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围剿魔教之大计已经定下,嵩山派的三师兄乐震突然发难,声称他信不过风清扬。
一言甫出,少林圆音、武音冲虚以下数人无不大惊,要知风清扬论身份在各门派中并不如何,武功却是公推的一流高手。
这十一个门派之中,恐怕也只有少林派圆智方丈、武当殷融阳掌门等寥寥数人堪与他比肩,而论与魔教争斗经验之丰富,更是舍他其谁,无人可比,故风清扬实是此役的巨头,更是诸人心目中的中流砥柱。
圆音当下笑道:“乐三侠,莫开玩笑,风少侠怎会去与魔教妖人扯上干系?
“我久仰成掌门是茶道高手,阁中秘藏的各地名茶不计其数,还是入内品尝一过罢!”言下之意,竟是不信。
圆音大师在武林中年长位尊,德高望重,乐震亦不敢顶撞,恭声道:
“大师与诸位兄长、莫世侄有所不知,乐某此言并非玩笑。
“风清扬与本派叛徒曲洋勾搭一处,月前在河南侯监集曾作彻夜长谈,又与魔教教主任我行,光明右使向问天同坐一席,谈武论艺,这些事确凿有之。”
他抬头望向风清扬的坐处,道:“风清扬今日恰也在座,你可当着圆音大师和众位道兄、世侄之面,说说此等事有,还是没有?”
他这一手咄咄逼人,着实厉害。
一时之间,厅中十数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风清扬脸上。
嵩山派掌门左思慈曾驰檄武林,告知曲洋又反出嵩山,加入魔教,日后凡正教子弟均可诛之,勿以嵩山为念,这是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
与曲洋长谈已足惹人嫌疑,与魔教巨头同坐一席,谈武论艺,那更是非同小可。
大家心中俱是怦怦乱跳,口干舌燥,盼着风清扬说出“没有”二字来。
风清扬泰然自若地自椅上站起,笑道:
“此等事确实有之,不过乐兄你消息还不甚灵通,少说了两样:我不但与曲洋彻夜长谈,还与他交上了好朋友。
“我不但与任向二人共席而坐,他们还曾请我出任魔教的副教主!”
厅上众人连同厅外伺候的华山第二代弟子一听此言,全都哗然,惊讶、惶惑、鄙夷、担忧之声四起。
此事风清扬只与大师兄与五师兄说过,宁清宇等人竟还不知,如今见他非但坦诚不讳,反揭出更深的一重渊源,惊讶之余,心中竟隐隐有几分喜欢。
乐震大是得意,抬起一张臃肿的黄脸,傲然道:“成掌门,你怎么说?”
成清铭还未开言,风清扬已截过话头道:
“乐兄别急嘛,小弟还有罪状要认。
“待我全都说出,请掌门人一并处置岂不是好?”
这一下倒大出乐震意料之外,一怔道:“还有甚么?”
风清扬道:“我听信左掌门一面之辞,追杀曲洋,是为不智。
“逼曲洋断指立誓,说出他反派真相,是为不义。
“我同情他遭际无辜至惨,钦佩他光明磊落,是为不明是非。
“我拒绝任我行许下的副教主高位,是为不识时务。
“拔剑连战向任二人,未分胜负,是为不勇。
“在贵派丁师兄剑下救出圆智大师的弟子,是为同门相残。
“这六大罪状可够么,乐师兄可还需我再加解释?”双目一翻,精光袭人。
乐震退了一步,脸现尴尬之色。
他受二师兄丁逊的授意,准拟到华山派来揭风清扬的底,使他在各名门正派之前身败名裂。
他嵩山派中有人在魔教中卧底,身份却低,只是听别人辗转说了这两件事,详情都是一概不知。
但催逼曲洋,杀其父亲姊姊,乐震却是亲自在场的,个中曲直那是心下雪亮,心想若是他将曲洋的事全说出来,嵩山派那可真要名声扫地,为武林所不齿了。
一时间彷徨无计,不知该说甚么好。
圆音奉方丈法旨,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联络各派,对于丁逊追杀方证、方生之事并不知晓,这时听风清扬说起“救了少林弟子”,大感诧异,开口问道:
“风少侠道曾在丁师兄剑下救了敝派弟子,那是怎么一回事?老衲亟愿与闻。”
风清扬察言观色,便知乐震对所说的交结曲任向三人之事并不摸底,故此拣正窍要,名为认罪,实则已将他师兄弟三人残害曲洋之事提了出来,连带着将自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事情正话反说,也透露给了众人。
他连战向任二人,竟能全身而退,一无损伤,这哪里是“不勇”,反而是大勇了。
他一席话辞锋如刀,直把华山众人听得笑逐颜开,各派宾客听得瞠目结舌,乐震听得哑口无言。
听见圆音大师问起,风清扬瞥了乐震一眼,见他面有求恳之色,知他忌惮此事传遍武林,便要有不少与少林有交情的门派与他为难。
他自己占了上风,也不想再为难乐震,笑道:
“大师有所不知,那也难怪。这里众兄弟相会,说这些事没甚么意味。
“大师日后回寺问一问方丈不就全都明白了么?”
乐震闻言松了一口气,圆音知他见这里人多,不便宣扬,也微微一笑,不再问下去。
乐震笑道:“风大侠所言极是,今日我众兄弟相聚,乃是为的降魔大业,自己人的事稍后再谈,稍后再谈……适才我也是开个玩笑,不好当真的!
“大师,两位道兄,莫世侄,大家还是入内喝茶的好,喝茶喝茶……”他面上无光,当下张罗个不住。
众人暗暗横他一眼,心道:成也是你,败也是你,一忽儿正经,一忽儿又是玩笑,也不知搞甚么鬼。
他们不知就里,虽明白里面大有蹊跷,但乐震这样说了,也不便再问。
当下鱼贯入后堂吃茶去了。这场小小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乐震自是怀恨在心,自此嵩山派上下均将风清扬视作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必欲拔除之而后快。
众宾客晚上欢聚,第二日,各自下山去了。
二月初八日,郧阳城西百里之遥的金鸡岭上英贤毕至,群豪荟萃。
武林中的头面人物几乎全到了此地。
正午时分,风清扬随五位师兄,带同葛氏五雄以及十余位精干弟子来到岭上,少林、武当、峨嵋、嵩山四派人众一百余名先已到了。
风清扬见过了少林方丈圆智大师,武当山段融阳掌门、峨嵋派净思师太,自有一番仰慕亲热。
净思虽入佛门,数十年中一缕情丝若有若无总是系在那个杳如黄鹤的段子羽身上,爱屋及乌,对风清扬亦是亲热至极,如姊待弟,见了面问东问西,咭咭呱呱,说个不停,哪似一位有道的佛门高人,倒像牵挂良多的俗世主妇。
风清扬与净思说了半天的话。
净思曾以段子羽所传的一阳指救过慕容雪的性命,对雪儿极是惦念,得知风清扬一探参合庄,已带雪儿私奔,却已被慕容绝半途截回,又是惋惜,又是憾恨,大骂慕容绝乖戾古板,老而不死。
这一来,不止风清扬面有尴尬之色,圆智大师和段融阳也只好相视苦笑,心想净思平生守身如玉,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段融阳乃当世武林一流的人才品貌,对她倾心甚久,却从未得她青眼,这也叫做各有各的缘法了。
见过净思,前面站着的便是嵩山掌门左思慈,他身后立着一个少年,生得黑黝黝的,冷口冷面,正是左思慈之子左冷禅。
风清扬曾在虎尾峪见过他,知此子年纪虽轻,剑法、内力均不在乃父之下,是难得的人才。
再旁也是嵩山派人众,高高矮矮的有二十余人,乐震也在其中,丁逊却没有来。
风清扬原本于五岳剑派人物之中,最尊敬这位“左师兄”,但自听了曲洋一番话之后,对他的满腔敬重登时化作满腔嫌恶。
这时见他五绺长髯,青衣布袜的潇洒神态,心中竟全是愤恨憎厌之意。
他强自克制,淡淡地道:“左师兄好,左世兄也来了!”
左思慈却若无其事,亲热地拉住风清扬的双手道:
“风兄弟,此番围剿魔教你可要大显神威哟!我们以前有些小小误会,丁老二处事荒唐,我已将他重重处罚,让他面壁思过,一年不准下山。
“大家都是兄弟,有甚么得罪之处,相互包涵也就是了。”
风清扬心情略舒,道:“左师兄客气了,大家戮力同心,魔教可破。”
其实在他的心目之中,已大大减少了对魔教的敌意。
此番正派倡议围剿,他也总觉有些地方不对,但自石正邪不两立,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也只好随之而来。
况且无论对错,趁魔教羽翼未得大成便来攻击,这时机选得极是允当。
但这句话却说得有些犹豫,全不由衷。
嵩山派中便有几人恨恨地盯着他,风清扬也不介意,自顾自背着手儿,拣了一个高处,赏玩风景去了。
这金鸡岭乃是浙东山脉的一个支脉,绵延向北,甚是峻峭。
当地土人传说,南朝宋时淮南王刘安修炼升仙,家中眷属连同鸡犬亦不例外,随之白日飞升。
其中一只金鸡贪看下界风景,忘了飞翔,堕地化为山石,就是这座金鸡岭了。
风清扬负手远望,只见高处云雾缥缈,爽气东来,不由心怀大畅。
到得傍晚时分,泰山、衡山、恒山、崆峒、点苍、青城六派人众纷纷到来。
这十一派人马声势浩大,共有四百余人众,都是精锐之选,若非久孚声望的名宿,便是后一辈中的翘楚,正派的精英尽在于是。
风清扬与泰山掌门玉佛子,衡山掌门陈方志和,恒山掌门梵修师太,崆峒掌门宗子灵,点苍掌门万里风,青城掌门刘乾厮见了,两炷香的时分里,金鸡岭上尽是寒暄问候之声,众人互道契阔仰慕,良久不绝。
这四百人吃住均是问题,无论怎样规模的饭铺旅店,都绝难容纳下这许多人众。
圆智大师等早有准备,从寺中带来若干烧火僧人以及铁锅、菜蔬、帐篷等一应备用之物,便如军队一般,埋锅造饭,支篷露宿。
只是没有荤腥,那便有如到了少林寺作客一般。
群豪中多有无肉不欢者,那也只好自己准备了。
吃过晚饭,金鸡岭上点起百余根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十一位掌门人站在高处的一块大石上,圆智大师朗声道:
“此番我等聚在一处,为的是对付魔教,这一节大家清楚,不须老衲饶舌。
“进攻方略,老衲犹须会同诸位掌门共同商议,到时大家各行其是便了。
“但此刻老衲须说明一点:现今之魔教与昔日之魔教颇有不同,教中人才济济,而行事之狡诈险恶,只有更胜于前。
“教主任我行与右使向问天更是武林罕见的杰出之材,大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小觑了众位魔头,要知我正派精锐尽集于此。
“这番举动又甚是张扬,魔教眼线密布,不会不知,万一中了魔教诡计,则我正派势必元气大伤,日后魔教横行,那就再也无人禁制得住。”
他这番话声音不高,但下面的人众无论站在何处,都听得清清楚楚,宛似他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众人都是练家子,深知其中奥妙,无不骇然钦服。
风清扬站在人丛之中,心道:圆智大师武学修为极高,那也不用说了。
难得的是见识卓绝,不愧为武林领袖。
看他分析双方利弊,清清楚楚,详实有据。一般人指挥这等重大行动,皆以激励士气为主,他却再三告诫大家需要谨慎,以免中敌诡计。
那不单是头脑清醒,且是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为武林做长久打算了。
当下众人各自歇息,十一位掌门人聚齐商定方略,圆智、殷融阳和净思力邀风清扬加入,那是罕有的殊荣了。
风清扬推辞不获,只好从命。
十二人商议了半夜,就中圆智久领群伦,顾得大局,青城派掌门刘乾熟读兵书战策,为人又是足智多谋,献策最力。风清扬头脑机警,又对魔教人物甚是熟悉,建策也颇有效。
最后订下方案,武当、青城、崆峒三派一百余人为前部,各由掌门人统率,少林、华山、泰山、衡山四派二百余人居中策应,恒山、峨嵋、点苍三派一百余人为后援,这三派中大半都是女尼,战力稍弱,如此分派,全无异言。
众人歇息了一宿,第二日日上三竿,按照昨夜商定的阵形分批出发,每拨人马相隔四五里路。
这金鸡岭距魔教总舵黑木崖二百余里路,若是单人匹马,不用一日也便到了,但人马杂乱,行进较缓,再说若疾驰一日便与魔教开战,那是以劳对逸,颇为不利。
故此圆智传下令来,缓缓而行,今日只行一百二三十里路便可,务求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风清扬随着中军队伍行了半日,他也不与旁人交谈,心中暗暗筹划着这一役的胜败之数。
魔教之中任向二人固是一等一的高手,与自己差相仿佛,然而圆智大师与殷融阳、净思三人也尽可抵敌得住。
十大神魔之中“跨海神魔”鲁弃今已在华山一役中死于自己剑下,其他九魔若是齐集山上,却是很难对付,要知其余八派掌门人都较九魔略逊,以自己估算,崆峒、点苍、青城三派掌门所逊还非止一筹。
但嵩山左冷禅年纪虽轻,剑法上造诣却非同凡响,当可抵得一名魔头。
如此算来,胜负还是五五之数。若是魔教设下甚么阴损毒辣的机关,己方怕还负多胜少。
看来这一场龙争虎斗无论谁胜谁负,血流成河,尸横满地的惨状都是在所难免。一念及此,不由心下黯然。
正在此时,队伍左后方的山坳中忽地传出一个声音:
“喂——!你们这么多人到哪里去呀——!等我一等——!”
这声音初发之时离大队尚有二里之遥,每说一个字便近了一些,待到那个“等”字说完,一道灰影已如闪电般斜刺里冲将出来,拦在最先的几匹马头之前。
这一来,自圆智以下,成清铭、玉佛子、陈方志和、风清扬等无不瞿然一惊,均想:此人是谁?轻功、内力都恁地厉害!不由一带丝缰,各自催马上前。
一看之下,众人险些笑了出来,只见大路正中站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满面红光,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身上穿着一件戏袍,破旧不堪,灰呛呛的,也看不出是甚么底色,足上瞪着一双方头木底的官靴,颈中却围着一块脏兮兮的小儿用的围诞,手持一根鸡骨,正自津津有味地大嚼,喀喀有声。
若非适才亲耳听见他的呼声,亲眼看见他的身法,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神智失常的老疯子,哪想到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
他放下鸡骨,口中含含糊糊地道:
“嘿嘿!你们这伙儿人真有意思,又有和尚,又有道士,穿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倒也好看。
“你们要去玩什么?带我一道去行不行?”一脸天真神色,憨态可掬。
这里已近魔教总舵,这老儿如此诡秘万状地出现,众人自是早生戒惕。听他一番胡言乱语,一时摸不着头脑,众人“哼”了一声,不愿回答他似通非通,似疯非疯的问话。
大队最前头一字排开五匹马,正是葛氏五雄,那是风清扬为了耳目清静,特地安排下的。
自这老儿一出现,五雄十只眼睛便陡发异光,他们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打扮举止的老头儿,不由得诧异万分,这当口早将他从头发梢儿打量到脚后跟儿了,不约而同地搔搔脑袋,丝毫不得要领。
这时听见到那老儿问话而无人作答,五雄当仁不让,立即接过话头。
葛无痛道:“行!怎么不行?你这老儿这般有趣,大合我兄弟的脾胃,上马来罢!”
他一生之中极少遇人相求,这几句话说得真是慷慨大度,掷地有声。
那老儿大喜,刚待纵身上马。
葛无病道:“不行!二弟,你忒也莽撞,你看这老儿脏兮兮的,怎会合我们大家的脾胃?
“你若看他顺眼,自己带着他罢!”
其实他本也想答应的,只是葛无痛抢在前头,不提出些相反意见,未免愧对五雄好辩之名。
葛无痛大怒,道:“呸!你嫌他脏,你自己好干净么?我偏要带他同行,你能怎样?”
葛无病一时语塞,却也只好死撑到底,硬着头皮道:
“你要带他,我自是管你不到!可见脏人喜欢脏人,王八喜欢绿豆,那有什么办法?”
葛无痛一张脸气得通红,怒道:“我比你脏么?天下英雄都在此地,你叫他们品评一下看看!”
群雄面面相觑,眼见五雄相貌相仿,邋遢劲儿也是不相上下,各自衣上脸上灰蒙蒙的,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有洗浴梳了,这番品评功夫却也着实不易。
葛无病还未接口反驳,那拦路的老儿忽地怒道:
“喂!自称干净的那个丑小子,你为甚么说‘王八喜欢绿豆’?我好像王八么?我后背有硬壳么?
“我又好像绿豆么?我发绿么?我有像绿豆恁么小么?你毫无学问,比得忒无道理!”
葛无病被他连珠炮般地一顿质问,也觉自己比得颇有不是之处,却兀自强项道:“就算大爷比错了,你又能怎样?咬我不成?”
那老儿脸上青气一闪,道:“我咬你作甚?我打你——”话声甫落,也没见他作势挥手,葛无病脸上已吃了重重一拳,大叫一声,倒撞下马。
这一来四雄齐齐大怒,他兄弟之间虽好辨成性,成日价拳打脚踢的窝里反,但于兄弟情意上却看得极重,连适才口口声声要带他同行的葛无痛也是怒不可遏,喝道:
“你敢打我大哥!”四人溜下马来,转住那老儿,也不知打了个甚么暗号,齐齐出手一抓。
四雄出手,满拟一把抓住那老儿四肢,将他举起,再行责难,若他应对不善,那便一扯四分便了。
他四人鲁钝粗莽,也不去想谁对谁错,扯人该是不该。
哪知八手甫出,眼前一花,那老儿竟自没了踪影,四雄八只手四十根指尖相触,却是一愣。
他兄弟五人原本在伏牛山为盗,武功煞是低微,自段子羽收他们作了侍仆,喜这几人心地纯厚,凑合他们原本的武功路子,传了他们这手撕人的招法,又助他们练就了一身内外功夫。
段子羽学究天人,五雄限于资质,虽领悟不多,若论内功外功,也已浸浸然可入一流高手之境,出手抓人,连环进击,宛如一个小型阵势,那更是手到擒来,百不失一。
此番出手,竟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抓到,那在五雄的“抓人撕人史”上还是从未有过之事。
圆智、风清扬等高手在一旁看得分明,四雄出手之际,那老者身躯一弯一扭,不知怎地,竟从他们手爪的缝隙中溜了出来,便似全身抹了油一般滑脱。
大家面面相觑,这等身法竟是无人识得。
那老人虽游戏风尘,大有童心,被四雄一抓,也不由大动真火,双手箕张,竟自圈外反攻回来,瞬息之间,向四雄每人面门各自攻出一拳。
四雄一抓无功、便知不妙,四根短铁棒已然出手。
只听“当当”四响,那老儿拳头撞在铁棒之上,竟发出铿然之声,浑不似血肉之躯。
四雄只觉一股大力自棒上传来,再也拿捏不住,四根棒子飞出好远。
风清扬眼见不好,这老儿虽无重创四雄之意,他们又是皮糙肉厚,再下去也势必大吃苦头,轻叱一声,纵身离鞍,长剑如流星赶月,刺向那老儿后心。
那老儿听得风声飒然,知道来了高手,舍弃四雄不顾,斜身相避,左拳已出,击向风清扬右肋。
风清扬见他拳势奥妙,喝一声“好”,存心要试试这老儿的功力,也不回剑再攻,径出左拳相迎。
“砰”的一声大响,双拳相撞,力道所及,地下烟尘飞扬。
风清扬登登退后三步,胸口真气一浊,回想起那老儿拳上力道若有若无,若实若虚,竟似随时可以收发变换,不由暗暗心惊。
那老儿借双拳相撞之力向后凌空翻了两个空心筋斗,落地时稳稳站住,轻似鸿毛。
他与风清扬一较力,竟是眉花眼笑,心道:
这小子年纪轻轻,剑法很高,内力也竟不差。
看来今日有一场大架好打。
这老儿爱武成癖,向来罕逢敌手,遇见风清扬,只一个照面,便使他心痒难搔。
当下猱身直上,笑道:“好玩!小娃儿!再接我两招!”,左拳右掌,直攻上来。
这时风清扬已知他并无恶意,一笑还剑入鞘,施出华山绝技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与他缠斗在一处。
这“鹰蛇生死搏”乃是百余年前一位华山派前辈观鹰蛇相斗,有悟而创。
双手劲力有刚有柔,招法或如鹰之矫健跋扈,或如蛇之狠辣阴准,的是武林一绝。风清扬幼时学过这套武功,自学成“独孤九剑”之后,极少动用拳脚,这套武功真正对敌还是首次使用。
两人拳来脚往,拆了二三十招,风清扬的“鹰蛇生死搏”已是相形见绌。
这老儿劲力一忽儿微弱之极,一忽儿大得异常,那还罢了,他左手一路拳法开阖古怪,右手一路掌法却劲健堂正,二者绝不相类,宛如两个人各使一路功夫围攻一般,当真是武林未有之奇观。
圆智等人静静观斗,心下俱各骇然:瞧不出这疯疯癫癫的老儿身手竟如此了得。
再拆数招,风清扬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见他拳来,不挡不架,向后一纵,托地跳出圈子,朗声道:“且住!”
那老儿正打得过瘾,忽见风清扬停手罢斗,不由一怔,道:
“怎么?你要用剑么?也行也行!只要有架打,我老人家倒不在乎你用甚么!”双手一摆,耸身又要放对。
风清扬笑道:“前辈可是姓周,尊号上四下手的么?”
那老儿大是奇怪,“咦”了一声,道:“你这娃儿怎会知道我老人家的名号?”这一反问,显是承认风清扬猜得对了。
这老儿正是周四手。
南宋末年,中原武林有五大高手,号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那“中神通”乃是全真教教主王重阳,他的师弟周伯通爱武成癖,行事却是顽皮胡闹,人送绰号“老顽童”。
这老顽童天真烂漫,毫无机心,于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哪知造化弄人,老天偏让他惹上一身情孽。
三十二岁那年,师兄王重阳带他到“南帝”大理皇帝段智兴宫中做客,他因好武,结识了南帝的妃子刘瑛姑,两人结下孽缘,瑛姑还为他生下一子,被铁掌帮的裘千仞打死。
东窗事发之后,老顽童为躲避瑛姑的苦苦追寻,数十年如一日地见她便跑,直至百岁之时,才由大侠杨过撮合,两人和好如初,与一灯大师(即是当年的“南帝”)比邻而居于百花谷。
后来第三次华山论剑,重新排定座次,黄药师、杨过、一灯大师、郭靖、老顽童等依次号为“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是为新一轮的五大高手,以老顽童居首。(事详《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
老顽童与瑛姑白头相聚,不知怎地,数年之后,瑛姑竟产下一子。
彼时周伯通已过百岁,瑛姑也九十有余,那委实是天下奇闻,倒也无理可解,都是大大欢喜而已。
此子长成之后,非但一表人才,为人也与老顽童大不相同,端严谨饬,精明强悍,全无一些乃父风采。
老顽童一生胡闹,老来得子,喜悦难以言宣,对之宠爱异常,小小不肖也不放在心上。
此子二十岁那年,在百花谷外对了一头亲事,逾年产下一子,便是周四手了。
造化神奇,出人意表。
这周四手的爹娘都是端方正派之人,他都从小亲炙神父,非但传了他一身功夫,诸如双手互搏,空明拳等奇技,更传下了老顽童喜武成痴,天真烂漫、顽皮胡闹的性儿。
他父母屡次禁制而不听,那也无可奈何。
周四手十七岁那年,忽有一日,祖父周伯通、祖母瑛姑及一灯大师三人同日坐化,时年周伯通与一灯大师俱满了一百四十岁,瑛姑也有百三十岁高龄。
周四手随父母葬了祖父等三人,守孝三年,便耐不住谷中寂寞。一日辞了爹娘,开始在江湖上闯荡。
他出道之时,正是元代中后期,鞑虏暴虐,生灵涂炭,这些事于他却如过眼云烟,毫无干系,每日只是东游西荡,嬉戏玩耍,到处寻人比武,只求好顽,倒也没有名利之心。
年时既久,他武功愈来愈高,在江湖上也有了点小小名头,人送个外号叫做“周四手”,那是赞赏他手法快捷,有如生了四条手臂一般。
他听了洋洋自得,索性舍了本名,专以此自称,时间一长,不但别人不知他本名,他自己也几乎忘记了。
二十年前,周四手曾两次遇见风清扬的师父段子羽,交手之下,远远不敌,乃对段子羽钦服备至。
段子羽与张无忌,张宇初决战于明教总舵大光明顶,周四手也曾在场,眼见这三位高手玄功通天,自愧弗如,灰心丧气之下,又回了百花谷中,隐居不出。(详见拙著《九阴九阳》)
但他的性儿真如猴儿一般,回谷中待了几年,父母一去世,谷中再也无人陪他说话玩耍,忍不住再次出山,行止不定,随遇而安,倒也无牵无挂,逍遥快乐。
今日他自一个乡村戏班子里偷了几套破烂戏装,正与几个孩儿装扮起来,大吵大闹。
听得大队人马经过,便追来看个热闹,恰巧碰上风清扬这一队,几句话谈过,便不明不白地动起手来。
他自四雄手下逃出的身法正是祖母刘瑛姑在泥沼之中悟出的“泥鳅功”,数十年来江湖从未一现,以故众人均不识得。
风清扬与他交手数十招,见他施出“双手互搏”的奇技,蓦地想起师傅曾经言道周四手其人,联想起他的相貌行事,益发疑惑,这才住手将他行藏喝破。
周四手被风清扬叫出名字,心下惊疑不定。
风清扬将与段子羽的渊源简说一过,周四手霁然色喜,啧啧赞叹道:
“怪道你小娃儿年纪轻轻,身手竟如此了得,连我老人家也占不到你的便宜,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了不起!了不起!”
风清扬任他赞誉,微笑不语,暗想:
这老儿心地纯朴,倒很可和他交交。
此番攻打魔教又多了一个好帮手。
周四手赞得够了,问道:“喂!小兄弟!你们到哪里去玩?带我一道去可行么?”
他已年近八十,论年纪做风清扬的祖父也还绰绰有余。这一句“小兄弟”叫了出来,旁观年轻的弟子有的已忍俊不禁,掩口笑了出来。
风清扬见他有趣,童心忽起,颇想逗弄他一下,肃容道:
“我们要到前面去打大架,很危险的,可不能带你去。”
周四手一听有架可打,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嚷道:
“你小娃儿恁地不够朋友!我老人家平生最爱的便是打架,甚么危险也不怕!好兄弟,你带我去罢!”
他也不问与谁打架,为甚么打架,竟自软语相求起来。
风清扬心中暗笑,却板着脸道:“不成!绝对不成!”
语音甫落,周四手向后一仰,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双手乱扯自己胡子,双腿乱蹬,口中嘟嘟哝哝,也不知说些甚么。
众人谁也没料到会有此事,诧异之余,相顾莞尔。
风清扬见逗弄他也够了,忙道:“你起来罢!我们带你同去便是了!”
周四手破涕为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道:
“我早知小兄弟你是好人!喂,给我一匹马儿骑行不行?”
风清扬笑着应了。
队中有不少供换骑的马匹,择了一匹鞍辔鲜明的马儿牵来给他骑乘。
周四手得意洋洋,翻身上马,冲在最前头,与葛氏五雄缠夹不清,嗷嗷争辩去了。
一行人众愈向前行,知自己离魔教巢穴更近了一分,无不小心谨慎,详加防备。
哪知一路上全无异状,顺顺当当地走了五十多里路,已到了一处名为霍家集的镇上。
依照先前的部署,殷融阳、宗子灵、刘乾率前锋人马已在镇上等候,将镇上所有的饭铺,旅馆全都包了下来,犹嫌不足,那也只好将就了。
过了半个时辰,净思、梵修、万里风率后队来到,圆智传下令去,各人四散饮食,今晚便在此歇息。
派出五十余名精干子弟,在小镇四周哨探,一有动静,便放旗花火箭为号。
众人领令,吃过饮食,各寻住处歇息去了。
三更时分,霍家集中心的悦来客栈中油灯光焰闪烁,圆智、殷融阳、净思、风清扬四人在灯下展开一张附近地形草图,议论不住。
此地离魔教总舵黑木崖只有七十里远近,那是已近众魔头的卧榻之畔了。
正教中人与魔教争斗数十年,这黑木崖却还从来无人上过,道路是长是短,是宽是窄,更加无人得知,只听江湖上传说,那“黑木崖”中有个“崖”字,自是壁立千仞,险峻异常,上上下下均须用硕大的藤筐,再用绞盘将人摇了上去,委实是易守难攻之地。
四人商议良久,均觉不可莽撞,还是先遣人偷着上崖查勘一下地形为是,只是这所遣之人,武功、智谋均须出类拔萃,万一事情败露,方可全身而退。
当下,殷融阳、净思、风清扬均自告奋勇,愿上黑木崖一行。
圆知沉吟半晌,缓缓道:“净思师妹,以你的武功胆略,这黑木崖原也去得,只是殷、风二位素来与魔教众魔头打的交道较多。
“十大神魔中又颇有人对他们卖交情,恐怕更合适一点。”
殷融阳不愿心上人涉险,也力劝她在队中辅助圆智大师,坐镇中军。
净思知道他二人是一番好意,也只得答应了。
殷风二人收拾随身物件,刚要告辞,圆智忽地合什道:“阿弥陀佛,哪位神教高人驾到,请现身罢!”
屋外“咯咯咯”一声怪笑,令人毛发生栗,真似夜枭啼鸣一般。接着屋门向两边分开,一人如凌虚御风般滑了进来,灯光下见他一身红色,穿的乃是衡山子弟的服饰,脸色却灰扑扑的,尖嘴猴腮。
此人非他,正是风清扬的老相识——“飞天神魔”赵鹤到了。
赵鹤落下地来,笑道:“赵鹤狂妄自大,自以为蜷缩檐底,天下无人能觉,不道稍出了一口长气,便瞒不过大和尚的天耳天眼,佩服啊佩服!”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由衷,人人都听了出来,但赵鹤心中的骇异却又远过于他口中所说。
他稍出一口长气,便被察知,而圆智更能从他若断若续,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中,查知他是魔教中人,这伤功力真是神乎其神,放眼武林,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殷融阳、风清扬与净思见赵鹤现身,不由得同时面上一红,暗道:惭愧!怎地他躲在屋外,我等竟如此大意,并未发觉!
他们有所不知,赵鹤黄昏时分便即潜入镇中,定更后现身点倒了一位衡山弟子,换上他的衣衫服饰,早早地便潜伏在此间客栈之中。
当殷、风、净思三人来到之际,他已吊在屋檐之上,静听屋中言语。
此人乃当年鼎鼎大名的明教四大法王之末的“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弟子,轻功造诣在武林中屈指可数,若论长途跋涉,圆智等人因内功高绝,或还胜他一筹,若论廊庑之间趋退若神,潜踪吊挂这等小巧功夫,当世真还不作第二人想。
此番他垂在檐下,当真如一片薄纸一般,半点声息也无,饶是屋中众人内功均至化境,也均未察觉。
圆智一身内功出自佛门禅宗,禅宗讲究的是静坐澄心的“寂灭”之功,修至高境,向有“天眼通”、“天耳通”的传说,这等觉察异动的本事自是比他人胜了一筹,那倒也不是殷融阳等人比他修为相差不少。
屋内四人之中,净思虽是女流,脾气却最是暴躁,一见赵鹤,怒火上冲,喝道:
“魔教贼子,来此作甚!”手起一掌向赵鹤击去。
她乃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掌势一出,屋内风声大作,威猛之极。
赵鹤眼见来势厉害,不敢阻挡,斜身飘开一丈有余,“砰”的一声,他身前的木桌块块粉碎,坍了下来。
净思一击不中,后招待发,赵鹤大声叫道:
“我为教主传递书信,是为使者,为何伤我?”
圆智道:“净思师妹,且莫伤他,听他把话说完。”
净思放下手掌,冷笑道:“光明正大而来,方可称使者;世间岂有倒吊在人屋檐之下的信使么?”
赵鹤面上一红,道:“师太责备得是,赵鹤行止有亏,这厢赔礼了,不过此处确有任教主书信一封,面呈大师,殷先生、师太与风大侠四位。”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净思见他如此,大出意料之外,怒火消了几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殷融阳点了点头,接过书信。
他为人精明,唯恐魔教中人在信上做甚么手脚,潜运神功护体,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取出一张纸来,朗声读道:
“圆智禅师、殷融阳掌门、净思禅师、风清扬先生四位英鉴:
“任某不才,僭长神教,期以一身微力,造福武林万姓,是故整顿教中蛇沙之类,广招世间龙虎之士,亲君子,远小人,勤教务,懒声色,亦堪称用心良苦矣。
“此无他,愿与诸师长先生同掌江湖大柄,为后世造万代不拔之基也。
“奈何我神教名声早彰,使诸君子早有成见于胸,一举一动皆以为包藏祸心,一言一行皆以为定有所指,车行跬步,动辄得咎;尺行寸止,或难见谅。此任某常抱寂寞之怀,扼腕徒呼负负之故也。
“今者,闻诸先生相率十一门派将会猎于黑木崖,任某惶惑无已。
“古圣人云:‘兵凶战危’,诸先生或勤修佛法、或仁善为怀,当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罢手退去。
“敝陋之见,不知诸先生智慧明达,以为然否?后学末进任我行顿首。”
殷融阳读罢来信,圆智首先合什赞叹:“善哉!善哉!任施主微言大义,真有古仁人的胸怀!”
殷融阳与净恩知道圆智大师心地祥和,平素虽领袖群伦,泱泱大度,说起佛法精义,却不免迂腐,忙道:
“大师,莫被那任我行蒙蔽了。他分明是见我精锐来攻,心生惧意,这才花言巧言,使出拖刀之计,想骗得我们罢战,那是万万不可!”
圆智“嗯”了一声,也颇以为然,但想到任我行信中言语,不由好生委决准下。
风清扬一直站在一旁,默无一言,他战志原本不似旁人那样坚决,但眼前这些人中,只有他与任我行和向问天打过两次交道,时日虽短,于这二人为人心地却所知甚多。
他知任我行写来这封似软实硬的来信必定别有用心,非但不是出于仁善,恐怕也未必是心生惧意那么简单,当下道:
“大师,殷师兄与净思师姊听说极是,任我行这封信未必存着甚么好心,我们还是小心在意为是。”
圆智沉吟片刻,道:“赵长老,你信已送到,于我方情形也了解甚多了,还请回去上复任教主,他的良苦用心,我们已经明白。
“是和是战,老衲一人不敢擅专,还要会同众位掌门商议。你请罢!”
赵鹤面上又是一红,圆智语气平和,但言辞中分明指斥他刺探情形,任我行存心不善,只是这位高僧修行涵养甚深,不愿恶语伤人而已。当下抱一抱拳道:
“如此在下告辞了。”拔步欲行。
殷融阳忽地喝道:“且慢!”
赵鹤愕然回头,道:“殷掌门有何指教?”
殷融阳道:“赵长老轻功卓绝,在我重围之中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我们这许多门派不是面上无光么?接我一招再走!”
拂尘出手,飒然风生,千丝万缕,点向赵鹤面门大穴。
赵鹤大骇,就地打了个滚,滚出圈子。
殷融阳拂尘倒转,连划几个圈子,使的正是一路“太极劲”,赵鹤仗着轻功卓绝,右避左闪,连躲了他三下攻势,竟腾不出手来还上一招,霎时间冷汗满额。
殷融阳趁他躲避,右手使一招“云手”,早粘住赵鹤后背,猛一发力,赵鹤拿桩不住,一个筋斗翻了过去,坐在地下,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按说段融阳的武功虽远比赵鹤为高,却也不制胜得这番轻易。
只是他欲挫折一个赵鹤的骄气和锐气,早就算好了赵鹤的身法、速度和躲避的方向,这才用拂穴、太极劲、云手三式合为一招,有备而发,将赵鹤摔了过去。
那是他师门绝学,有个名目叫做“神摔鬼跌三连环”。
赵鹤委顿在地,只觉胸中一股阴柔之劲半晌不消,骇然不已,不道这位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武当掌门功力如此厉害,这般精纯。
殷融阳微微一笑,上前拉他起来,一提一顿之间,化去他胸口的柔劲,道:
“赵长老这便请罢!”
赵鹤面有惭色,恨恨瞪了他一眼,双足一蹬,弹了出去,真如流星之坠,身法倒是奇快。
殷融阳这几下出手,圆智、净思、风清扬在旁看得清清清,不由得同声喝了一个大彩。
他这一招兔起鹘落,快捷无比,那还罢了,难得的是一板一眼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而姿态潇洒,浑无半分横霸烟火之气。
这位武当掌门功力之高之纯,委实到了常人不可思议的境界。
圆智笑道:“殷掌门的功夫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可喜可贺。”
殷融阳口中谦逊,斜眼见心上人净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颇有赞许之色,不禁心中一甜,极是受用。
夜探黑木崖的计划已被赵鹤偷听了去,看来只得取消。
四人重又坐下,研讨任我行这番派人下书的用心。
风清扬道:“我对任我行的行事为人略知一二,他早有吞并武林,一统江湖的野心,对付名门正派的打算在他也非一日两日之事。
“此人胆气豪迈,绝非畏畏缩缩之辈,这封信想必有诈。”
圆智点点头道:“老衲虽未会过这位任施主,但据知确是如此,否则老衲也不会与殷掌门等倡议,趁他羽翼未丰时突袭魔教,那是为了付出最小的代价便可维持江湖宁静。”
殷融阳与净思听风清扬说得有理,也自纷纷揣度起来。
蓦地,风清扬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净思吃了一惊,道:“风师弟,怎么了?”
风清扬沉声道:“任我行用心好不阴险,他使的并非求饶拖刀之招,而是示弱慢军之计。
“大师,请快传令下去,各处哨探退回镇中,大众聚集起来,此刻魔教的人马怕已到了镇上了!”
圆智等三人一怔,旋即明白了风清扬所说,圆智素来镇定如恒,这时脸上也不禁现出一丝焦虑之色,道:
“老衲这就去办!”
刚要开声传唤隔壁的弟子进来,只听远方“嗤”的一响,接着耀眼生花,一枚火箭划破夜空,一般火箭都是红彤彤的,这一枚却发出蓝幽幽的光焰,有如鬼火一般,夜空中看来,极是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