战,兹事体大,又关乎本派声誉荣辱。
“不如你的约会就不要赴了罢。或者与他改个日子?”
宁清宇、李清虚、邓清微等纷纷开口,也是这个意思。
风清扬沉吟不语,心下颇觉为难,缓缓开口道:
“众位师兄,我也知这番决斗事关重大,我五岳剑派又没有甚么胜算,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只是那一夜任我行在大占优势的情况之下,答应与我决斗,又让我选择时间、地点。
“他虽被我使计骗动,但任我行精明过人,聚众相斗与单挑独战哪个更好一些,他不会不知。
“以故我在欠了他相救小娥的人情之外,还欠了这样一个人情。
“我已占尽便宜,再不去赴会或者改期,这……未免有点不太好意思罢!”
听了这番言语,自宁清宇以下,有几人默然不语,深以为然,宁清宇等却是怫然不悦,心道:
那任我行乃是与我们不共戴天的大魔头,你左欠他一个人情,右欠他一个人情。
这算甚么?
若是别派得知,我华山子弟交结匪类的名声还逃得掉么?
更有人想起嵩山派的乐震前番上山指责风清扬的言语,暗想:
此事怕也是真有。
宁清宇他们脸上神色悻悻,虽尽力掩饰,风清扬也还是看了出来,当下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成清铭在厅中来回踱步,手捻须髯,沉思良久,众人都眼巴巴地望向他,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半晌,成清铭抬起头道:“九弟这件事公而忘私,为了武林大业而不计私恩,做得不错!有你这样的子弟,我华山派脸上生光。
“这场决斗你须如期赴约,是胜是负,也计较不了那许多,求个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至于五岳剑派约十大神魔比武之事嘛……你在场我们固然胜券在握,你既或不在,那也未知鹿死谁手。
“我们也未见得便输了,何况万不得已之时,我们还……”
他甫说到这里,宁清宇忽地咳嗽一声,成清铭清了清嗓子,道:
“嗯……这个……人在江湖,最讲究的是信义二字,你当去则去,不必管那许多!”
风清扬甚是喜慰,道:“多谢大师哥,多谢众位师兄!”
成清铭笑道:“区区小事,自己兄弟,有甚么谢不谢的!
“今儿离比武只隔一天,说不定嵩山、泰山派的人手待会儿就上山来,师兄们不能给你单独设宴洗尘了!”
风清扬道:“那倒不必。不过这两日其他门派的师兄们上山来,我还是不见的为好,以免还要挨着个儿向他们解释后天不能出面的原因,见谅不见谅的,反而麻烦。”
成清铭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是啊!我们只当你没回来过,也就是了。”
话音未绝,许清阳座下的弟子丛不弃来报,泰山派掌门玉佛子已率同门四十余人上山来了。
成清铭大喜,笑道:“二师弟,众位师弟,随我出迎罢!九弟,你与小娥避一避再说。”
风清扬答应了,牵着小娥入了后堂。
过了一刻,成清铭等陪伴泰山派掌门玉佛子有说有笑地来到剑气堂上。
直到这日傍晚,嵩山派掌门左思慈,恒山派掌门梵修师太与衡山派掌门陈方志和率领门人子弟也都到了,华山内外笑语喧天,热闹非凡。
众人不见风清扬的影子,都很是奇怪,问起成清铭,他果然依照事先商议好的言语,说道风清扬久已不在山上,如今寻不见人影。
众人大失所望,但这些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身份,自是不能露了怯意。
有些青年子弟更是暗暗窃喜,想到风清扬不在山上,这或许便是自己出头露面的机会。
这一天正是七月十六。寅时三刻,风清扬早就起身,做完了一遍吐纳功夫,睁开眼时,桑小娥手托一个木盘站在眼前,里面盛着五色小菜,香气扑鼻。
桑小娥甜甜笑道:“风郎!吃些东西罢,待会儿打起架来也好有气力!”
风清扬见她温柔娴静,初识时那股放浪不羁的劲儿一点儿也无,越看越是可爱,心下不禁一酸,暗道:
明天的太阳还是这样好,明天的小娥还是这样美艳,可是我十有八九已经看不到了!
向她温柔一笑,道:“咱们进屋吃饭去罢!”
那天晚上,他身陷重围,与任我行订下赌赛,说什么创出一套专对付他的剑法,十招之内便可击飞他的长剑云云,其实并无一句是实。
他既未创过这样的剑法,要想十招内击飞任我行的长剑也绝无可能。
只是当时他情知自己身在重围之中,又偷听了任我行的计划,任我行只要一声令下,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他故作狂傲,夸下海口,将此事说得活龙活现,只盼任我行受激不过,应下赌赛,自己才好藉机脱身,有时间回到华山,安顿小娥,也了了自己一段心愿。
他知自己早晚是死,更何况任我行救过桑小娥的性命,自己如此作法,也不过是替桑小娥还了这个人情。
自己十招之内不能击飞他的长剑,那也只好任他处置,是杀是剐,随他便了。
只是这番用心,他绝不会对任何人说明。
两人用过早饭,看看已是寅时之末。
那绝龙岭距华山不远,只须一个时辰的路程。
他收拾好衣装,挎了宝剑,行出门去。
桑小娥走他出来,垂首道:“风郎,那任我行武功好得很,你要千万小心。别忘了,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她自得知此事以来,一直甚为担忧,只是怕影响风清扬的心情,这才强颜欢笑,这时终于再忍不住,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风清扬见她这等模样,心里更不好受,强自振作精神,微笑一下,扳过她的脸儿深深一吻,道:“我理会得,你放心罢!”
他不愿过多耽搁,怕自己忍不住泪水,又怕桑小娥看出破绽,说了这两句话,转身便行。
走出几十步,忍不住回头看看。
桑小娥倚门相望,一身紫罗衣衫在风中猎猎飘舞,他挥了挥手,眼中已是模糊一片。
他发足疾奔,耳畔风声呼啸而过,行了半个多时辰,已到了绝龙岭上。
这时他的心绪业已平和,虽然自己打的是一场必输之战,也须将心态放松到最佳地步,一切悲喜都要暂且置于脑后。
敌手虽强,自己这十招却也须尽力而发,输要输得光彩,败要败得明白。
这绝龙岭名字中有一个“岭”字,其实并不广大,只是奇高无比,有如一根极细的尖锥。
到了岭头,只有一片方圆五十亩大小的空场,这里不生高树,只散散落落地长着几棵低矮灌木。
仰头看看,白云便在头上不远,碧天无垠,却使人油然而有雨雾之意。唐人诗云: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吟咏的便是这等奇处。
风清扬来到崖边向下俯瞰,只见壁立千仞,皆如刀削,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到崖底究在何处。
他脚下稍不小心,蹬落了一块石子。
那石子骨碌碌滚落,好半日才发出“嗵”的落地之声。
饶是他胆豪气壮,也不由得心惊。
这时只听得身后衣袂飘空之声,有人朗声笑道:
“风兄果然是天下信人,累你久候了!”
风清扬慢慢转过身来,任我行长衣布袜,身背金剑,面带笑容,已立在了眼前。
华山剑气堂上,五位掌门一字排开,端坐正中,脸上俱是肃然之色。
二百余门人子弟站在下首,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却都目注前方,一言不发,刹那间,剑气堂连蚊蝇飞动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一时,华山派负责知客的弟子岳不群疾步直上,到得近前,双膝跪地,手持一张禀贴,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禀掌门人与众位师叔伯得知,日月教十长老联名拜山!”
五位掌门人缓缓站起,互相望了望,眼中都有兴奋之色。
成清铭朗声道:“大开中门,肃客!”
大门“吱呀呀”开处,阶下十一人从容而入。
当先是“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他们面目端然,却掩不住一副猴儿般的嘴脸,一着黄袍,一着白袍,俱是以金银丝点缀,耀眼生花,有如戏台上唱戏的一般。
后面跟进的是赵鹤、沈竹楼,“入地神魔”司马凝烟,“碧血神魔”俺巴达,“飞爪神魔”范一飞,“大力神魔”范松,“千手神魔”司空展,这些人也都是神色凛然,不言不笑,并无喜怒之容。
后面一人大家却均不识得。
此人身长八尺,形体瘦削,头戴一顶文士方巾,身穿青衣,上面脏兮兮地,还打着几块惹眼的补丁,也不知多久没换没洗。
看他情状,活脱脱便是一位落拓书生,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宛如木雕一般,连肌肉也不牵动一下,若非他还向前走动,真要使人疑心这是僵尸出现。
众位掌门人久闯江湖,见多识广,均知此人在脸上套了一件精巧的人皮面具,当时心下疑云顿起:
此人若非生得奇丑无比,便曾与厅上众人相识,这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成清铭展开禀贴,只见上面倒数第二名写道:
“万劫神魔高季迪”,他心下纳罕,此人的名头自己从未听过,将禀贴递给玉佛子等人观看,大家也都摇了摇头。
左思慈看过此人名讳,眼光向下一溜,禀贴最末端端整整地写道:
“日月教河南旗主曲洋”九个小字。
他心头一震,面如土色,忍不住失声叫道:
“曲……曲洋,他……他也来了!”
众位掌门循着他讶异的目光向前望去,最末一人神情淡漠,腰板却挺得笔直,一双目光炯炯生威。
他年纪甚轻,面上却颇有风尘之色,鬓边也多着几缕白发,似是忧心过度所致。
曲洋以前醉心音乐,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只听说过他的名头,却极少有人见过。
这时见了他,虽不明白他与嵩山本派的恩怨纠葛,却都是心下一沉,暗想:
此人来意不善,怕是要针对嵩山派下手!
成清铭抢前一步,拱手笑道:
“众位长老言而有信,果然如期来到。清铭忝为地主,未克远迎,多多恕罪!”
赵鹤皮笑肉不笑地还了个礼,道:
“五位掌门人都在这里,那很好哇!众位盛情相邀,我等兄弟岂敢推辞?
“更何况五位掌门人剑法内劲各有独得之秘,能得领教那也是光大武学的美事。
“我们既已来了,那就闲话少说,怎么个比法,请成掌门示下罢!”
他在十大神魔中排行第三,但第一、第二的张氏兄弟头脑鲁钝,言辞拙劣,凡有这等场面,都是由他出面应答。
成清铭笑道:“赵长老恁地性急,连杯清茶也不饮么?”
张乘云蓦地喝道:“你这厮笑眯眯的不像好人,要打便打,饮甚么茶?要饮茶我们不会到茶馆去么,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华山上来!”
赵鹤连使眼色制止,他却一连声地说了出来。
成清铭脸上变色,右手按住剑柄。
赵鹤连忙出来解围,笑嘻嘻地道:“我这位二哥不会说话,诸位万勿责怪,海涵海涵!”
成清铭绷紧的脸皮这才放了下来,微笑道:“二长老快人快语,不怪不怪。既然如此,众位请到后山练武场上如何?”
众人还未举步,“金猿神魔”张乘风又道:“慢着!成掌门,我且问你一事,你华山派的风清扬风小前辈今日可在么?”
他唯恐风清扬就在左近,虽是询问,不敢有丝毫失了礼数,说到“风清扬风小前辈”这七个字时,双手向上一拱,有如臣子称呼君上一般。
这兄弟两个横行无忌,天不怕地不怕,只畏惧段子羽与风清扬这师徒二人。
以他二人年纪之高,声望之隆,每见风清扬必以前辈相称,那也无非是希望风清扬对他们手下容情。
其中缘故成清铭都是心下雪亮,当下忍住笑容,正色道:“大长老这一问可不凑巧,九师弟他有事下山已经几个月了,现今不在山上。”
此言一出,金猿神魔与银猿神魔同时出了一口长气,当即腆胸叠肚,恢复了雄纠纠、气昂昂的豪迈气概,大声道: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去罢!”
上山诸人中,除了“万劫神魔”高季迪是新到的,曲洋心中坦荡,无畏无惧以外,其余诸魔一听成清铭新口证实风清扬不在山上,都是面有喜色,精神焕发。
数年之前,“十大神魔”曾上过华山,与五岳剑派比武。
那一役风清扬独战十神魔,十人被他重创其七,“过海神魔”更是被一剑穿心,当时便气绝身亡。
此番上山之前,十大神魔派了不少眼线,查知风清扬不在华山,这才斗胆应战。倘若风清扬在场,那定是输得一塌糊涂,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当下众人来到后山演武场上。
华山后山本名“思过崖”,乃是派中有人犯了门规面壁反省之处。
武林中人面壁思过,往往与钻研武功密不可分,因此上择了这片有大块空地的山峰,以做演武之用。
成清铭朗声道:“两年之前,我五岳剑派曾与十长老会猎华山,以十战六胜决定《葵花宝典》之归属,结果贵方五战三胜之后,九弟便要与十长老了却私怨,以致比武不竟。
“本人为公平起见,将《葵花宝典》付予赵鹤赵长老保管,言明等贵方诸位长老伤势痊可之后,再比余下五场,赵长老,不知那《葵花宝典》可带来了没有?”
赵鹤嘻嘻一笑,道:“成盟主有命,赵鹤怎敢不卖个面子?那《葵花宝典》一页未少,就在此处。”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纸册,迎面一晃,五岳派众人看得清楚,上面以古篆写着《葵花宝典》四个大字。
成清铭放心不下,道:“赵长老,可否将来与成某一验!”
赵鹤哈哈一笑,道:“成盟主莫要性急嘛!今日我兄弟十一人上来华山,贵方五岳精英尽在于是,怕不有二百人罢!
“我兄弟等若是拿了本假书来,今日还能下得去这思过崖么?”
成清铭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赵鹤长声笑道:“成盟主果然通达,这样罢,我将《葵花宝典》放在一边,谁胜足了六场,谁便取去如何?”
笑声之中,右手运力,那薄薄的纸册竟然飞旋而出,如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牵引一般,缓缓飞出十余丈远,“啪”的一沉,落在地上。
赵鹤右手一抖,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出,正压在书的封面之上。
这一手自然不奇,纵然没练过武功之人也可办到,但难在那石头缓缓落下,有如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底下托着一样,丝毫也没撞损了书页,其内力运用之巧直是匪夷所思。
场上都是识货之人,见赵鹤显示了这样一手上乘功夫,当即喝彩声雷动。
五位掌门人对望一眼,心下俱都一凛,暗道:此人功夫了得,真是劲敌。
赵鹤满面笑容,拱手道:“各位谬奖,赵鹤愧不敢当。成盟主,今天如何比法,你华山派是主,就请划下道儿来罢!”
成清铭道:“好!赵长老如此爽快,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咱们还有五场要斗,规矩嘛与上次相同,一人只许斗一场,点到即止,故意伤人者作负论。
“只是前次已下过场的这一次不能再来,免得斗来斗去都是些老面孔,胜负不说,看的人也没甚么趣味。如此说法,众位长老以为可公平否?”
这个办法却是几位掌门商议而定的。两年之前所斗五场之中,五岳剑派这一方下场的乃是风清扬、宁清宇、左嵩阳、玉佛子与华山派的八师兄封清肃,日月教一方下场的都是“金猿银猿”二魔、赵鹤、司马凝烟、范松。
大家知道,“十大神魔”之中,张氏兄弟、赵鹤、范松武功最高,若将他几人撇开,己方还有成清铭、陈方志、梵修师太三派掌门,嵩山派还有左冷禅这等后起之秀,武功之高不在乃父之下,这场比斗才大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这番话虽于己方大为有利,却也是公平合理,半点瑕疵也无。
赵鹤笑道:“成盟主定下的法儿极是公平,可惜我今日就要作壁上观了。贵方第一战由谁下场?”
五岳队中缓步走出一人,手中却不持剑,肋下挟着一张古琴,琴身甚短,上面油漆剥落,色彩斑斓,一望可知是件珍稀古物。这人身材短小,却是顾盼生威,昂然道:
“衡山陈方志和讨教。”
衡山虽位列五岳派之一,其掌门人陈方志和却向来淡泊俗务,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一般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更无论其武功深浅了。
“十大神魔”之中,只有“入地神魔”司马凝烟在十一门派联手攻剿魔教那一役中见过他的出手。
当时他虽在左使东方柏剑下缚手缚脚,但那也是碰见了顶尖高手,他一身艺业却实在不可小视。
赵鹤对他也是不甚摸底,回头朗声道:“哪一位兄弟愿意会会衡山掌门?”
一人深目高鼻,颧骨棱棱,身躯颀长,从容而出,道:
“久闻衡山派陈方掌门琴剑双绝,在下不才,人送匪号有‘四绝’之称,今日便以四绝会双绝,看看孰高孰下如何?”
此人非他,正是十长老中排行第四的“四绝神魔”西湖孤山梅庄庄主沈竹楼。
陈方志和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
“沈庄主琴棋书画四绝享名当世,那才是货真价实。
“在下只不过于音乐,剑术这两条道颇有兴趣,多化了一点功夫而已,绝之一字,实不敢当。
“不过沈庄主既然有兴,咱们就玩玩如何?”
沈竹楼听他言语谦下,虽知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心中也自甜丝丝的甚是受用,道:
“不知陈方掌门要怎么玩法?”言下竟也客气了几分。
陈方志和道:“在下有一首琴曲,想清沈庄主品评品评。
“若有雅兴,合奏一曲,亦自不妨。”
沈竹楼是此道高手,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他这首琴曲必定非同凡响,其中若说包含有内功剑法之类,那是毫不稀奇。
他请自己合奏,那也不过是以琴比武而已。当下微微一笑,对四僮道:
“将琴来!”
左手的一僮身背古琴,随侍师侧,听见师尊吩咐,连忙解下琴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捧了过去。
沈竹楼盘膝坐下,以手抚弦,琴上发出铮铮之声,虽不成音节,却忽然而有肃杀之气。
陈方志和面色一变,脱口道:“神物自晦,声朴调茂,好琴,好琴!”
自己也是盘膝而作,将短琴置于膝上,微微一笑,道:“沈庄主,在下献丑了。”
他十指拨动琴弦,起初几个音节悠长致远,甚是和平,有风清日丽之致。
接下来竟是越弹越高,越弹越快,好似忽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隐隐然透出金戈之声。
沈竹楼凝神静听,不禁脱口叫道:“好一曲《十面埋伏》!”
他于琴之一道,素来自负,以为不光天下无人能比,就连能有自己六七成功力的也是素所未见。
哪知这位掌门人不唯手法精绝,胸中境界亦非同凡响,虽较自己还稍逊一筹,却已是生平仅见的琴中高手,心下不由好生钦佩。
陈方志和见他听出,微微一笑,手法由畅转涩。
他用力拨动琴弦,虽然极慢,但每一声都敲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心跳加剧。
十大神魔内力均厚,虽然也受影响,还未觉怎样,五岳剑派中功力较弱的年青子弟已是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沈竹楼情知对方已在琴中运上了内力,自己若不及时对抗,时间一久,势免为他琴音所伤。
当下大喝一声:“《十里埋伏》果然了得,但真有骁勇之人,区区埋伏又算得甚么?听我一首《将军令》罢!”
他十指勾抹挑捻,一首《将军令》喷薄而出。
这《将军令》相传乃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所作,流传迄明已有二百余年,众人早已是耳熟能详。
但同样一首曲子,谁能似沈竹楼弹得这样激昂慷慨,使人血脉贲张?这一番弹奏,真如苏轼词云:
“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揽青冥。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起平。”
登时将陈方志和的《十百埋伏》压了下去。
陈方志和听得几声,不禁面如土色,心底冰凉,暗道:
此人琴艺高绝,枉我浸淫数十年,仍是敌他不过。
但他知今日比琴是宾,比武是主,当下凝住心神,不去受他《将军令》的扰攘,指上运力,将琴弦一声一声挑动。
这时他琴声虽低,夹杂在《将军令》的高亢音韵之中,仍使人不自禁地心跳不已。
沈竹楼见自己已出尽全力,仍自压他琴声不住,倒也暗暗佩服,喝道:
“你再接我一手‘七弦无形剑’试试!”
手法一转,虽仍是《将军令》的曲调,却大有森然不可侵犯之意,与适才的感激跌宕大异其趣。
两边人众离他稍近的,竟觉剑气拂体而来,肌肤生栗,不由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他这手“七弦无形剑”乃是生平绝艺之一,乃是将浑厚内力灌注于琴弦之上,以内力伤敌内脏,那已是一奇,难得的是琴上竟尔发出无形剑气,可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
他这套功夫后来被左手背琴的僮儿所得。
数十年后,此人藉此一技横行江湖,声名煊赫,是为黄钟公。
他曾与一代大侠令狐冲交手数百招,只因令狐冲其时全身内力尽失,对他的琴声不起感应,这才将他击败。
倘若令狐冲身有内力,被他此招所乘,孰胜孰负,倒也实在难言。
这一手“七弦无形剑”他已练成十余年,却从未使过,直至今日见陈方志和琴音、内力俱甚了得,这才见猎心喜,出手一试。
他才弹到二十几声,陈方志和已觉抵敌不住。
他既要防内力冲击,又要防剑气奇袭,手下指法登时乱了。
他的弟子莫大虽专攻胡琴,亦是此道高手,这时在人丛中叫道:
“师傅!他使的是无形剑气,亮兵刃罢!”
陈方志和“哼”了一声,左手仍鼓琴与抗,右手自琴身下抽出一柄又长又狭的宝剑。
这宝剑远比琴身为长,也不知他先前是怎样放进去的。
他一剑在手,精神大振,登时使出一套“百变千幻十三式”来。
陈方志和早年家境贫寒,流浪江湖,靠着变戏法混口饭吃。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衡山派,武功日高,声望日隆,旧日的营生也早弃之不为。
但他后来武学渐深,悟到变戏法的手法迅捷,瞒人耳目之术若运用到武功中来亦自可以相通,因此上苦心经营,创出了这套“百变千幻十三式”,那是将变戏法的手段融入剑术之中,声东击西,虚实莫测,委实是武林一绝。
此时他虽坐在地下,这套剑法使将出来仍是气息纵横,使人眼花缭乱,众人看得暗暗心惊。
一套剑法使到一半,沈竹楼的无形剑气已经遇见阻碍,琴音也不似先前那样顺畅流美了。
沈竹楼也是暗暗钦佩,心道:
天下之大,奇能异士在所多有,这位衡山掌门果然名下无虚,琴技既高,又是一等一的剑士。
看来自己这套“七弦无形剑”胜他颇为吃力。
想到此处,他一声清啸,暗道:到此地步,我还能隐藏什么?
右手一拍琴身,七根琴弦有如怒马脱缰,裹挟着呼呼风声,分打陈方志和上中下七道大穴!
沈竹楼以琴弦做暗器,飞打陈方志和七道大穴之际,正是任我行与风清扬拔剑相对之时。
任我行金剑斜指,朗声笑道:“风兄天纵奇才,竟能自创一门剑法,十招之内击飞我这口金剑,佩服啊佩服!请进招罢!”
风清扬见他面上颇有讥讽之意,也不挂怀,微微一笑,道:“小弟狂妄,大放厥词。若是十招之内不能取胜,任兄还请多多原谅!”
他话虽谦恭,却紧紧扣住十招之约,显得自己胸有成竹,极有把握。
任我行此来之前已想遍了各种可能,无论如何风清扬也绝不可以在十招之内胜过自己。
但此刻见他神色平和,不禁心中凛然,暗想:
此人剑法极高,又是狡计百出。我可不能轻敌冒进,但求固守十招,看他又能将我如何?
他打好了固守的主意,风清扬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猛攻十招,纵使死在他的剑下,那也是了无遗憾。当下清啸一声,道:
“任兄小心,第一招!”
他这一招使的却非“独孤九剑”,而是丐帮镇帮之宝“打狗棒法”中的一招“按狗低头”。
宝剑一出,数十道光芒立生,变幻无方,绕过任我行金剑正锋,直向他后颈斫去!
“打狗棒法”本是丐帮镇帮之宝,非帮主莫传。
当年洪七公与黄蓉凭此一套棒法奥妙精微,任是他怎样一等一的强敌也都束手无策,称得上是百战百胜。
此时已踞南宋二百多年,丐帮中人才凋零,“打狗棒法”的精妙之招失落不少,而且也并非帮主一人才能运使。
先前的丐帮长老,慕容绝派去丐解丐帮的奸细庄梦蝶便曾将一套“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尽数学到了手。
只是降龙十八掌也好、打狗棒法也好,威力都较从前天差地远,判若云泥。
丐帮帮主“神龙”解风感激风清扬救他性命,又助他除奸复位,无以为报,曾竭力劝说,将“打狗棒法”的精妙之处向他详解一番。
风清扬坚辞不获,也只好任他讲说,自己听得多少算多少了。
此番他与任我行定下十招之约,暗想:
独孤九剑虽无一定之规,大概的剑意还是清清楚楚的。
自己夸下海口,声称创了一套剑法来破他的金剑。
他若识得第一招,自己以后的招数便不易放手直攻。
这才灵机一动,将“打狗棒法”化到剑术之上。
任我行确是一直在揣摩风清扬的剑招,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他会拣择这个角度下手。
饶是“打狗棒法”的奥妙之处较之从前已大大不如,这一招来势之奇,角度之刁,力道之巧也使他大大吃了一惊。
他腹笥广博之极,但“打狗棒法”却不识得,眼见白光闪烁,不知他指向何方,不由心中一怯,危急之际,举金剑向上一封,一个“倒踩七星步”翻了出去。
饶是他应对快捷,后颈仍是一凉,几丝短发被削了下来。
他站足身形,满腹狐疑,暗道:
这一招如此怪异,难道他真创下了对付我的剑法?想到此处,不由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