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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剑作流花霜雪明

    柯叔接下去道:“我出门之时,爹爹再三叮嘱于我第一不得沉迷女色,第二不得招惹唐门之人,我两条全都犯了。

    “我知道犯下大错,但我已与她倾心相爱,发誓要天上地下,永不分离,那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去禀告父亲,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开恩,原宥我的过犯,成全我们两人……

    “爹爹当然是暴跳如雷,并要我将她杀了。

    “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爹爹怒气不息,在四月十六那天开下香堂,当着二师弟司马云龙和三师弟司马云鹰的面儿,将我逐出紫金门,并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再也不许我姓司马……”

    风清扬等三人“啊”了一声,心下均感恻然。

    柯叔沉吟了一刻,接下去道:“她随我回去拜见父亲,无论爹爹对她怎样出口不逊,她都看在我的面上,忍了下来。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指责我爹爹心胸狭隘,太过没有父子之情。

    “我爹爹大怒,手持紫金刀上来杀她。我跪在地上,连声求恳,爹爹哪里听得进去?

    “她武功比我爹爹差得太远,虽有暗器,却又不愿使用,数招之间腿上便吃了一刀,坐倒在地。爹爹打得性发,挥刀向她头上砍去。

    “我从小受爹爹养育爱护之恩,这次虽遭爹爹如此对待,却半点也无怨怼之情。

    “可是我又怎能看着她死在爹爹刀下?情急之下,我手起一掌,击在爹爹右臂之上,爹爹金刀落地,转头怒视着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这一掌用力不大,决计伤不了爹爹,他急怒攻心,吐了这一口血,惨然道:‘好!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字,脸上神情使人难以目睹,显是心灰意冷到了极处。

    “我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头脑中一片空白,后来她怎样将我拽着离开门中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双目发直,面色灰黯,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里。

    桑二娘叹了口气,轻轻地伸手过去,握住丈夫的手,慢慢道:“我们离开紫金门的第三天,就听说他爹爹当夜便呕血身亡。

    “临终遗下令旨,说他已是紫金门的叛徒,日后门人弟子见了他,人人可以诛之。

    “我本来打算回唐门禀过奶奶,见了这等阵仗,又知奶奶性情急躁,益发不敢回去,只好随着他在江湖上流浪……那些天里,他总是昏昏沉沉的,口中喃喃自语,说是自己害死了爹爹。

    “我急得手足无措,只好尽力安慰他,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上的伤口还未曾痊愈,我门中已得知了我和他的事情,派出高手,分兵几路,要先杀了他,再抓我回去接受门规处治。

    “过不多久,我们便被唐门高手追上。

    “他们不由分说,便要发暗器杀他。我岂能坐视不管?

    “当下我们两人边战边逃,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眼见我们就要丧生在自己人的手下,这时恰巧老爷与少爷赶到,少爷那时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身手却是难以想像的高超。

    “他与老爷各出一招,唐门中人便情知不敌,纷纷撤走。

    “我两人将缘由告知了老爷和少爷,他们甚是同情我二人的遭遇,这才收下我们在慕容府上。

    “本来老爷要命少爷与他结成异姓兄弟,我们却不肯,这才隐姓埋名拜在老爷府中做了管家。这一做便是二十年……”

    风清扬“哦”了一声,既佩服二人的深情,又同情二人的遭遇,想到他们为父母长辈门派所不容,不禁颇为他们难过。他沉吟半晌,才又问道:

    “那雪儿的父亲去紫金门,就是为了要他们不再重提此事么?”

    柯叔叹道:“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紫金门也没再找到我。上次少爷去紫金门,根子还是为了你。”

    风清扬奇道:“为了我?”

    柯叔点头道:“是啊!我为了隐瞒来历,这些年来,早将早年学得的紫金手改头换面。

    “全代以新的招式,虽然运力方法这些东西变不了,一般人却也无从凭我的武功识破我的本来面目。

    “哪知那年在河南我二人向你出手,被你一下子揭破了我们的底。

    “你怀疑我们要对雪儿不利,我们虽无愧于心,但这事乃是天大的秘密,若真被你查出,说了出来,势必后患无穷。

    “我们这才求少爷分别到紫金门和唐门走一趟,以少爷的身手,勒逼他们发下重誓,永不追究此事,我二人才无后顾之忧。

    “不料想我的二师弟与三师弟这等刚烈,他们以为少爷要灭了紫金门,为救门中兄弟的性命,竟然引刀自裁。

    “唉!他们死得实在是冤枉……”说到此处,眼中不禁流下泪来。

    风清扬想起当日情景。

    确是如此,心下也不由好生难过。

    当下敛容一礼道:“风某年轻无知,素来对两位冲撞不少,又因我之故带累得两位不安,实是太过抱歉。

    “两位高义深情,我感佩之极,今日之事,风某绝不会再向任何人说起,两人放心。”

    柯叔与桑二娘见他说得甚是诚恳,都是好生喜欢。

    桑二娘笑道:“以前都是我们得罪公子的多了,怎么公子反而向我们道歉?这可不敢当啦!”

    三人相视一笑,再无芥蒂。

    风清扬道:“说到二位的深情,我与雪儿自信也是一般无二。

    “我虽有小娥和秋梦相伴,却也不是用情不专,轻薄好色,这一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雪儿。

    “这次才说服小娥和秋梦,陪我千里南下,那是为的要向雪儿求亲。她的下落,还请二位示知。”

    柯叔和桑二娘对望一眼,心下都是暗自纳罕,心道:

    “这小子恁地神通广大,竟能说服这两个小妞儿来陪他向雪儿求亲,当真是闻所未闻。”

    柯叔略微尴尬地笑道:“风公子,说到您与少爷的渊源,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本来我们明白了你对雪儿的心意,你要问甚么事情,我们自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我们毕竟是慕容府上的仆人,老爷对你疑虑未释,这次搬家有一大半倒是为了躲你,怕你带走了他的宝贝孙女儿。

    “我们若是说了雪儿的下落,那岂不是以仆叛主么?

    “这中间委实有许多为难之处,公子你休要怪我们夫妻二人,我们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啊!”

    他若恶语相对,风清扬反而有些办法,如今他这样软语相商,所说又是极为诚恳,风清扬反而无计可施,只好拱手道:

    “两位说得也是。”

    桑二娘见他脸上神色沮丧之极,心中不忍,温颜道:

    “风公子,你也休要灰心。雪儿所在虽然隐秘,只要上天下地,还是一定会找得到的。”

    说到“上天下地”这四个字时,她特地加重了语气。

    柯叔看了她一眼,两人打了一躬,从三人身畔穿过,“轧轧”声响,打开假山石门出去了。

    风清扬听桑二娘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微觉诧异,隐隐觉得她是在指点自己,可她究竟在暗示甚么,却又摸不着头绪。

    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上天下地?上天下地?那是甚么意思?”

    桑小娥与秋梦二女也一道低头沉思,小红鸟立在身畔的一块岩石上歪着头看他们三人,似是非常奇怪。

    蓦地,秋梦眼睛一亮,手指着台阶下排列整齐的一间间石头四室道:

    “风郎!你看!”

    风清扬顺着她手指望去,借着火折子昏暗的光线,隐约看见囚房的门上刻着“天字一号”、“天字二号”、“天字三号”……风清扬双掌一击,喜道:

    “是了!我当年被关的乃是‘地字二号’,上天入地!上天入地!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雪儿她竟会在这儿么?好秋妹,你怎么恁地聪明!”

    二女见他喜形于色,也不禁都代他高兴。

    三人精神一振,点亮几支火折子,分头下了石阶,逐间囚房找去,桑小娥道:

    “要细细查看门边,别要有甚么机关秘道之类的!”

    风清扬与秋梦点头答应。三人看了小半个时辰,二十余间囚房全都勘查一过,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更别提机关消息之类了。

    眼前好容易燃起的一线光明又已熄灭,风清扬颓然坐在地上,默然不语,秋梦道:

    “难道咱们猜错了么?雪儿她不在此地?”

    风清扬断然道:“决计不会!雪儿她一定在此,二娘她不会说错的!有了,你们撕下衣襟,掩住耳朵!将灵灵抱在怀里!”

    二女不明所以,但知道夫君自有道理,当下将耳朵用布片塞住,将小红鸟召唤下来,揣在桑小娥怀中。

    那小红鸟已是驯养惯了的,见女主人召唤于它,甚是乐意,趴在怀中一动不动,一双眼睛骨溜溜地看着四方。

    风清扬吸了一口气,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如龙吟大泽,虎啸深山,说不出的清越威猛。

    二女耳中虽掩着布片,还是禁不住全身一震,小红鸟一惊,双翅扑腾几下,桑小娥手臂一紧,它才又蜷伏不动了。

    风清扬这番长啸持续了足足有半顿饭时分,只觉四肢百骸都有气息流动,眼前处处皆是光明,啸声愈来愈强,愈来愈高,势头竟是一浪高过一浪,绝不少衰。

    二女虽听不到,却感觉到这啸声之威,都不由自主地为夫君欣慰。

    原来这半年之中,他内功又有进境如此,那也堪称武学史上少见的奇迹了。

    蓦地里,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何人在此撒野?这姑苏慕容的地盘是你逞威使气的地方么?”

    这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便有如平常谈话一般,但夹在风清扬天地动容、风云变色的啸声之中,却仍可听得清清楚楚,与接席而谈毫无二致。

    桑小娥与秋梦俱是心下一凛,同时想到:正点子到了!

    风清扬啸声顿止,只听轧轧声响,他前方脚下二十余步的一块青石板缓缓推入,现出一个洞口。

    一个老人面目清癯,长衣布袜,萧然而出。他脸上有如罩着一重寒霜,三绺短须,不怒自威,正是参合庄的主人,雪儿的爷爷——慕容绝。

    他见到风清扬的面容,微微一怔,旋即双眉竖起,冷然道:

    “风清扬!果然是你!我原想到别人也不敢这般放肆!你作啸相邀,老夫已经出来了,有事说罢!”

    他话虽如此说,心下却暗自骇异。

    他这座秘道深在地下,地面上纵然楼塌屋倒也是丝毫不闻,可风清扬的啸声竟能传入下面,饶是他内功修为至深,也忍不住心旌摇动,这才出来看看是何方高人。

    这时心想:这小子真他妈的邪门!

    怎地每见他一次,他的功夫便进步了不少?

    难道世上真有甚么灵丹妙药不成?

    风清扬回头看了一眼,与二女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道:“见过爷爷!”

    慕容绝连眉毛也不动一根,冷冷道:“免了罢!”

    风清扬站起身来,仍是恭恭敬敬地道:

    “爷爷!我想求你老人家开恩,让我见雪儿一面。”

    慕容绝道:“是么?就只见一面这么简单?”

    风清扬道:“那也不是。我此来姑苏的主旨是向雪儿求亲,还望爷爷允准。”

    慕容绝目如冷电,在他三人脸上一扫,冷冷道:

    “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虽不是君子,但远来求亲,我也不来怪你。

    “只是古往今来,求亲都是带着花红聘礼,三媒六证,未听说有带着两个姘头的!

    “你拿我孙女儿当甚么,瓦舍里头的窑姐儿么?还不给我滚了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他忽地瞋目大喝,震得三人耳中嗡嗡作响。

    他一说“姘头”二字,桑秋二女都是柳眉倒竖,便要发作。

    风清扬连忙使个求恳的眼色,止住二女,朗声道:

    “爷爷!我岂敢有轻视雪儿之意?自来男婚女嫁,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雪儿母亲早已仙逝。

    “我已有雪儿父亲之命,三媒六证都是末节,只须爷爷应承,我可立刻就办。

    “此外,小娥与秋梦与雪儿一样,都是我心爱之人,爷爷对我如何都无所谓,对她们还请勿口出侮慢之言!”

    他这番话侃侃而谈,情知慕容绝听了之后必定大怒,说不定立时便会拳脚相向,只是他侮蔑小娥与秋梦,这些话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纵在向他求亲不成,那也顾不得了。

    哪知慕容绝负手向天,不急不怒,便似没听到他这番话一般,口中喃喃道:

    “雪儿父亲之命!恪儿!恪儿!”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忽地低下头来,沉声道:“你见过恪儿了?”

    风清扬听他语声颤抖,父子天性流露,不由心中一酸,道:“正是。”

    当下将遇见慕容恪的前前后后简说了一遍。

    慕容绝听罢,垂首不语,右手袖子却是微微颤动,显是心中激荡之极。

    半晌,他抬起头来,缓缓道:“慕容恪虽是雪儿之父,但从未对雪儿尽过养育之责,这件事他无权作主。

    “我知道雪儿对你也甚是倾心,但是你可以想像,慕容恪不愿献身光复伟业,我可以不认他作儿子。

    “你不辅佐我干成这桩大事,我会将孙女儿许配给你么?”

    风清扬急道:“爷爷……”

    慕容绝右手一摆,将他止住,道:“我将恪儿逐出十几年,老实说,我又何尝不是后悔?

    “现在我上了年纪,也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可是我们身上流的是皇族的血,那是天生注定的,谁又有甚么法子?”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曾经对你说过,等我死了以后,随便你们怎样都可以。

    “现在我也老了,没有几年好活。人一闭眼,万事皆休,甚么都是空的,谁还能管得了许多?”

    风清扬自识得慕容绝以来,从未听他说过如此软弱近情之语。

    他却没有想到,慕容绝一生纵横江湖,独来独往,专以复兴燕国为己任,既无知交好友,也无妾侍婢女,他逐走儿子,囚禁孙女,心中悲喜向来找不到一人倾诉,只有自甘寂寞。

    这时乍然得知儿子的讯息,英雄豪气登时退在一边,一个普通老者的伤老怜病之情油然而生。

    他这番话说得沉痛伤感,桑小娥在旁听了,虽不明其中缘由,也不禁心下恻然,温颜道:

    “老爷子!其实人寿几何,该当及时行乐。您一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伟业,连天伦之乐也享受不到,那又是何苦呢?

    “风郎与雪儿倾心相爱,您何不允下这门亲事,日后我们一道供养于您,大家融融泄泄,岂不是好?”

    这几句话虽然不多,却是入情入理,慕容绝听得怦然心动。

    他本来大智大慧,一代人杰,这其中的关节轻重岂有不知?

    只是长久以来,被复国雄心障住眼睛,许多常情反而视如不见。

    这时听了桑小娥的话,低头寻思,心中忽喜忽悲,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风清扬等三人见这几句竟然说动了他,不禁相顾而有喜色。

    眼见一场风波便要化为玉帛,慕容绝忽地抬起头来,脸上又现出刚愎之色,右掌虚击,手边的一块石头被他拍得粉碎。

    只听他沉声道:“不成!我慕容绝是何等样人!这件事我做了一辈子,岂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了局?

    “又岂能听了你这淫邪妖女的几句话便即改弦更张?

    “风清扬!你别做梦了,要想娶雪儿,不如今日就毙了我!”

    他不但不允亲事,反而出口伤人搦战,三人大出意外之余,无不气愤填膺。

    风清扬剑眉一轩,还未开言,桑小娥已戟指道:

    “慕容老爷子!你这话未免欺人太甚!你如此不通情理,纵然玄功通神,又有何益?

    “我来告诉你你是何等样人,你是个无情的冷血怪物!”

    她伶牙俐齿,辩才无碍,这几句话直刺慕容绝内心,只激得他三尸神暴跳,七窍煞生烟,怒道:“淫邪妖女,还敢大放厥词!老夫不毙了你,誓不为人!”

    两手疾若飙风,十指交互捺出,使的正是慕容氏的家传绝学——参合指。

    桑小娥疾退,可是慕容绝的武功实在较她高出太多,她身形刚刚飘出三尺,双腿膝弯上一麻,便要跪倒。

    两只温软的纤手伸了过来,将她搭住,正是秋梦及时后退,才使她免了这一跪之厄。

    风清扬大惊,喝道:“休下辣手!”

    宝剑在手,眨眼间刺出七剑,成北斗七星聚之形。剑上附以雄浑内力,“嗤嗤”有声。

    慕容绝见这七剑来得凌厉,喝一声:“来得好”,不及攻敌,先护自身,左掌右指,也是连发七招,将风清扬的剑势挡了回去。

    他们二人这是第四次相斗,对于对方的武功底蕴都烂热于胸,这时再也不存试招的企图,一上来便是以快打快,掌来如震雷行地,剑去若长虹经天,所出尽是凌厉狠辣,攻守兼备的妙招。

    桑小娥与秋梦虽和风清扬做夫妻已久,却甚少见到夫君与人相斗,这时凝神观看,不由赞佩不已。

    两人堪堪斗到七十余招,慕容绝已觉有些相形见绌。

    以前他与风清扬相斗,胜在内力较风清扬高出不少,但别来一年,风清扬不唯与人交手的经验增加良多,《九阴真经》与“北溟神功”一相结合,内力进境更是一日千里,此刻的修为已较慕容绝不遑多让。

    慕容绝掌指齐出,风清扬往往剑尖抖都不抖,想刺哪里便刺哪里,而慕容绝虽能避过他的凶险之招,剑风拂面生疼,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当下慕容绝心念一动,奋力连出四五掌,将风清扬逼退数步,喝声:“且住!”风清扬与他动手本非初衷,当下收剑跳开,看他有何话讲。

    慕容绝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老夫老矣,无能为矣!单任一双肉掌已是战你不下。

    “风清扬!你以独孤九剑驰名天下,老夫也有一套剑法想要会会你,不算我欺负晚辈罢!”

    风清扬听他说得自负,料想这套剑法必然非同小可,不禁好奇心起,又想今日之战势所不免,只有奋力出击,胜得一招半式,事情或者才有转机,当下恭恭敬敬地道:

    “请爷爷指教!”慕容绝伸手在腰带上一按,“呛啷”声响,耀眼生花,手中已擎着一把软剑。

    这把剑长约二尺七八,剑尖分叉,有如蛇信,左摇右摆,甚为灵动,剑身则如一泓秋水,在昏暗的火光下微微颤动,似风行水面,觳纹横生。

    风清扬眼前一亮,脱口叫道:“灵蛇剑?”

    慕容绝微微一笑,道:“好眼力!你倒也真不愧是学剑之人。

    “不错!这便是《百衲兵器谱》上排行第三的‘灵蛇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

    “不过我还不会老了脸皮,拿它来削你手上那把破铜烂铁的,放心好啦!”

    洪武年间,沧州铁佛寺有位挂单僧人,并无法名,人们见他身上穿的袈裟东拼西凑,破烂不堪,姑以“百衲”称之。百衲武功不高,却喜研究兵器,他穷数十年之力,东下渤海,西上青藏,南及南溟,北至关外,见识各门各派秘制的各种兵器。

    有时人家以他算不上武林中人,怜念他这一片苦心,往往慷慨出示,详细讲解,有时碰到心胸狭隘之人,秘而不宣,他便坑崩拐骗,无所不用其极,非要见上一面而后快。

    这也叫做天生奇癖,不可以常理度之。

    到了晚年,他便将平生搜集到的兵器分门别类,整理品评,编成了一部《兵器谱》。这部《兵器谱》上对于所载兵刃的历史沿革、短处、冶炼方法、特点等剖析得极为详尽,品评又是极为允当,令人心服口服。

    以故是书一出,洛阳纸贵,武林中人多半备有一册,有名在《兵器谱》上之人更是脸上有光,奉之为圭臬金箴。

    在《兵器谱》的“剑门”中,这把“灵蛇软剑”便排名第三,仅在“倚天剑”与藏边喇嘛教珍藏的镇教之宝“龙骧剑”之后。

    慕容绝以指弹剑,剑上发出“嗡嗡”之声,他缓缓道:

    “这八十四手‘流花剑法’我苦思了四十年,今日第一次面世,遇见的便是独孤九剑,好!好!咱们就看看谁弱谁强罢!”

    “罢”字出口,长剑幻起银光万道,匝地而来,他口中喝道:

    “第一招!落花有意!”

    自打有剑法以来,无论哪一门哪一派,哪一招哪一式,或精妙绝伦,或拙笨可笑,或威猛开阖,或温柔敦厚,使剑的落点都是自中盘入手,兼顾上盘、下盘。

    可是慕容绝的这一招却与剑理全然不合,竟是由下而上,斜刺里挑来。

    风清扬见他来势奥妙,一时不知如何抵挡,退了一步,侧身回了一剑,削向慕容绝的眉心。

    慕容绝不避不闪,剑光如波浪一般弯弯曲曲,罩住风清扬的腰间,口中喝道:

    “第二招,流水无情!”

    风清扬回剑挡架,慕容绝连声呼喝,第三招“暗香浮动”,第四招“疏影横斜”已经发出,绰绰约约,大有雅人深致。

    及至第五招“梨花带雨”,第六招“小园艺菊”,第七招“芙蓉初绽”发出,风清扬已被他连续逼退了六七步。

    风清扬心中一凛,这是自他习成独孤九剑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他心中电闪,若不抢攻,任由他这般出招,自己怕支撑不到百招便会落败。

    当下再不躲避敌剑来势,见他第八招“丛桂低徊”斩向自己双腿,手中剑尖直颤,刺向慕容绝的腰间。

    慕容绝见他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剑势微微一滞。

    风清扬只争这瞬间工夫,“嗤嗤”声响,闪电般刺出三剑,分别取慕容绝的面门,咽喉与胸口。

    这三剑虽无招式可言,却正是对准慕容绝的破绽面发,包含着“独孤九剑”中最为精深的剑意。

    慕容绝大喝一声,飘身疾退,手中剑光跌宕,“当当”数响,将风清扬这数剑挡了回去。

    但这样一来,风清扬登时由劣势扳回平局,两人倏出倏收,攻守变换快捷无伦,转眼间已拆到了一百六七十招,慕容绝的一套“流花剑法”也堪堪使完。

    他这套“流花剑法”共有八十四手,每手两个变式,计一百六十八招。

    每手都有一个花的名称,或有关于花的典故。

    剑意之中既切合使剑者的身份,又顾到花的特色,雅趣中蕴藏杀机,温馨间包含凌厉。

    这乃是慕容绝精研天下剑法,探究各家之长,又穷四十年心力创制而成,厉害之处,实不在武林中久享大名的武当、太极、峨嵋、崆峒等派的高招之下。

    风清扬从未见过这套剑法,先自存了怯意,故一度被慕容绝大占上风。

    但独孤九剑乃是夺天地造化的武学功夫,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双方斗过数十招后,风清扬凝住一点精神,双目所注只有对方的一点剑尖,见招拆招,见势破势,对慕容绝口中呼喝的剑招也早充耳不闻。

    慕容绝眼见一套剑法已将使毕,却硬是未能奏功,搔不到对方痒处,焦躁之意暗生,一柄剑更是使得有如疾风骤雨一般。

    他胸罗万有,腹笥极丰,这时将“流花剑法”从头使过,其中又夹杂着不少别派剑招,意图扰乱风清扬的耳目,自己才可乘隙求胜。

    哪知风清扬有如不见,只是自管自地拆招进招,似是墨守成规,谨慎自保,剑上却是新意迭出,妙着纷呈。

    他在激斗之中,一面小心翼翼地守住门户,乘隙反攻,一面着意观察慕容绝剑着之中的破绽。

    任何招数,无论攻或是守,都会有破绽可乘,慕容绝这套“流花剑法”虽然高妙,也不能例外。

    他渐渐发现,慕容绝的每一招中确乎都有破绽,只是他变招太快,不等自己抓住机会,已变新招。这破绽一闪即逝,有破绽也全变成无破绽了。

    他心中暗暗发愁,想道:我以独孤九剑的威力与他缠斗了这许久兀自不胜,难道他使劲这般快法,我真就寻不到反击的机会?

    他有哪一招的破绽是来不及补上的?

    他心中寻思,手下却丝毫不慢,两人这时已拆到了五百余招,慕容绝的“流花剑法”也使到了第三遍。

    激斗之中,他开声喝道:“第五十二招,海棠春睡!”这一招剑柄朝上,剑尖向下,成执烛之状,刺向风清扬双腿,姿态极其潇洒雍容,乃是取自苏轼的诗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风清扬举剑架开,心念蓦地一闪:这一招似有解法!慕容绝的剑招以自然高妙为宗,但天生自然那是可遇而不可求之境,岂能招招到此地步?

    大部分的招法还是自追琢之中求自然浑厚。

    这招“海棠春睡”追琢雕刻之痕太重,与上下招之间的连结便不那么紧密。

    初始之际,他出剑奇快,气韵悠长,这中间纵有斧凿痕迹,也是一带而过。

    此际二人斗过五百余招,慕容绝内力虽然湛深,毕竟年事已高,出招之际已不若先前那样灵动自如,终于被风清扬在这一招上觑见了可乘之机。

    风清扬虽想到破法,怎奈慕容绝招式已变。

    他心中已有成算,当下舞剑护住全身,水泼不入,却是只守不攻,立于不胜之地了。

    慕容绝一见大喜,暗道:好小子!你也终于有黔驴技穷之时!当下抖擞精神,放手直攻,力求二百招以内将他收拾下来。

    桑小娥与秋梦在一旁观战,虽然不明白两人剑法中的高妙之处,风清扬全取守势还是看得出来。

    她二人不知风清扬的意图,见他如此,不由焦急异常,却又爱莫能助,两人愁眉相对,四个手心中都是冷汗。

    两人看看拆到了近七百招,都感心跳气促,全身汗湿,出招之间再也不似开始那样迅若电石。

    慕容绝使出一招“白莲风起”,这是第五十一招,接着剑尖向下一滑,便要使出第五十二招“海棠春睡”。

    这一招风清扬已见过四次,见他剑尖一动,便知机会来了。

    他等慕容绝剑尖使到一半,再无可能变作别招,手腕疾抖,霍霍刺出四剑。

    这四剑只是一招四式,快捷无比,虽有先后之别,都似同时发至,登时将慕容绝半身圈住。

    慕容绝见对手忽地剑光暴长,所刺四剑俱是自己空处,变招已自不及,心中一凉,暗道:

    罢了!我四十年心血,到头来还是输在独孤九剑之下!他是一代武林大豪,虽败不乱,手腕一反,宝剑由下向划了一个圈子,全力刺出!

    “嚓”的一声响,两条人影倏地分开。

    慕容绝右臂之上绽出两朵血花,“灵蛇剑”落在地上,风清扬手中青钢剑从中断绝,腕上也隐隐有血丝沁出。

    这一招两人都受了伤,但慕容绝伤得既重,又违了先前说过的不以宝剑削断风清扬的兵刃的言语,可说已经大败亏输。

    风清扬抢上一步,拾起地上的灵蛇剑,双手举起,恭声道:

    “扬儿被迫出手,伤了爷爷,还望爷爷恕罪!”

    慕容绝左手接过宝剑,面上神色惨然,道:“罢了!罢了!”左手运力,灵蛇剑激射而出,嵌入身畔的石壁。

    他这一掷力道奇猛,二尺七八的宝剑只余一尺在外,微微颤动。

    虽说宝剑锋锐,这份手劲也足使人叹为观止了。

    慕容绝长叹一声,昂首直上,走过风清扬身边和二女中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竟是不回到地下的秘道之中,扬长而去了。

    风清扬大急,喊道:“爷爷!请留步!雪儿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呀!”

    慕容绝头也不回,拍开假山石门,身形一晃,已失去了踪影。

    风清扬追了出去,游目四顾,只见外面明月在天,芳草遍地,虫声叽叽,四野寂寂,慕容绝已如神龙般夭矫而逝。

    他呆立片刻,颓然回来。二女见变生非常,也自烦恼,陪着他默默寻思。

    蓦地,秋梦双手一拍,喜道:“慕容绝走得好,走得妙啊!”

    风清扬与桑小娥一惊,道:“此话怎讲?”

    秋梦道:“风郎!适才你向桑二娘打听雪儿的下落,她暗示你‘上天下地’,便能找到。

    你发声长啸,结果却是慕容绝出了来,雪儿必定也在这地下秘道之中。

    现下他已离去,你不趁此良机寻到雪儿,将她带走,还等甚么?”

    风清扬一拍脑袋,喜道:“着啊!我怎地没有想到?”

    桑小娥心思缜密,道:“那么适才雪儿听见啸声,怎地不上来与风郎相会?”

    秋梦沉吟道:“那就难说了,或者她听不出是风郎的声音,又或者被慕容绝囚禁起来,脱身不得也说不定。”

    三人虽心中犹有疑团未释,想到了这一节,毕竟也是精神大振,当下从适才慕容绝出来的洞口鱼贯而入,小红鸟本在上空盘旋,风清扬唿哨一声,便也飞了下来。

    那秘道下方原来悬挂着一具软梯,三人顺梯下去,落足之处乃是一条狭窄的石道,两边都是光滑的石壁,仅容一人出入。

    风清扬率先入去,沿着石道忽下忽上,行了一炷香时分,忽地眼前一亮,面前竟是好大一片空场。

    流水汩汩,芳草萋萋之间,筑着几间瓦舍,在明月的清辉之下显得极其雅致静谧。

    风清扬忍不住惊呼出声:“这里竟然通向外边!”

    这时二女也出了石道,见到这般难以置信的景像,也禁不住“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他们有所不知,慕容家这座参合庄本是依水而建,本来庄院外头有一处方圆数里的水塘,位置甚是偏僻隐秘,不少土著居民也是不知。

    后来天时大旱,这座池塘干涸见底,慕容绝修建这条地下秘道时,就雇人运来黑土,将水塘垫实,在其上建了这座秘密巢穴。

    此处地势甚低,他又在四周以条石筑成水坝,将这片空地圈在其中,这样别人从外面便无从发现,唯一的通道便是风清扬等适才下来的这一条了。

    风清扬等本以为越往里走必然是阴暗潮湿,有如蜗鼠之居,哪知此处竟是别有洞天,一喜之下,不禁又多了几分指望。

    当下提气叫道:“雪儿!雪儿你在么?”

    声音传出老远,撞在石壁之上反弹回来,只听“雪儿……你在么”之声层层回旋,经久不绝,空地上却是寂寂无声,一点动静也没有。

    风清扬挥手道:“小娥姊姊,秋妹,咱们三个分头去找,找到了就喊一声儿。”

    桑小娥与秋梦答应了,各自晃亮火折子,分头向几幢瓦舍搜索而去。

    风清扬向左边一幢房子走去,只见两扇板门虚掩,轻轻一推,应手而开。

    他缓步而入,借着火折子的微光,隐隐看到屋中有四五个房间,居中是一张黑黝黝的八仙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他用火折子将油灯点亮,执起灯火,待要四处查看。

    蓦地,小红鸟“咕咕”一声,直向最里面的房间飞去。

    风清扬心知有异,随它奔了过去。

    推开菱花木门,一股细细的幽香袭入鼻端,他心中一凛,这正是自己熟悉的雪儿闺房的香味!

    他不及细想,一步窜到屋角的纱账之旁,掀开轻纱,一个少女玉靥生喜,眼波流动,望向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却不是雪儿,又是哪个?”

    风清扬狂喜之下,头脑一晕,大叫道:“雪儿!”身体早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一霎之间天旋地转,一颗心宛如要炸了开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此刻纵然立时便天塌地陷,也绝不会与雪儿分开片刻!

    两行热泪已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这般抱了一刻,雪儿却只将樱唇在他面颊上来回摩挲,并不说话。

    他神智略清,知道雪儿必定被点了穴道,当下运力于指,在雪儿的各个经脉关节中推拿数下,雪儿诸穴齐通,再无窒滞,情不自禁地纵体入怀,喜道:

    “风郎!风郎!你总算来了!”清泪已是布满双腮。

    两人却不言语,相拥相抱,只盼时间就此停驻下来,这一刻永远过不完。

    雪儿抬起梨花带雨般的俏脸,含笑道:“风郎!这一年来我许下几千几万个愿,盼你到来,你真的来了!”

    风清扬“嗯”了一声,向她火热颤抖的双唇吻了下去。雪儿闭上双目,心魂俱醉,恣意享受着情郎的温存。

    两人吻了不知多久,风清扬忽地神智清明,叫声“啊也”,跳将起来。

    雪儿惶然道:“怎么了?”

    风清扬尴尬一笑,道:“我一见了你,甚么都忘了。我将小娥与秋梦也带来了,她们此刻正四处找你。我将她们喊过来!”

    雪儿奇道:“小娥?她不是死了么?”

    风清扬笑道:“一言难尽,慢慢再跟你说罢。”

    伸手为雪儿擦干泪水,牵住她的纤手,道:“走!见见她们去!”

    雪儿本有些小心眼儿,当年因为风清扬与桑小娥相恋,曾经伤心欲绝,后来虽然想开了些,却也疙疙瘩瘩的,总是一块心病。

    这时情浓之际,听说风清扬将桑小娥与秋梦一齐带来,不免心中一沉,但她从未与这二人见过面,好奇心总是占了上风,便也兴兴头头地整理衣服头面,陪着风清扬出来。

    风清扬携雪儿来到门口,朗声道:“小娥姊姊!秋妹妹!雪儿在此,过来罢!”

    雪儿低声笑道:“啊哟!好个姊姊妹妹的,叫得这般亲热,我算是你甚么人哪?”

    风清扬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你不是叫我九弟么?我也该叫你雪儿姊姊了!”

    雪儿“啐”了一口,双脸生霞,想起初识风清扬之际,路途之上,客栈之中,两人“姊姊弟弟”地叫了几千几万声,种种柔情蜜意,刹那间袭上心头,不由得心中一甜,低下头去。

    这时桑小娥与秋梦已闻声奔了过来,见到雪儿一袭白衣,俏生生地立在风清扬的身侧,在星月微光下看来,正是楚楚动人,态拟神仙。

    桑小娥笑道:“这就是雪儿妹妹啦!啧啧!生得这般俊,怪不得风郎整日剜心割肉一般地惦记呢!”

    风清扬笑道:“莫要酸溜溜的啦!见不到你时我还不是一般想念?”

    转头对雪儿道:“雪儿!你猜猜看,她们两个谁是小娥?谁是秋梦?”

    雪儿与风清扬出来之际,心中多少带着一丝酸涩,这时见二女清秀婉媚,体态可怜,也禁不住心中一动,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听风清扬问起,娇笑道:“我猜猜看罢,若是猜错了,你们可不许笑我。嗯……这位姊姊文静清雅,想必是秋梦姊姊……”

    她面向秋梦,还未说完,桑小娥已截过话头,笑道:“猜得不错!”

    回过一只纤指,点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这位姊姊贫嘴贫舌的,一看便是个泼辣货,那便是人见人恨的桑小娥啦!”

    四人一齐大笑起来,雪儿含笑道:“娥姊姊快人快语,使人如坐春风,我一见便是好喜欢呢!”

    上前牵住桑小娥与秋梦的手轻轻晃动,着实亲热。

    三女咭咭呱呱地说了好一会子话,风清扬忽地想起一事,道:“雪儿!你怎会被点了穴道躺在屋子里,是爷爷做的么?”

    雪儿点点头道:“是啊!你在上面长啸,我虽听不出是谁,却也料到九成是你,便要奔出去相见。

    “爷爷不让我出去,我不听,他就反手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放在床上。

    “其实他点我穴道也是为了我好,你那啸声好怕人,我也算内功有点根基的了,一听之下一颗心便怦怦直跳,越来越快,好像要蹦出胸口来一般呢!

    “咦!爷爷呢?他怎会让你来找到我?”

    风清扬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秋梦文文静静地开口道:

    “令祖与风郎动手过招,偶尔疏神,让了风郎一先,便打开秘道口,扬长而去了。”

    雪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知道爷爷的脾气和与风清扬的过节,那他必定输在了风清扬手下,恼羞成怒,这才拂袖而去。

    爷爷的武功他也是知道的,风清扬一年前还逊色两筹,如今竟能反胜,足见近来的武功也是大有进境。

    当下瞟了风清扬一眼,芳心窃喜。

    四人又谈笑了几句,风清扬道:“雪儿,你可知此番我带小娥与秋梦来此,为的是甚么?”

    雪儿巧笑道:“你和两位姊姊的商议,我哪儿会知道?总该不是游山玩水到此,顺便来看看我罢!”

    风清扬正色道:“岂敢岂敢!我拜托她二位同我前来,乃是准备向你求亲来的,奈何爷爷不准。不过总算见到了你,那也不虚此行了。”

    雪儿以为他是说笑,及见桑小娥与秋梦都微微点头,神色俨然,才知是真。

    她心下大为感动,握住二女的手道:“风郎有这番心意,那是该当的。二位姊姊如此大度,陪他前来,雪儿感激无已。”

    桑小娥笑道:“哪里哪里!我答允风郎前来,那是见他涎皮赖脸的,不得不答应。要是早知雪妹你是这样国色天姿的美人啊,哼,我才不跟他一起来呢!”

    几人奇道:“那为甚么?”

    桑小娥格格一笑,道:“那我早就快马加鞭,先来一步,抢着把你娶回去算啦!”四人一齐拊掌大笑。

    秋梦道:“想的好事!只怕雪儿爷爷这一关你过不去呀!”

    她说的本是句玩笑话,风清扬一听之下,却是笑容顿敛,肃然道:

    “秋妹提醒了我,此处并非说话所在。雪儿,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愿与我们同回华山么?”

    雪儿垂首沉吟,她前次本打算与风清扬私奔,结果被慕容绝截下,大伤祖父之情。

    这一年来,爷爷虽然精神健旺依旧,却也老态益增,想起他对自己的慈爱和期望,倒真的是难以撒手离去。

    可是与风清扬团团圆圆,比翼双飞乃是她一生的心愿,这一年来虽不见风清扬的人影,那也是睡里梦里辗转反侧,寤寐相求,如今这个活生生的郎君就在眼前,双目炯炯,殷切地等着自己答允,这一声“不”又怎么说得出口?

    她银牙一咬,决心已下,抬头道:“风郎!我与你回去,过一段日子再回来探望爷爷便了!”

    此言一出,风清扬等三人齐声欢呼。

    风清扬笑道:“事不宜迟,这就走罢,免得爷爷回来,再费周章。”

    雪儿道:“稍等片刻。”

    风清扬听他答允,心情奇佳,笑道:“还耿搁怎地?莫非咱们还要练一回‘夫妻四修功’不成?”

    此言一出,桑小娥与秋梦同时晕上双颊,啐一口道:“瞧把这家伙美的,胡说八道,也不怕丑!”

    雪儿一怔,旋即也明白风清扬话中之意,不禁也是娇羞满面,拈起两只粉拳捶着风清扬的胸膛道:

    “没好死的!见面说不了三句正经话,又来风言风语了!我是要收拾几件随身衣服!”

    风清扬低笑几声,道:“好好!莫要闹了,算是我错还不成?你去收拾罢,晚上寻一间好客栈,罚我连过三关总行了罢!”

    三女一怔,旋即知道他绕了弯子仍是在说那件事,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桑小娥道:“雪妹,莫要理他,我去帮你收拾罢!”

    雪儿答应,二女回到房中,快手快脚地拣出几件衣服,打了个四方包袱,出来道:“走罢!”

    四人步履轻捷,穿过那条逼仄的石缝,进了囚房的通道之中。

    上得石阶,来到暗门之畔,风清扬摸到石头凸起,掀了三掀,向右一转,石门应手而开。

    四人鱼贯而出,仰头看到,东方已隐隐泛出鱼肚白,原来已到了黎明时分。

    风清扬深吸了一口气,道:

    “雪儿,小娥姊姊,秋妹!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同时与你们在一起,今日终于达成了,我……我好欢喜!”

    他话声未落,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一个青袍长衫,高大威猛的身影横住去路。

    晨曦之中看得分明,正是他们最担心遇到的慕容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