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这枚火箭映得须发皆蓝,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有人示警!
但旋即便知自己猜测有误,各门派的旗花火箭虽制造方法有别,但绝无这等放出蓝光的诡异东西。
便在同时,小镇东西南北各个角落齐齐有旗花火箭升空,此番却是在外哨探的各派弟子示警了。
圆智等四人知道事情不好,打个手势,衣袂飘动,已升上屋顶,穿背越壁,分向四方驰援而去。
风清扬仗剑在手,屋开轻身功夫,直向东北方疾驰。
他勤修苦练的轻功这时终于显出了威力,直觉耳畔风生,足不点地,有如腾云驾雾一般,瞬息之间便到了泰山派哨探之处。
他择了一处高点,闪目向下观瞧,只见暗夜之中,底下十数人正自拳来脚往,刀还剑去,苦斗在一处。
最近这三人左边一个身材高挑,眉清骨高,方巾青袍,虽夜色漆黑,举手投足间仍见潇洒出尘之致。
手中一口宝剑光芒变幻,招式奇特,正是魔教十大护法长老之四“四绝神魔”沈竹楼。
右边那两个身穿道袍,相貌清俊,脸上神情却是张惶窘迫,手上两口剑更是凌乱无章,正是泰山派的玉音子和玉罄子。
稍远处一人负手观战,神态甚是悠闲,一身黑衣,腰间悬着一把飞抓,乃是十大神魔中排行第六的“飞爪神魔”范一飞。
再远处人数可就多了。十余名泰山派的年轻弟子背靠背围成一圈,四个小童儿两人挺剑,两人持判官笔,如四条小蛇一般迅疾无比地游走不定,大兜圈子。
泰山派弟子任谁递出一招,便有两个童儿接过,另两个童儿便如毒蛇反噬,拣人丛中破绽猛力疾攻。
这“四像阵”乃是沈竹楼专为四个徒儿刻意设计,化去他数年心血,委实厉害异常。
那十余个泰山二代弟子也是派中精英,竟被四个童儿以少攻多,困在阵中,各人都不由得脸上发烧,恚怒之极。
混战之中,一个红脸的泰山弟子忽地横剑当胸,运起胸中真气,霹雷也似地大喝一声:“呔!”
此人年纪不大,内功造诣却着实不差,这一声喝出,有如众鼓齐鸣,旱雷忽震一般,一个童儿猝不及防之下,全身颤了一颤,脚下步子竟慢了一瞬。
那红脸的年轻道人早在等这瞬间,奋起神威,手中剑猝然刺出,指向那童儿右手的判官笔。
剑笔相交,那童儿的膂力远不及他,被他一撞之下,判官笔脱手飞出。
那红脸道人剑势不衰,宝剑横拖,已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那童儿吃痛,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滚动,但他年纪虽幼,毕竟是名家弟子,造诣不凡,这时虽败不乱,回手抽出一张镔铁棋盘,身形有如渊停岳峙,斜睨那红脸道人。
这棋盘沉甸甸地甚是长大,也不知他先前放在何处。
范一飞在旁看得分明,不由大怒,喝道:“臭道士恁地奸猾!老爷来了!”
单手运力,飞抓抖得劲直,一招三式,直取那道人“天宗”“灵台”“肾俞”三处大穴。
他出手更加阴毒,此刻正是那红脸道人旧力甫尽,新力未生的当儿,眼见那道士抵挡,躲避均已不及,就要毙命在他铁抓之下。
范一飞正自得意,忽听头顶上一声清叱:“飞爪神魔以大攻小,恁地无耻!少爷来了!”
一人疾如飞鸟,手中剑芒忽吞忽长,不偏不倚,也刺向他“天宗”、“灵台”、“肾俞”三处大穴,去势却不知比范一飞快了多少倍。
范一飞听出那是他生平最为忌惮的克星风清扬的声音,刹眼之间魂飞魄散,撒手扔抓,席地滚了出去。
饶是他在“鹰爪门”的硬功、轻功之上浸淫了数十年,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一剑之厄终于没能完全避开。
站起身时,只觉后背上寒风吹入,剧痛无比,一道口子由肩至背划下,伤得竟是不轻。
这一剑之威,全场震慑。
刹那之间,各人均已停手不击,数十道目光停注在风清扬玉树临风般的身形之上。
过了一瞬,沈竹楼、范一飞和那四个童儿有如在噩梦之中忽然醒来一般,叫道:“风清扬!”脸上神情既是恐惧又是沮丧,似乎埋怨为何自己这般晦气,四面八方都有敌手,偏偏就能撞上这个魔星。
风清扬笑道:“正是你家少爷,二位有何指教?”
沈四绝面色惨然,拱拱手道:“风公子,我们都是你手下败将,哪里敢说有甚么指教?
“本来我兄弟二人齐上也不是对手,识相的就该滚得远远的,可是此番教主令旨严峻,临阵脱逃也是死罪。
“一样是死,风公子,你还是成全我们以身殉教的美名罢!”
他语声颤抖,心中似是害怕至极,手中宝剑却是连挽四五个平花,一副进攻架势。范一飞也咬紧牙关,攥紧飞抓,蓄势已待。
风清扬知道自己武功原本比二人高出一截,半年来自己于武学锐进不少,那是又要强一些了。
但自忖他二人联手,在自己手下走出二百招还是不成问题,若要全身而退当也不难。
沈四绝如此示弱,颇出他意料之外,但旋即明白这仍是魔教的慢军之计,他二人的宗旨在于拖住驰援而来的高手,这边拖住一刻,那边的偷袭便多一分指望。
一想明白此节,哪里还肯与他们恋战?
当下一声长笑,身似电闪,掠过长空,倏然到了四童子面前,手中剑出如风,连环四击,一气呵成,却都是点到即收。
这一下非但四个童儿,沈竹楼、范一飞连泰山派诸人无一料到。
四个童儿惊骇之余,各挺手中兵刃封挡,风清扬见他们露出破绽,倒转剑柄,已分别撞中四人的“环跳”、“志堂”、“肩井”、“委中”等穴,四人手足俱软,委顿在地。
这几招电光石火,沈竹楼与范一飞大呼来救,已自不及。
沈竹楼抢上前去,为四个徒儿推拿数下。
但风清扬用的乃是“透骨打穴”之法,剑柄上附着《九阴真经》中的内力,沈竹楼哪里解得开?
他推拿罔效,抬起头来愤然道:“风大侠,你好厉害!”
风清扬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比起你们的手段,风某自愧弗如!”
沈竹楼与范一飞牙关一咬,腾身而起,人在空中,已向风清扬连递出七八招杀手。
他们初时不明白风清扬突袭四童的用意,此刻已是心下雪亮,风清扬不愿与他们缠斗,欲以泰山人众绊住他二人,自己方可驰援他方,而双方实力相差甚微,若制住四童,则泰山人众虽不能胜,亦是可自保。
二人一般心思,都要缠住风清扬,使他分身乏术,这才纵身相击。
风清扬早料到有此一招,趁他们人在空中,已连发十剑。先七剑从容裕如,悠悠而发,已破解了两位神魔的攻招,后三剑却快得异乎寻常,横削二人上中下三路,峭拔迅捷,颇有森然之致。
这一招乃是风清扬观华山地势而创,有个名目叫做“华岳三神峰”,剑势之奇,威力之大,决不在独孤九剑的任何一招之下。
沈范二人身在半空,只觉剑气拂体而来,寒风森然,已及眉睫,骇然之下,在空中一个转折,已落到圈外。
风清扬一剑逼退两名强敌,长笑一声,冲天而起,百忙中回头问那红脸道人道:
“你叫甚么名字?”
红脸道人恭声道:“弟子天门。”
风清扬道:“好!天门道兄,请与两位师叔缠住这两个魔头,我去去便回。”
“回”字出口,人已在三十丈开外,声音却仍清清楚楚地传来,有如接席而谈一般。
风清扬纵跃如飞,连越过三重屋脊。他看准前方两丈之处有一块凸起,右脚刚要点在那片凸起之上,忽地,一道白光在他脚下盘旋而出,似千条缠曲的毒蛇,又似万道扭动的闪电,由下而上,向他身上卷了过来。
风清扬忽遭大险,心中一凛,左脚踢出,迅疾无比地在右足背上一点,借这些微之力,整个人如一枚火箭般上升八尺,只觉脚底下凉飕飕地,两只靴底已被剑光绞碎,但也终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阴毒一击。
那伏击之人见他躲开,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阴恻恻地低喝一声:“好!”,手中宝剑招式早变,剑光洒落,尽刺向风清扬胸腹间要害。
风清扬失了先手,这伏击之人剑法又是高绝,被他连攻数剑,竟腾不出手来还击一招,只好展开绝世轻功,向后飞退。
他轻功造诣原本就在武林中数一数二,这时遭逢危难,本身的潜力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人剑光连绵,迅捷狠辣,却每一剑都递不到风清扬的身上。
但他身手也真高绝,风清扬无论怎样勉力飞驰,却也躲不掉这附骨之蛆般的剑光,更无暇去看伏击之人的面目。
避到第十一剑,风清扬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喝道:“向问天!”
那人被他喝中,剑光一滞。弹指之间,风清扬右手剑突出,双剑相交,“铮”的一响,两人各觉一股大力撞来,风清扬在房上站立不住,头下脚上张了下去,离地面七尺之时一扭身,已端端正正地站好。
他站定身形,却发现自己被疾攻一番,竟又退到了适才与沈、范二魔头相斗之处。
沈竹楼、范一飞与泰山派众人正自恶斗不已,见他去而复回,大惊大喜之下,各自停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屋瓦上“铮”的一响,一人手中剑在瓦上一支,身如一片轻羽冉冉再下,站在当地。
这人气度精悍,却面带微笑,正是魔教的光明右使向问天。
只听他朗声笑道:“风兄,在下剑术不敌,只好卑鄙偷袭,才能阻挡于你,这可对不住了!”
风清扬听他出言磊落,不待自己责备,便先行将“卑鄙偷袭”四字说了出来,倒也不好再说甚么,微微一笑道:
“哪里!向兄智计了得,风某甘拜下风。”
向问天笑道:“智计倒不见得,奉教主严令,阻隔一切互增互援之敌倒是真的。
风公子不骂我,老向已经很承你的情了!”
手中紫薇软剑迎风一抖,剑光暴长道:“来来来!你我先大战三百合再说!”
风清扬眉头一皱,虽然他与圆智、殷融阳、净思各自驰援一方,应无大碍,但魔教倾巢出动,每一方都有二至三位神魔偷袭,更有向问天这等高手来回策援,显是有备而发,大非寻常,自己若不亲眼见到那几个方向的情形,还真的放心不下。
可是眼下若与向问天一交上手,那是非百招不能分出胜负,和他打完这仗,魔教有甚么诡计恐怕都已得手了,此事当真头痛得紧。
风清扬还未答应,房上有人喝道:“小娃儿!你手里那根甚么东西,像赤练蛇一样,倒也好玩!老爷爷陪你玩三百回合怎样?”
众人闻声,仰头看去,一老翁白须白发,振起双臂,俨如一头大鸟般冉冉而下,嘻皮笑脸地看着向问天,双手互搓,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风清扬一见乃是周四手,心下大喜,道:“周老先生,我与这位向兄要捉迷藏,你且陪他玩玩,等一炷香时分再放他出来找我!”
他知周四手武功绝高,不在向问天之下,两人拼斗起来,更不知何时方休。
交代了这两句话,双足一顿,身形冲天而起。
向问天大急,叫道:“风兄休走!”手起一剑,向风清扬腿上卷去。
周四手本来就喜见奇形怪状的兵刃,见他这把软剑灵动如蛇,剑身又发紫光,早存周旋见识之心,风清扬说与他捉迷藏,那更是投其所好,听来兴奋异常。
这时猛见向问天弃己于不顾,只顾追击风清扬,不由大怒,左手“空明拳”、右手“三花聚顶掌”,一齐出手。
向问天向来僻处山林,不识得这位疯癫诡异的老儿是何方高手,便也没太放在心上。但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见这老儿双手微动,两道风声便拂体而来,当下心中一凛,知道碰上了平生罕见的硬手。
他查察情势,不求攻敌,先图自保,长剑抖动,变招噬向周四手前心,右手成虎爪之形,抓上周四手的拳头。
周四手见敌人变招迅捷,毫无转折之痕,直似一开始便与自己对攻一般,心下暗喝一声彩,双手拳化为掌,掌化为拳,避其锋锐,攻其虚弱,直捣向问天左肩、右肋。
二人瞬息之间交了五六招,拳掌兵刃一沾即收,竟不相碰。两人俱各暗惊,猱身复上,斗在一处。
风清扬趁他二人交手,早已鸿飞冥冥,无一刻,已到了小镇西南端,远远听见叱咤苦斗之声,定睛观看,却见十余人身着暗红,手中剑又狭又长,正自并力拼斗。
红属火,火主南方,那是南岳衡山剑派的服色了。
十余名衡山二代弟子剑光错落,排成灵蛇之形,击头尾动,击尾头动,比之各自为战威力自是要大上几成。
圈中一人深目高鼻,虬髯满腮,绝非中土人氏,手中一柄驼剑,在剑阵中穿来越去,以一人之力抵十数名好手,非但毫不局促,反而大占上风。
识得乃是自己大恩人、生平好友杨逍的入室高徒司马凝烟。
此人乃是西域胡人,本姓买买提,杨逍收他为徒之时,为他取了汉人的名姓,一身剑法也尽数传了给他。
入了日月神教之后,他排行第七,有个名号唤作“入地神魔”。
风清扬未识杨逍之时曾与他为敌,一百五十招内便将他去得大败而走,这时乍然再见,却不禁颇有相亲相厚之意。
眼见他剑气纵横,十招之间已变了七八种剑法,显是腹笥甚广,得了杨逍的一个“博”字,也不禁颇为佩服。
那边厢下首两人却都身材矮小,一个四十多岁,脸上肌肉虬结,便似一位铁匠,另一个却面目猥缩,年纪甚轻,左手一柄胡琴,非金非木,不知甚么东西所制,右手一柄薄剑收发既快且准,招数甚是精妙。
这两人正是衡山派掌门人陈方志和与他的大弟子莫大。
看到这二人还不怎么,及至风清扬眼光转向另一侧,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与他师徒对战的那人剑眉星目,气度沉雄,转折之间龙骧虎步,大有王霸之气,手中一柄短剑精光灿然,长不盈尺,虽较匕首长些,柄上却又挂着一个红穗儿,宛似小儿的玩物一般。
可是此人就是以这样一柄短剑指指划划,陈方志和与莫大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便全都落空,偶出攻招,又逼得陈、莫二人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风清扬只看得几招,便是十分讶异。
他于武林各门各派的剑法无不熟知,而这人身法,剑招却从所未见,但见他转折之际不出方圆五步,出手长短只在四尺之内,旁人见了,却不见其小巧,只见其凌厉清奇。
比之任我行,此人尚稍有不如;比之向问天,却又要高上半筹了。
刹那之间,风清扬心头抹过一抹阴云,暗道:
魔教近日来非同小可,如向问天、任我行和此人这样的身手,任一个在武林中都是顶尖儿的人物,魔教竟同时拥有三位,实力之盛,即便少林、武当也有所不及,更遑论其他门派了。
他在屋瓦上伫立思索,底下那人剑法又变,只见他轩轩高举,姿式极其端丽都雅,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剑招抵敌时身已转右,竟似剑是剑,人是人,两者殊不相干。
拆得四招,莫大左肩中剑,“当”的一声,胡琴落在地上。
那人趁陈方志和见爱徒受伤,心神不定之机,长啸一声,挺身而上,剑剑直取中宫,一柄小剑使开,竟然大见威猛之气。
陈方志和虽步步后退,但数十年的修为亦大非寻常,当下左支右绌,勉力支撑。
风清扬想陈方志和乃是一派掌门,自己贸然出手,恐怕削了他的面子,这时见那人剑势凌厉,知道乃是自己出手之时,提气喝道:
“陈方兄且休战片刻,小弟风清扬来也!”
长剑微摆,身形有如弹丸劲矢,泻落场中。
真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风清扬”三字出口,饶是那人艺高胆大,手中剑也不由顿了一顿,陈方志和不敢怠慢,连发五剑,腾身纵出圈外,只觉夜风砭骨,已是汗透重衣。
那边司马凝烟与衡山众弟子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各自停手。
司马凝烟自上次与风清扬交手之后,对他极是佩服,这时忙过来见礼道:
“原来是风大侠到了,别来安好!”
风清扬躬身还礼道:“司马兄安好,司马兄莫要侠不侠的,若瞧得起小弟,还请直呼其名便是。”
司马凝烟见他如此谦恭,不明个中缘由,大出意料之外,仍是拱手道:
“风大侠言重了。”
风清扬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转头道:
“这位兄台剑法奇高,自成一家,在下生平未睹,还要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本来负手而立,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但听风清扬的褒扬之辞,饶是他城府极深,脸上也不禁现出一丝得意之情,但又旋即隐去,淡淡地道:
“小弟东方柏,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之辉并举,风大侠谬奖了。”
司马凝烟道:“这位东方兄新入本教,教主极是倚重,现居光明左使之职。”
风清扬点了点头,暗道:任我行一代霸才,果然了得,此人新进,他竟能量才适用,许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此人焉能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
当下微微一笑,道:“东方兄大好身手,理当如此。在下适才作壁上观,东方兄的剑法似乎犹未尽展所长,还欲讨教。”
东方柏脸色一变,他们此番奉令下山,任我行确有吩咐,若遇正教人众交战,非万不得已,不得多作杀伤,故此适才他与二人相斗,的确留了二成力,哪知风清扬眼光锐利,一下便看了出来。
两人挺身正欲放对,忽听空中“嗤——砰——砰砰”一长两短三声震响,一枚火箭直冲云霄,映得众人面上一红。
声音响过,烟花散落下来,四周呈一朵莲花形状,中央却是一柄长剑,形理虽然粗疏,却有如高手作画一般,寥寥数笔,神气活现。
风清扬和衡山派诸人面色同时一变,这枚火箭乃是十万火急的召集讯号,四周莲花取义于“红莲白藕,天下一家”的江湖谚语,中间的长剑代表五岳剑派,那乃是此番攻剿魔教之前特聘高手匠人而做,圆智大师和殷融阳各掌一枚。
火箭一发,见者无论在做何等重要之事,都须立即赶到,不得迟延。
他们尚未开口,猛听得又是一道尖利的哨声在适才火箭升空之处响起,一枚碧油油的旗花抉摇直上,到了半空中“啪”地炸开,幻作日月之形。
东方柏神色一肃,司马凝烟脱口呼道:“教主召集,我们快去!”
众人顾不得再交代甚么场面话,纷纷展开轻身功夫,跃上房脊,向旗花火箭之处疾奔而去。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竟然联袂飞驰,悄无一言。
众人相斗之处在镇子西北,离旗花火箭升起之地最为遥远。众人奔了一炷香时分,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一大片空场,足有二百亩方圆,想是镇外荒弃的土地。
场中火把摇摇,分作两簇,足有二百余支,将偌大空地照耀如同白昼一般。
场中高高矮矮站着两群人,左边正是圆智、殷融阳、净思率领着十一门派群雄,右边火光之下,人群正中立着一人,身材魁梧,气度威猛,一丛乱发乱须根根直立,轻裘缓带,却又有几分破旧,正是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
他身畔身后高高矮矮,立着向问天及赵鹤、沈竹楼、范松等人,大批教众簇拥周围,俱各神色肃然,一点声息也无。
众人纷纷跃下房脊,各归各队。
任我行见东方柏到来,笑道:“东方兄弟,你来了!一切可好?”
东方柏恭声道:“属下一切都好,有劳教主挂记。”
任我行哈哈大笑,回过头来,朗声道:“众位英雄,众位兄弟听者:适才我与圆智大师夤夜相逢,说起各路英雄造访黑木崖之事。
“想我神教忝为地主,来的又都是好朋友,岂可混战一团,群殴乱斗?
“那不是与江湖上下三滥的匪类自甘混同了么?哈哈!哈哈!”
神教众人陪着他干笑两声,只听他接下去道:
“不过各路英雄远来此地,疑我神教有并吞江湖之野心,意欲及早剪除。
“我忝为本教首脑,自负有守土卫教之责,若不给众位英雄一个交代,那又岂不是太过不给面子了么?
“我与圆智大师商议,今夜便在此地赌上一赌,双方各遣五人,三胜者为胜。
“我教若是输了,退出黑木崖,自谪西域,永不踏入中原寸土。
“众位英雄若是承让一场,十年之内不得再犯我教。众位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声清音朗,场中数百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嗡”的一声,议论不绝。
大家均觉此种办法正教中人实是大占便宜,魔教若输,那便永远遁形于中原武林,正教若输,只须十年不与魔教为敌。
正教中人心中均是一喜,日月教众却有不少忧心忡忡,不明白教主号称英明绝世,为何会应下这等糊涂的协议。
一些心思缜密之人更想到正派之中已有圆智、殷融阳、净思、风清扬四大高手,而已方只有教主和左右光明使者可相匹敌,输面恐怕要十居七八,不由颇为沮丧。
他们有所不知,适才圆智驰援东南,正是任我行坐镇之处。
两人相见之下竟未动手,反是文质彬彬地促膝深谈起来。
圆智本着慈悲之念,好生之德,不愿四方混战,多所死伤,任我行则已筹划多日,神教现下正是崛起之时,羽翼尚未全丰,若与正派混战,势必斫伤元气,数年之内难以恢复。
再者,此番神教虽抢了先手,将小镇围住,但正教门下精英辈出,若说聚而歼之,实在是力有未逮,这才提出比武赌胜,那自是与圆智一拍即合。
他严令教下诸人不得猛下杀手,也正是恐怕正教中人同仇敌忾,酿成大战,己方死伤太巨。
但于双方比试几场之事,二人却又大有分歧。
任我行进出三战两胜之策,但圆智素知他与向问天武功高绝,己方无有把握,又恐他另安排下甚么计策,便提出五战三胜,意图打乱他原来的部署。
任我行沉吟片刻,竟然答应下来。
两人这才各发旗花火箭,召集双方人马回来。
任我行宣示已毕,圆智合什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番倡议,真是菩萨心肠。
“我们双方赌斗,非但武林前途可一战而决,江湖上更会少了不少多少孤儿寡妇。
“本方第一阵就由老衲出场,但不知贵方哪一位赐教?”
他最后两句话豪气逼人,却仍是低眉顺目,一派悲天悯人的祥和气像。
任我行豪笑道:“大师慈悲为怀,必然不出重手,这个便宜就由任某拣了罢!”说罢缓步出了人群。
双方数百人屏息不语,人人均知,圆智大师德高望重,素为武林钦仰,而一身易筋经内功,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只是他佛法渊深,十余年来从未出过手,唯其如此,更显得高深莫测。
任我行功夫究竟如何,大家虽不深知,但看他情状,看他属下左右使者和十大神魔的功夫,便知此人实是罕见罕逢之奇才。
这一场便是两大高手的对决,胜负又关系武林气运,大家兴奋之余,心下也颇有忐忑之意。
二人缓缓走至场中,圆智合什道:“任施主,请出手。”
任我行拱手道:“晚辈岂敢僭越,还是大师先请。”
圆智知他不会先行出手,缓缓道:“善哉!善哉!如此老衲有僭了!”
“了”字甫吐出口,右掌已轻飘飘地拍出。
这一掌招式也只寻常,但掌到中途,微微一晃,一掌已化出两个掌影,再一晃,二变四,四变八,已是掌影弥空,劲力如山。
任我行凝神看他出手,见圆智第一招便是少林绝技“如来千手掌”,知道若再不出手,马上八掌变十八,十六变三十二,那就更加难以抵敌,当下大喝一声,挥拳平平击出。
这一拳也只是平平常常的“黑虎掏心”,每日里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无赖地痞也在使用,可是任我行这一拳中附着凌厉内劲,非同小可,出手时机又是掌握得恰到好处,圆智只觉掌上一震,掌影再也幻化不出。
当下手腕轻抖,化掌为指,点向他手背“中渚”、“阳池”、“后溪”诸穴。
任我行见来势奇妙,喝一声“好”,右拳缩回,左手五指箕张,依样捺出。
两人食指相距犹有半尺光景,各觉指尖上一麻,那是互为内劲所激,不得再前进一寸。
两人同时五指内曲,化为重拳,以刚猛之力击出。
双拳透过气网,撞在一处,只听骨骼脆响,竟自无声无息。原来二人内力相仿,这番彼此触消,竟是势均力敌。
两人同声呼喝,双拳分开,各自倒退三步,拿桩站稳。
圆智心下骇然,暗道:枉我苦修这许多年的易筋经,此人年纪轻轻,一身内力竟这等了得,真不知他如何练来!
任我行也是暗自诧异,心道:我多年修习吸星大法,自负内力之厚,天下无双。
哪知这老僧貌不惊人,却是神乎其技。
适才我运起吸星大法,竟自吸不到他半点内力,这……这可怪得很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惺惺之意,反身又上,战在一处。
殷融阳、净思等在一旁看得惊,暗道:这任我行当真了得,他这掌法、拳法、指法似拙实巧,有时以硬碰硬,有时精妙无比,倒也难以捉摸,若是换了自己,只怕颇不易处。
好在圆智大师能刚能柔,两者皆臻化境,这才相持不下。
风清扬精研剑法,拳掌功夫虽也称得上一流,但圆智二人施出的都是顶尖儿的拳脚功夫,他却又隔一层了,心中暗道:
恩师传我独孤九剑之时,曾要我苦修拳脚上的功夫,原来大有深意。
我一味执迷于剑,若任我行挑我与他相较拳脚,此刻不免已要输了,那还何谈与天下豪杰一争雄长?
念及此处,不禁冷汗直流。神教那方,向问天、东方柏及十大神魔等人也各自以本身功夫相互印证,脸上时喜时忧,变幻不定。
这时圆智与任我行已拆到了二百招上下。
那圆智素有“武林第一人”之称,一身造诣当真神乎其神。
只见他有时十数招间已变幻数门少林绝技,“寂灭抓”、“因陀罗手”、“碎金指”等纷纭而出,令人目不暇给,本派弟子得观方丈神技,更是目眩神驰;有时却施出平平常常的“韦陀掌”,“伏魔拳”之类,却是以极平凡招式,化极繁复敌招,收极显赫功效。
旁观众人见了这等绝诣,无论是敌是友,都自啧啧赞叹不已。
两人内功相仿,但任我行限于年岁,招法上的造诣不若圆智方丈那般精纯,渐渐地便有缚手缚脚,支撑不来之势。双方高手都看了出来,一边大喜若狂,一边忧上眉梢。
任我行身在局中,更是心知肚明。
眼见这般斗将下去,不出四百招自己便要输在圆智的手下。
他身为一教之主,不特武功卓绝,智谋也是十分精深,赋性又是独来独往,专凭一己好恶行事,不去计较甚么仁义道德。
当下再拆数招,忽地滴溜一个转身,将背心要害卖给了圆智。
圆智心地慈悲,机心甚少,眼见他背后空门大开,却不愿下辣手重击。
当下哈哈一笑,右掌缓缓推出,准备制住他的心脉,凝力不发,这场便算胜了。
哪知右掌甫及任我行背心,任我行忽地大喝一声,竟不避来掌,反手一抓,已自圆智掌缘边上滑过,拎住他胸口的衣服,左手随即一指,已点中圆智的“乳根”大穴。
圆智一口真气不继,全身软倒。
任我行这一下也是甘冒生死大险。
他与圆智书谈口谈,知道圆智对他颇存好感,这一下宝押的乃是圆智不会对他猛下杀手,这才一抓一点成功。若是换了殷融阳、净思这样的对手,只要在他背心上先拍一掌,那就不死也要重伤,更遑论反手制敌了。
饶是如此,圆智的功夫何等深湛,他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力,且未拍实,但其时任我行一抓一点,正竭尽平生所学,全力贯注,被圆智掌风拂中后背,也不由向前踉跄三步,喷出一口鲜血。
他这一下行险成功,魔教中人不由喜上眉梢,正派中人却是忿忿不平,有几人脾气暴躁的更是破口大骂魔教奸徒,阴险狡诈。
任我行恍若不闻,俯身扶起圆智,右手轻颤,已解开了他的穴道,恭恭敬敬地道:“小子无礼,侥幸胜得一招,全赖大师慈悲。”
圆智合什道:“自来比武较艺,不徒斗力,也是斗智。任施主以智取胜,老衲输得心服口服。”
正派中人见任我行对圆智尊敬异常,圆智又是这般说了,不少人忙将撞到口边的脏话又重吞回了肚中,只好暗自嘀咕而已。
两人各归本队,运功调理。
神教人丛之中,向问天阔步而出,右手在腰上一按,机簧“喀”地一响,紫薇软剑应手而出。
他面若寒霜,冷冷地道:“在下久闻嵩山派左掌门剑法精绝,门规严谨,上次在虎尾峪便欲请教,却是未得其便,现今良夜何其,左掌门便请出来让在下会会如何?”
此言一出,左思慈、乐震、左冷禅等均是脸上变色,风清扬听得清楚,也是心下雪亮。
他们均知,向问天所说的“门规严谨”云云,乃是暗指他追杀四师弟曲洋之事,那么他显是欲为曲洋打这个抱不平了。
左思慈不道他出言挑战自己,心下颇有怯意,但其势又不能避战,否则嵩山派颜面何存?
当下举步便要迈向场中。
忽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身高膀阔,浓眉大眼的少年已越众而出,沉声道:
“爹爹!你老人家万金之体,不可轻动。
“这位向先生号称天王老子,必有过人之能,就让孩儿会他一会!”
正是左思慈之子左冷禅。
左思慈心中一喜,他平素为人谦抑,但独于此子之能常夸宣于口。
左冷禅年岁甚浅,一身剑法却尽得乃父真传,而又另有异遇,练成一道厉害非常的“寒冰真气”,此时功力,已在乃父之上。
若他出战,当比自己出战更多几分指望。
话虽如此,左思慈素知向问天之能,毕竟父子关心,缓缓道:“禅儿小心了。”
左冷禅答应一声,缓步而出。
向问天向左思慈指名搦战,不料出来的却是他的儿子。
虽然前番在虎尾峪相见一次,知道此子剑法内力均极可观,但他毕竟年幼,与他对战,胜之不武。
他暗算风清扬时自贬声价,这时却又自持身份,嘴角一撇,不愿与他对敌,转头到阵中道:“哪位兄弟来会会这个黄口乳子?”
他这里不屑与战,正派阵中诸人却也大急。
大家虽知左冷禅功夫不凡,但毕竟是个弱冠少年,无论功夫怎样高超也是有限,怎敌得过向问天这等高手?
圆智已输一场,若这一场再输了,后面三扬就必须全胜,那当真是谈何容易。
圆智心忧如,目视殷融阳。
殷融阳会意,越众而出,道:
“左世侄,你且休息片刻,我来会会这位天王老子!”
手中拂尘轻摆,气度凛然。
他是武当掌门,名高位隆,又是左冷禅的父执辈,左冷禅虽一心想与向问天较个高低,但见殷融阳发话,不敢不遵,恭声道:“晚辈遵命。”转身退了下去。
向问天眼见殷融阳轩然而出,可以说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当下不再推辞,扬声笑道:
“人道左掌门一路大嵩阳手,一套嵩阳铁剑出神入化,原来他的铁布衫功夫却也炉火纯青。
“弹指之间竟有两面盾牌为他挡灾,我老向佩服啊佩服!”
左思慈任他讥刺,面色不改,一手捺住怒容满面的左冷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莽撞。
向问天笑了两声,脸容一肃,道:“久闻殷大掌门拳剑无双,今日向某能得亲自交手,死而无憾。”
他这句话似是气馁,但说得既豪迈,又诚恳,与刚才判若两人。
殷融阳点点头,心中不由微生知己之感,沉声道:“如此向兄小心了!”
手指微动,“喀”的一声轻响,拂尘柄上竟弹出一只三尺长剑,在四周火把照耀之下,有如一泓秋水,湛然生光。
他这拂尘柄中暗藏宝剑,只有好友圆智、净思及派中寥寥数人方才得知,那也是因他武功通玄,不等动剑敌人便已大败亏输之故。
这时先行弹剑而出,一则见向问天意诚,不愿突施暗算,有失光明磊落的风度,二则亦是尊重向问天,将他视为可相匹敌的对手。
向问天面色一变,对殷融阳的用意已了然于胸,拱手道:“多谢!”
两人相视一笑,忽地同时纵身跃近,出剑疾刺。
“铮”的一声,双剑相交,爆出点点火花,在夜色中看得异样清楚。
众人耳中但听得“铮铮铮”一阵疾响,有若疾管繁弦,又似雨打宫漏,二人出剑都是奇快,眨眼间双剑已相撞三十余次。
两人同声喝道:“好剑法!好剑法!”双剑一挺,各自向后飘出。群雄中眼尖的已经看出,殷融阳右腿上鲜血涔涔而下,向问天右臂也已殷红。
殷融阳自幼便深得太师父张三丰和大伯宋远桥,二伯俞莲舟等武当名侠爱护,虽然武功奇高,却是席丰履厚,养尊处优,生平甚少与人动手。
这时与向问天交手一个照面,便知碰上了平生第一个劲敌。
当下自忖这一路快剑胜他不得,招式一变,左手缓缓拂出,目注指尖,右手剑轻飘飘地刺了出去,似轻实重,似重实轻,刹那间已深得“以静制动,动静相合”的武学要旨,所使的正是武当绝学“太极剑”。
向问天拆得几十招,只觉对方剑刃上渐渐地生出一股粘力,自己的剑使到东,殷融阳的剑就跟到东;自己的剑使到西,殷融阳的剑就跟到西,看似自己已将他制住,实则对方的剑便如一只大蜘蛛一般,一点一点地施放出细细的蛛丝,慢慢地在自己剑上越缠越多了。
一想到此节,他心下一凛,“紫气东来”、“紫光万道”、“紫蟒缠身”三招连续施出,那是他生平绝学,声势猛烈,剑招更是精妙之极,霎时间,漫天都是紫色的剑影。
旁观众人见了这等声势,都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日月教众俱各喜形于色,正教中人则不自禁地代殷融阳担心。
殷融阳猝不及防之下,避过了头两招,那第三招“紫蟒缠身”却终于避不开去,手中剑已被向问天的软剑锁住。
向问天大喜之下,开声喝道:“放手!”运力向内一夺。
殷融阳眼见对方剑尖已噬向自己手腕,右手一松,五指在拂尘柄上一拂,拂尘倒转过来,千丝万缕在这一拂之下抖得笔直,疾刺向向问天臂上诸穴。
向问天不道他出此怪招,连忙闭穴,已自不及,只觉上臂一麻,手中软剑连同夺来的拂尘剑同时跌落在地。
两人反应都是奇快,上前各抓自己兵刃,凝神相对。
这几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间事。向问天攻得精妙快捷,殷融阳守得快捷精妙,两人乍分乍合,旁观人众中武功稍低的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二人已各自取回了兵器。
过了好半晌,人丛中才轰雷也似地暴喝出一个大彩,回声久久不绝。
两人二番斗在一处,殷融阳剑法又变,手中剑只在身前大划圈子,大圈,小圈,正圈,斜圈,越划越慢,越划越大,剑上的劲力却也逐步加强。
向问天凝神看他出招,只见剑气森然,拂体而来,他这些圈子划得似是平常,其中却全无一丝破绽,自己引剑待发,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无奈之下,只好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眼见他的圈子如滚雪球一般越划越大,到最后只见一大团青光在自己眼前滚动,而剑气所至,毛发皆寒。
他平生胆气最豪,于武功一道佩服者也只寥寥数人而已,这时却不禁两个手心都是冷汗,心道:难道一个人使剑竟可全无破绽不成?
正派队中,葛氏五雄虽不明所以,但眼见己优敌劣,无不看得兴高采烈。
葛无伤道:“咦!这位殷先生的剑法好不有趣!原来只划圈子也能取胜!”
葛无痛道:“五弟!你见识浅薄,什么也不懂的,莫要大言炎炎,让天下英雄都笑掉了牙齿!
“殷先生那是划圈子么?那是一路极其高明的剑法……”
葛无伤大怒,拦住他的话头道:“呸!我不懂的,你怎么会又懂了?你说那是甚么剑法?”
葛无痛其实也是丝毫不明其理,只是抬杠已成了习惯,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被葛无伤厉声诟责之下,一时不由语塞,嗫嚅道:“我……我当然知道,他使的乃是这个……这个……圈圈剑法!”
葛无伤见他强词夺理,如何不怒?大声道:“好!我就使个圈圈棒法,你可能破得么?”
“铮”的一声,掣出腰间的短铁棒,也学着殷融阳的样子,大圈套小圈,正圈套斜圈地乱划一通,直向葛无痛逼来。
葛无痛不虞他一言不合便抄家伙动手,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抽出短铁棒招架,口中说:“老五!你这臭贼!你……你真打呀?”
他手中铁棒狂挥乱舞,全无章法,已插入葛无伤的棒圈中心。
双棒相交,两人齐声大叫,葛无伤臂上吃了一棒,痛入骨髓,葛无痛的铁棒却脱手飞出老高。
他二人处身在阵前,长声高嚷,狂呼乱斗,向问天虽在凝神戒惧之际,仍是闻见得清清楚楚。
眼见葛氏二雄如此相斗,心中一动,将全身功力都运在右臂之上,缓缓向殷融阳的剑圈中心探了进去。
“当”的一声大响,双剑相交,殷融阳的剑圈蓦然消失,右臂被软剑深深划了一道口子;向问天却觉手臂剧震,一股大力无坚不摧,袭上手臂,紫薇软剑脱手飞出。
霎时间,一只手臂已全无知觉。
殷融阳见他犯险直击,破了自己的剑圈,倒也大出意料之外,惺惺之情油然而生。
当下伸手点了伤口附近的“曲泽”、“天泽”、“列缺”几处穴道止血,抬头笑道:“向兄有胆有识,殷融阳好生佩服。”
向问天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殷掌门神技惊人,向某输得心服口服。”
他二人这一招虽各自吃亏,但殷融阳所受只是外伤,向问天则兵刃脱手,一只手臂也麻痹不灵,相较之下,还是向问天的亏吃得较大一些。
他本来破不得殷融阳的剑圈,要大败亏输,如今也只略负而已。
殷融阳还了一礼,回归本队。向问天来到任我行跟前,恭声道:
“属下出师不利,甘领教主罪责。”
任我行笑道:“殷掌门的太极剑法炉火纯青,我纵亲自出马也是枉然。
向兄弟,辛苦你了。”这句话对向问天实是极高的赞赏,众人也都听了出来。
要知武当掌门拳剑双绝,甲于天下,向问天与之周旋了五六百招,又破了他的剑圈,这才小小告负。放眼武林,这等身手也只有三数人而已,称得上是虽败犹荣。
两战已毕,双方各自一胜一负,战成平局。圆智心知此是乘胜追击,挫折敌人锐气,大长自己成风之时,转头对风清扬微笑道:“风少侠,这一阵偏劳你了。”
风清扬点点头,眼见净思在旁跃跃欲试,路过她身旁时微笑道:
“师姊,小弟先上,你给我掠阵。”
净思娇笑道:“若是丢了脸,可别回来见我哟!”
风清扬含笑拱手,道:“小弟不敢,尽力而为便是。”
净思容貌本就绝美,这时虽缁衣僧帽,一笑之下仍是眼波流转,玉靥生春。殷融阳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心中一荡。
他明知净思对风清扬是姊弟般的感情,但她十数年来从未对自己有过这般神色,转念之下,又不禁心中一酸,黯然神伤,适才战胜劲敌的得意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