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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同室操戈气难平

    丁逊见风清扬开出的条件极是优惠,深恐他变卦,再找自己麻烦,当即答应下来。

    一言甫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蹊跷,但究竟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他自恃武功比方证、方生高出一大截,心想这两个小和尚纵使有甚花样,自己也绝对付得了。

    终年打雁的人,难道还会教雁雏儿啄了眼睛不成?

    横剑当胸,道:“小和尚,过来罢!”

    风清扬对他对话之时,双手一直亲亲热热地挽着方证和方生的手腕,这时把手松开,道:“去罢!”

    方证和方生感激地看了风清扬一眼,昂首阔步而出。方证左掌下垂,双目盯在胸前的右掌之上,脸现慈悲之色,他年齿虽稚,乍然看去,宝相庄严,俨然是一位有道高僧。

    风清扬识得这是少林绝技“如来千手法”的起手式,见这小和尚身形端凝,显是深得其中三昧,亦不由暗自赞叹。

    方生竖起短木棒,使个旗鼓,守住门户,却是少林派的“伏魔十八打”。

    丁逊见这两个小和尚气派不凡,倒也不敢大意。

    他是长辈,因见风清扬在旁,不愿先行出手,落个以大欺小的恶名,铁剑微侧,喝道:“动手罢!”他身形高大,中气充沛,这一喝真有雷霆之威。

    方证、方生对望一眼,叫声“得罪”,方证使一招“如来空空”,直击中盘,方生使一招“金刚怒目打”,高高跃起,下击丁逊头顶。

    丁逊与他二人斗了斗日,对其武功修为早就了然于胸,当下微微一笑,举剑上挡,心知挡开方生这一棍,再与方证对掌也还来得及。

    哪知剑棒相交,“笃”的一声闷响,丁逊双臂酸麻,一声闷哼,胸间一口真气竟然涣散不聚。

    眼见方证掌势击来,不及思忖,将腰一扭,“砰”的一声,方证右掌已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后背之上。

    方生那一棒比之先前力道已是大了一倍以上,丁逊只使五成力,被他已砸得不轻。

    而方证的一掌劲道更是大了数倍,丁逊哪里料到两个小和尚力道陡增?

    中这一掌,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张口喷出一股鲜血,以他的内功修为,内腑竟已被震伤。

    这一下他又惊又怒,又是摸不着头脑。

    他哪知风清扬前番上少林寺时遇见方证、方生,对他们的内功进境了如指掌,尤其方证的“易筋经”已练到了第二段,根基着实可观。他与丁逊商定条件之时,双手牵定方证、方生的手腕,似是亲热,暗中已将一股绵绵密密却是沛然莫御的雄浑真气送他他二人体内,片刻之间,已替他们打通了三百六十小周天和任督二脉。

    二脉一通,方证、方生多年勤修苦练的内劲当即显效,有如利锥脱囊,锋芒毕露,出手力道登时较以前判若两人。

    那丁逊虽然奸猾,却哪里料到风清扬的内功已到了如此境界,轻而易举地就将练武之人最难修成的小周天打通?

    他虽不大意,却还是低估了两人,受伤不轻。

    方证、方生一招得手,脸现喜色,后招源源不断攻了上来。

    丁逊一时缓不过神来,登时左支右绌,大落下风。

    三人盘盘旋旋,翻翻滚滚,无一时,已斗到了一百五十招上下。

    丁逊受伤在先,脑中又是混混沌沌,想不明白两个小和尚何以突然之间功力大进,只觉方生的短木棒上力道雄浑,变幻莫测,那也还罢了,方证的一双肉掌却专拣自己要害而发,厉害之处尤在方生之上。

    他心中一怯,出招越来越是凌乱无章,再拆二十余招,他挥剑逼开方证的攻势,下盘露出破绽,方生出手迅捷,一招“枯藤缠足打”重重击在他双腿弯上。

    丁逊踉跄数步,强行拿住桩子,这才免了跪倒之厄。他羞忿交加,喉间一甜,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方证、方生见几个时辰之前,自己二人拼命抵抗,还险些丧生在此人剑下,现下居然打得赢他,而且胜来大有余力。

    他二人心地本来慈悲,此时心中一喜,更不愿穷追猛打,收招退在一旁,合什向风清扬道:“谢过风大侠。”

    “谢过风施主。”

    风清扬微微一笑,见这两个小僧不负期望,终将丁逊击败,也甚是欢喜,转头对丁逊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丁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铁剑乌光一闪,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已齐根而断。

    他居然甚是硬朗,咬牙忍住剧痛,撕下衣襟,包好伤口,嘶声道:

    “风清扬!五岳剑派通气连枝,你居然暗使诡计,令这两个小贼秃伤我,姓丁的不会忘了今日之事!”

    风清扬心道:若非我答应曲洋亲手报那大仇,此刻早已一剑斩了你,哪里还轮到你在此聒噪?

    当下也不说破,只微笑道:“好哇!不论丁师兄日后出下甚么题目,风某都接着就是。你赌约已践,这就请罢!”

    丁逊硬撑着交代了两句场面话,嘴唇已痛得乌青,倒与铁剑的颜色差相仿佛,难分高下。

    当下狠狠地望了风清扬等四人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毒,转身一瘸一拐地行去。

    风清扬见他背影渐渐远成一个黑点,这才转头问方证、方生道:

    “你们要到哪里去?怎么会得罪了丁逊,与他动起手来的?”

    方生口才便给,这时又抢在前面道:“师傅派我两人到沧州铁佛寺道清上人处下书,我们得了回执,便要返回寺里。

    昨夜里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便到建德府刘大善人家借宿。

    哪知到了半夜,却隐约听见女子的呼救之声,我二人以为来了小贼,赶过去一看,却原来……却原来……”

    他说到此处,脸上忽地一红,抬头望了桑小娥一眼,住口不讲了。

    桑小娥冰雪聪明,见他这等情状,知道必是丁逊在干什么无耻勾当,被这两个小和尚撞破。

    事关男女,有自己在旁,这两个规规矩矩的小和尚是不会讲的,当下嫣然一笑,道:“你们慢慢唠罢,我到那边去一下。”闪身走开。

    方生等她走远,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

    “却原来这位刘大善人有位小姐,生得甚是美貌,不知怎地落在丁逊那恶贼……施主的眼中,这日半夜便来采花。

    “我们赶到之时,他已把刘小姐……把刘小姐……”

    说到这里,脸上有如一块红布一般,又讲不下去了。

    方证站在一旁,也是满面通红,忸怩不安。

    风清扬见他们如此神色,暗暗好笑。

    料想这两个小和尚冒冒失失地赶去,正碰上丁逊欺侮那位刘小姐,多半那刘小姐的冰肌玉体,美妙春光全落在这两个小和尚的眼中。

    他二人自幼出家,虔心向佛,向来受的乃是“女人如老虎”的寺训,但他二人都是十六七岁,若在俗人,正是情窦初开之际,僧人虽格于戒律,但饮食男女,实是人之本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加难抑情欲。

    若他二人冷丁见到活色生香的女体,心中荡起的壮阔波澜定非自己所能想像得到。

    他不愿见这两个小和尚受窘,笑道:“不相干的事,那就不要说了。后来怎样?”

    方生嗫嚅半日,这才张口接下去道:“……我二人不敢冲进房去,只好站在门口叫他出来。

    “丁逊大怒,冲出来与我二人拆得几招,便认出我们是少林派的。

    “我二人年前随侍师父到过嵩山上院,见过丁逊,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既惊又羞,想是怕我们泄露此事,要杀人灭口,出手之际再不容情。

    “我二人敌他不过,且战且走。

    “他虽大占上风,一时却也不能制我二人死命。就这样,我们斗了三四个时辰,若非佛祖保佑,遇见你风大侠,我们只怕就要亲身去拜见他老人家了。”

    风清扬听他说得有趣,笑道:“那也没有甚么,想是佛祖见你二人年纪太轻,不够资格见他,这才放一条生路给你们罢!”

    三人呵呵大笑,甚是欢畅。

    风清扬又与他们聊了几句闲话,得知方丈圆智大师一切安好,甚是喜慰,当下与二人作别。

    方证、方生对望一眼,就着冰天雪地中向风清扬拜了三拜,庄重谢过救命之恩,打通经脉之德,又与桑小娥道个别,与风桑二人洒泪分手,回转寺中。

    数十年后,风清扬实质上的及门弟子,华山派一代大侠令狐冲为保护任我行之女任盈盈与少林寺起了冲突,伤了少林俗家弟子辛国梁、易国梓,任盈盈更是辣手无情,将辛易二人和方生的师侄觉月和尚杀掉。

    方生一与令狐冲交手,觉察到他与风清扬的渊源,感念此日风清扬的恩德,因与方证商议,不仅将杀伤徒众之仇一笔勾销,更要传授令狐冲少林寺绝学“易筋经”,化解他体内的异种真气。

    追根溯源,善因还在此日种下。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风清扬与桑小娥过了滹沱河,策马西行,第三下午,便来到了华山绝顶的“剑气堂”上。

    这一日华山派掌管知客事项的正是二师兄宁清宇的大弟子,得意门生岳不群,他年纪与方证、方生相仿,却是精明干练,沉着细致,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这时猛地见到风清扬回到华山,大喜过望之下,连忙上来叩头,道:

    “九师叔,您可终于回来了!”

    转头看见桑小娥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由一怔,退了一步。

    桑小娥散去毒血,舍身救了秋梦后奔出自尽,风清扬因之殉情,华山派上下尽人皆知。

    这时见桑小娥“死而复生”,饶是他镇定知礼,也不禁吃惊。

    桑小娥盈盈而笑,道:“怎么?你害怕了么?我又不是鬼!”

    岳不群脸上一红,过来见礼道:“不敢。桑姑娘化险为夷,可喜可贺。”

    他性情端方,对桑小娥绝无好感,只是看在风清扬的面子上才不得不然,勉强之意甚是明显。

    风清扬知道这位师侄的脾性,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这时后堂脚步杂乱,人声喧哗,正是成清铭以下七位华山派大弟子,秋梦以及葛氏五雄得到知客弟子的禀报,出来相见。

    成清铭等七人见到桑小娥俱是大为惊讶,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

    秋梦却是大喜过望,奔过来拉住桑小娥的手着实亲热。

    他虽中过桑小娥所下的“牵机药”之毒,但桑小娥最后舍身救她,并促成了她与风清扬的良缘,在她心中,桑小娥对己的恩情那是远大于怨恶了。

    葛氏五雄却是另一番景像,五人不约而同地围在桑小娥身旁,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细细端详,有如见到天下最是希罕古怪的物事一般,若非还知道些男女大防之义,又碍着风清扬的面皮,那是早要伸出手去摸摸捏捏,验明真假了。

    葛无难首先啧啧称奇,大声道:“桑……这个……姑娘!你这门功夫叫甚么名字?竟能死而复生,连头发丝儿也不少一根,可否说与我弟兄知晓?”

    葛无灾道:“是啊!我兄弟走南闯北数十年,甚么事儿没见过?死人复活这还是头一遭听闻。

    “桑姑娘,你就传了我们这门功夫,我们这就拜你为师如何?”

    双膝一曲,竟要当场跪倒,行拜师之礼。

    葛无病却撇撇嘴,深以葛无难、葛无灾的举动为不然,抢着道:

    “大哥、五弟,你们见识忒也差了!桑姑娘虽然死而复生,这奇门功夫也甚是了得,可是第一,你们怎知她头发丝儿也不少一根?

    “第二,我兄弟现在是何等身份,怎会拜这小妞儿为师?日后在江湖上走动,岂不丢脸?”

    葛无伤当下大表赞同,道:“二哥此言大是有理,只是桑……这个……姑娘日后总要当我们的少主母,你直斥其为‘小妞儿’,忒也过分。”

    葛无灾、葛无难闻言同时大怒,道:“呸!甚么大是有理,你二人说话便好似放屁!

    “我二人谦逊好学,彬彬君子,礼贤下士,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群贤毕至,英杰荟萃……拜桑姑娘为师那有甚么干系?”

    急切之下,成语俗语竟然滚滚而出。

    葛无痛几番张嘴想加入辩论,却一直未得其便,这时好不容易投抽了个空子发言:

    “五弟!你第一句话便大有语病,你怎知她头发一根儿不少?

    “我慧心天眼,便知桑姑娘头发比以前少了一万六千五百二十七根!”

    余下四雄当即纷纷表示不信,眼见五人分成三派,鼓唇弄舌,雄辩不休,无一时竟揎袖抡拳,大有火并之势。

    他五人胡言乱语,在座诸人虽都已领教过,早就不放在心上,但此刻齐声喧闹,局面实在乱得无以复加,吵得人耳朵却要聋了。

    当下几个声音连声喝止,但五人吵发了性,哪里喝止得住?

    风清扬忽地高声叫道:“希奇呀希奇!古怪呀古怪!”

    五雄闻声,齐齐奔来,问道:“甚么希奇古怪?”

    风清扬举手向外一指,道:“适才阶前五只老鼠吱吱狂叫,十只猫儿被他们追得落荒而逃,从那边过去了!”

    五雄大喜,心道鼠追猫儿已是古怪,五只老鼠竟能追十只猫儿,那当真更加希奇了。

    如此好事,岂可不看?齐声问道:“在哪里?”

    风清扬笑道:“就在那棵柏树下面,现在怕已跑到后院去了。”

    五雄大急,来不及与众人打个招呼,便已冲出大厅,身法倒真是快极。

    众人早已忍俊不禁,待五雄冲出厅堂,齐声大笑起来。成清铭笑道:

    “九弟!也真难为了你,这五个活宝贝也真就你能制他们得住!”

    适才五雄大闹,风清扬未及与众位师兄见礼,这时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大礼,道:

    “小弟见过众位师兄。”众人连忙还礼,嘘寒问暖,着实亲热。

    风清扬走到秋梦面前,见她虽清丽如昔,却是容颜清减,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秋妹!我每次出门,都累你在家担心,实是对你不住。”

    秋梦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低声道:“风郎!你回来了真好!”

    风清扬还未答话,门口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爹!九叔回来了怎地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进来瞧瞧成不成?”

    风清扬转过头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劲装少女,脸色红扑扑的,挽着一对儿发髻,稚气天真中透出英气勃勃,正是二师兄宁清宇的独生爱女,闺名叫做中则。

    那宁中则在十二岁之前是与风清扬顽得惯了的,两人相处极是融洽。

    近年来风清扬一直在外,上次回华山时宁中则又随其母回娘家省亲,未能见到,屈指算来,也是两年多不见了。

    风清扬见她已出落得玉立婷婷,一表人才,如芙蓉花儿般明丽可爱,笑道:

    “怎么不成?快进来罢!让九叔看看!”

    宁中则笑嘻嘻地进来,奔到风清扬的身边,道:

    “九叔!我现在随爹练剑,练来练去总是不好。爹总说你剑法俊得很,不如有空教我几招好不好?”

    风清扬刚要点头,宁清宇在旁喝道:

    “中儿!这么大的丫头疯疯癫癫的没有规矩,也不怕叔叔伯伯们笑话!

    “九叔刚刚回来,还没歇一忽儿,只管缠着九叔做甚么?”

    他性情方正,虽爱惜女儿,素日教训也是极严。

    宁中则见父亲斥责,不敢违拗,吐了吐舌头,退在一旁去了。

    当下成清铭传令下去,在剑气堂上排开酒席,为风清扬洗尘接风。

    近年以来,华山派内里剑气两宗的争斗日趋激烈,除风清扬外,其余七位师兄弟极少有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之时,只是总算还都瞧在风清扬的脸面上,每逢他回到派中,方得一聚。

    不到半个时辰,备好了三桌酒菜,风清扬等师兄弟九人坐在一席,桑小娥、秋梦与其他师兄弟的女眷坐在一席,岳不群、宁中则等后辈弟子坐在堂下一席上相陪。

    一时之间,剑气堂上华灯溢彩,笑语喧天,乍看去,倒是一派繁荣气像。

    桑小娥坐在第二席上,眼见众位嫂嫂对已不冷不热,神色间显是敷衍了事,只不过不便当面显露鄙夷之色罢了。

    她心性本来高傲,怒气渐生,心道:按我本来的脾性,你们如此待我,不把这剑气堂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只是这样一来,风郎在师兄面前不好做人,暂且忍下了这口气罢。

    秋梦见她神色不愉,知她心意,竟拣些没要紧的闲话来说,希图分散分她的注意。

    桑小娥与秋梦说了半日话,胸中略舒,但终觉席上气氛压抑,再也忍耐不住,碰了碰秋梦的胳膊,使个眼色,秋梦会意,两个人告了声“失陪”,起身出了大厅。

    来到门外,一阵寒风吹面而来,桑小娥只觉热辣辣的脸上一阵清爽,与秋梦携着手,沿着石板小径缓缓行去。二女本有死生之缘,此时又同侍一夫,全无妒嫉之心,颇有亲近之意,这番相逢,竟是如多年好友一般,闲话絮絮,心下俱感无比投机契合。

    两人行到一处假山前面,忽听背面有个少女的声音道:

    “师兄!我看九叔他人很好啊!但不知怎地,爹爹似乎总不喜欢他,你说那是为甚么?”

    声音清脆,正是宁清宇的爱女,适才在厅上见过的宁中则。

    一个少年的声音道:“我也不太知道啊!好像九师叔他虽然剑气双绝,但师傅因他以独孤九剑成名,世人都说他剑法绝佳,所以总把他当成剑宗人物看待。

    “现下咱们剑气两宗势同水火,师傅对九师叔不能不有防备之意。”

    这声音听来也耳熟,却是宁清宇的大弟子岳不群。

    桑小娥望了秋梦一眼,两人都是嘴角含笑,目露狡黠之色,心下也俱都恍然。

    想是岳不群与宁中则情苗已萌,平素被师父管得严了,不得便相会,这时趁着师父在厅上喝酒,人多混乱,这才偷偷出来说几句情话儿。

    只听岳不群道:“师妹!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师父若有事找我不到,少不得又该挨骂,不如咱们回去罢。”

    宁中则却是不依,娇声道:“不嘛!好不容易出来得一会儿,这么早回去干么?爹爹陪大伯、九叔他们喝酒,不会找你的!”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岳不群执意要回去,宁中则拗不过他,噘着小嘴儿怏怏不乐地答应了。

    桑小娥与秋梦本无意窃听人家的阴私,只是适逢其会,不得不听而已。

    这时听得他二人要回去,闪身躲在假山侧面,耳听得这对小儿女绵绵细语,脚步细碎,回到剑气堂上去了。

    桑小娥冲秋梦一笑,道:“妹妹,咱俩也回去罢!”

    秋梦点头答应,两人也回到堂中。

    此时堂上已杯盘狼藉,各人酒意也都有了八分。

    成清铭一张圆胖脸已经通红,哈哈大笑道:“九弟远归劳乏,今儿的酒就到这儿罢!有事明天再说!”

    大家起身告别,各自回房歇息。

    桑小娥与秋梦随风清扬回到房中。

    风清扬酒量本比师兄们大得许多,可是先逢诸位师兄,这是一喜;次见席间剑宗气宗们的师兄弟们往往目露尴尬之色,时有敌意,又不禁深以为忧。

    这一喜一忧,本来只有三四分酒,却涨到了六七分。

    他斜倚在锦被之上,乜斜着眼望向桑小娥和秋梦,只见两人妩媚清秀,各擅胜场,一个如海棠春睡,一个似梨花初开,真是越看越爱,笑嘻嘻地道:

    “今儿晚我陪秋梦妹妹,还是陪小娥姊姊,哪一个自告奋勇啊?”

    二女闻言,同时面上生霞,“呸”了一声。

    桑小娥道:“你与秋梦妹妹许久不见,赶紧叙叙别来之情罢!我到隔壁去睡。”转身欲行。

    秋梦大急,一把牵住桑小娥的衣袂道:

    “小娥姊姊,我与风郎已作了一年夫妻,今晚儿还是你陪你罢!”

    一时之间,二女竟是争执不休。

    风清扬心中喜悦,却板起面孔道:“好啊!闹了半天你们两个都不愿陪我,那干脆你们两个在这儿睡,我到隔壁去好啦!”起身佯作下床之势。

    这一来二女同时大急,冲口道:“不要!”

    风清扬哈哈大笑,二女省悟上了他的当,啐了一口,均感面红过耳,忸怩不安。

    风清扬含笑下床,双臂一紧,将二女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入怀中,在秋梦和桑小娥颊上各香了一下,笑道:

    “你们姊妹俩都是我的好人儿,又是一般的香,今儿别走啦,就都在这儿陪我罢!

    “咱们夫妻三人便练一回‘夫妻三修功’不也很好?”

    桑小娥和秋梦听他一说,均感血脉贲张,心中也甚是乐意。

    秋梦低头不语,桑小娥却哼一声道:“想得怪美,谁希罕陪你?”

    口中说得硬气,一双脚却如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风清扬抱定二女,向后一倒,三人同时跌在床上。

    这张床甚是宽大,三人并排躺下也丝毫不见挤迫。

    风清扬支起身子,让二女并头躺好,他居高临下,一会儿亲亲这个脸颊,一会儿吻吻那个嘴唇,一双手更是上上下下忙个不停,细细品尝二女身体的不同之处,只觉其乐无穷。

    二女初时闭上双眼,两颊羞红如火,任情郎捏弄摆布,无一时,便觉他温软的大手在身上游走不定,阵阵酥痒直透到骨头里去,渐渐地娇喘细细,情热如沸。

    二女翻身起来,竟自反客为主,四手同出,将风清扬内外衣衫除了个精光,自己二人也利手利脚地卸下衣裙,两具玉体妙相毕呈,交相辉映,烛光之下生香活色,把风清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浑忘了身在何方。

    三人这番狂荡自定更直到天明。风清扬的“夫妻双修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其造诣实不在江湖上众口皆碑的独孤九剑之下。

    但二女的功夫均是他亲自所授,所谓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更兼二女都是玲珑剔透、冰雪聪明之人,于此往往据个人悟性,别创奇招,亦不在乃师之下。

    风清扬连御二女,虽是金枪不倒,龙马精神,却也不由微感倦怠,只是这一夜是他生平未历之奇境,身心大快,反觉精力倍于往时,美妙难以言述。

    第二日黄昏时分,大师兄成清铭设下家宴,遣大弟子封不平前来相请风清扬过去。风清扬望向桑小娥与秋梦,意思问她二人是否愿去。

    秋梦笑道:“你一个人去罢!你和大师兄说那些江湖上的事儿,我们听了也没意思,坐在中间碍手碍脚的,又是气闷之极,不如我和小娥姊姊在这儿说说话儿的好!”

    二女本来情谊就好,昨夜又同侍夫君,亲密劲儿进了一层,此时竟是片刻舍不得分开。

    桑小娥也笑道:“你一个人去罢!记着别喝多了,像只醉猫儿似的回来!”

    秋梦抿嘴道:“大师兄的酒量虽好,要把他喝醉了也真不容易呢!”嫣然一笑,百媚俱生。

    风清扬含笑答应,见二女情同手足,也自欢喜。

    当下随封不平来到后进一所宽敞洁净的瓦舍之中,那便是大师兄、华山掌门、五岳剑派盟主成清铭的居所了。

    风清扬推开屋门,成清铭与五师兄许清阳早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华山派中只有他二人专注剑法,是为纯粹的剑宗,相比之下,他们与风清扬也是交谊较深,因此之故,风清扬被视作剑宗一脉,其实他倒是剑气兼重,并不薄此厚彼。

    酒菜摆上,三人推杯换盏,挟蔬布菜,喝了起来,说一些江湖见闻以为佐酒之肴,倒也快意。

    成许二人问起风清扬此番下山的经过,风清扬将失陷参合庄,相遇杨逍,两战骆飞鸿,巧遇桑小娥诸事说了一遍,成许二人闻说是段子羽相救桑小娥,不禁连连慨叹,啧啧称奇。

    成清铭叹道:“段师叔一代人杰,华山派能有今日的局面,全是他老人家之力。可惜段师叔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后辈子弟更无缘受他耳提面命的教诲……”

    他重重叹一口气说道:“……段师叔若见了今日的华山,说不上要怪罪我等守成无能,致使派内危机回伏哪!”

    风清扬心头一凛,暗道:大师兄说上正题了!

    华山派中情形前番下山时五师兄已对他说过,他虽对大师兄偏于习剑,对派中事务处置不力颇为不以为然,但成清铭毕竟对他一片真心,曾为他千里迢迢跑到参合庄求情告罪,这番情义他也时常挂在心头,当下也不隐瞒,试探着问道:

    “大师兄,您说的可是剑气两宗……”

    成清铭沉声说:“不是此事,更有哪件事能让我华山派落到如此田地?

    “九弟,大师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虽是年少一辈中的杰出英侠,无论武功气度都比你这些不成材的师兄们强多了,华山派今日响震江湖,一大半还得说是藉了你的独孤九剑,可是你这些师兄们虽不成器,却也不敢过于妄自菲薄,我弟兄七人行走江湖,倒也没有几派比我们声势武功更强的。

    “可惜呀,古人有言道:‘兄弟不和而外阋于墙’,本来我华山号称剑派,以剑为主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老二、老三他们非要说气功乃是本门正宗,你看看,这不是纲错目乱,本末倒置么?

    “现下他们拼命收罗徒众,势力越发大了,我这个掌门也只剩下一个空名儿,老二、老三连同他们的弟子先前对我阳奉阴违,面子上还恭敬,现下许多事竟然当面顶撞,抗命不遵……”

    他越说越气,“喀”的一声,手中酒杯已捏得粉碎。

    风清扬见师兄发怒,颇感烦难,恭声道:

    “大师兄,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成清铭容色稍霁,道:“你我兄弟推心置腹,有甚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话只管说便是。”

    风清扬道:“按小弟的愚见,我辈习武之人,练习剑法固然重要,可那气功也不能偏废。本门的‘紫霞功’乃是武林一绝,练至高境,亦可飞花摘叶,伤人于无形,大师兄你自己不也颇有造诣么?

    “二师兄、三师兄他们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了,只是二师兄觊觎这掌门之位,你和五师兄不说,我也看得出来,这等事情若再严重,倒真是我华山派的心腹大患……”

    成清铭道:“我也不是说气功不好,不该习练,可是凡事总该有个主次本末,练剑是主,练气为从,这还有甚么疑问么?

    “我华山派创派至今,哪一代不是仗着剑法精妙,威慑敌胆,羡煞同侪?至于你二师兄嘛……”

    他沉吟片刻道:“……我本无能无德,不配居这掌门之位,可是他用这等诡秘手段,太过不光明磊落,华山派却也不能落在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上……”

    他向前欠了欠身,捉住风清扬的双手,一脸殷切的表情,道:

    “九弟,师兄知你不光剑法绝高,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也是了得。

    “你虽向来持论剑气并重,但目下剑宗人才凋敝,我和老五又是势单力薄,你和我们的交情咱们兄弟都是心中有数,将来万一门户中有甚事变,只要你站在剑宗这一方,华山派便可安然无恙,渡过难关了!”

    风清扬于此番大师兄请他赴宴的心意早猜到了八九分,他与成清铭多年相交,知他嘴上虽说得漂亮,权位心却是极重,这华山掌门之位他是爱若性命,绝不肯让大权旁落他人之手。

    虽然如此,大师兄这掌门人做了这么多年,二师兄若只是心中不服,那也只算是争名逐利,人所难免,若再有甚么其他举动,可就未免太过置道义于不顾了。

    想到此处,风清扬拱手道:“大师兄只管放心,若二师兄日后有甚异动,理曲在他,此等门户大事,小弟绝不会袖手旁观。”

    成许二人一听此言,登即面有喜色,连连劝酒布菜,大呼酣饮。

    风清扬话虽这么说,却也知此事极是棘手,殊难善罢,日后若真有兵戈相见那一日,面对的都是自己的手足兄弟,虽说厚薄有别,可也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为是。

    一时间忧从中来,心间沉甸甸的。

    这场酒直喝到定更时分,风清扬告辞回去,桑小娥与秋梦早在房中等候于他,三人登床享那于飞之乐,其乐融融,难以尽述。

    翌日,又是黄昏时分,风清扬与桑小娥、秋梦二人正自在房中商议晚上的吃食。

    秋梦于烹饪一道特有天赋,又极肯用功,此时的造诣,已殊不逊于名城之中的任何一位厨师,而南北菜系,又是无所不精,往往别出心裁,卓然成家,那是远在她的武功造诣之上了。

    三人商议了几句,秋梦订下了百花汤,干菜扣肉,莲花丸子等几道菜单,起身要去备办菜蔬。

    房门“笃笃”响了几下,风清扬道:“进来!”房门开处,一个年轻人恭身而入,正是二师兄宁清宇的大弟子岳不群。

    他施了一礼,道:“见过九叔,见过两位婶母。”

    他少年老成,向来人品端方,循规蹈矩,连错话也不说一句,这样性格虽与风清扬不合,风清扬对他却也素有好感,当下微微笑道:

    “是不群哪,你来有甚么事?”

    岳不群恭恭敬敬地道:“师傅在家中设下薄酒素菜,命我前来相请九叔过去。”

    风清扬心中一动,暗想:二师兄定是得知大师兄昨日请我,怕我们商量什么事,请得我去,恐怕既存试探之心,又有笼络之意。他虽与成清铭交情较厚,但二师兄毕竟也与自己多年兄弟,素日行事严谨正派,为众人所服,他向来对这位二师兄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这时心想:无论二师兄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那也恐怕要去走上一遭了。

    转身对桑小娥和秋梦歉然一笑,道:“对不住啦,你们两人自己做着吃了罢!秋妹手艺这么好,可惜我没口福尝到,只好等明天啦!”

    秋梦与桑小娥心下不喜,但知郎君出去是干正事,却也不便阻拦,只好委屈地点点头,乖乖待在家中。

    岳不群前头带路,风清扬随他来到前进的一座四合院中。

    宁清宇本来居所与成清铭甚近,后来两人一个练剑,一个习气,分歧愈大,隔阂愈深,居处也愈来愈远。

    华山绝顶地盘广大,现下从大师兄到二师兄那里,已须走两炷香的时分了。

    推开屋门,只见座中除了二师兄,赫然还有三师兄李清虚、四师兄孟清愁、六师兄袁清明、七师兄邓清微在座,气宗的人物倒都是来齐了。

    他们一见风清扬,纷纷起身道:“九弟,你可来了,快快入座!”

    风清扬笑道:“众位师兄相请,就是再借给小弟两个胆子,小弟也不敢不来呀!”众人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宁清宇停杯问道:“九弟,听说昨日大师兄将你请去赴宴,不知为了何事?”

    霎时间,席上语声陡停,人人停杯不饮,十几道目光齐集在风清扬的脸上。

    这一问早在风清扬意中,于是淡淡地道:

    “那也没有甚么,不过是说些闲话,便好似二师兄你今日请我来一般。”

    宁清宇“哦”了一声,脸上微显失望之色,过了一刻,又试探着道:

    “他没提甚么门户中的大事?”

    风清扬佯作惊奇之色,道:“没有啊!咱们派中上上下下都很好,门户中哪有甚么事情?”

    宁清宇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九弟,我知你素来与大师兄、五师弟交情好些,因而对二师兄颇有疑忌之意……”

    风清扬道:“二师兄,你多心了,我对众位师兄一般无二地敬重亲厚,岂有疏彼近此之理?”

    宁清宇摆了摆手,道:“九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人与人相处,那是各有各的缘法,与谁厚些与谁薄些那也没有关系。

    “你与大师兄交好我从不怪你,在座的师兄们也无其他念头,还是个个将你当小弟弟待,是不是?”

    众人都道:“是啊,九弟,我们对你那都是绝无二心。”

    宁清宇接下去道:“九弟,你既不肯吐实,二师兄也只好老了脸皮,将事情挑明了的好。

    “大师兄他人是极好的,剑法也称得上一流高手,武林中提起‘一条路’成清铭来,哪个不敬畏三分?”

    “一条路”乃是江湖中人送给成清铭的外号,一来“华山自古一条路”乃是众人相传的谚语,江湖中人藉此赞扬成清铭剑法奇险,敌人与他一接上手,便如攀登华山峭壁一般,进退不得;二来那也是赞他宅心仁厚,往往剑下为敌手留一条生路,不赶尽杀绝。此节

    风清扬自是素知,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宁清宇道:“本来嘛,大师兄的武功人望都是极好,做个侠士剑客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他现下执掌华山门户,一意练剑,将本门祖传下来的气功置之如敝屣,这不是误导子弟么?

    “长此以往,华山派的前途着实堪忧啊!”

    风清扬先前听他说得真诚通达,心中一动,暗道:二师兄此言不虚,几位师兄对我确然都是推心置腹,毫不藏私。

    一时不禁有些感动。

    但听了这番话,那是他最不愿与闻的门户是非,名利之事,淡淡地道:

    “那也不尽然,本派的紫霞神功不是有二师兄你们这么多人来继承么?

    “将来发扬光大,只怕还在华山剑法之上呢!”

    他出言顶撞,宁清宇却也不怒,面色反转惨然,叹了一口气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世人皆知当今华山掌门、五岳剑派的盟主成大侠是剑宗人物,我气宗多几个不成材的人物,那又有何用处?

    “不过依我和你在座几位师兄的愚见,本门内功乃是克敌制胜的无上法诀,练至高境,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招式,只要附以雄浑内力,必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才是我辈学武之人的正道。

    “九弟你以剑法名闻江湖,但我等兄弟皆知你内功造诣大是不凡,浸浸然已可追及当年的段师叔,这一节你自是更有体会,不待愚兄饶舌了。

    “可大师兄督导门人一意练剑,那已不是各辟蹊径的小事,而要渐渐堕入魔道了。这样下去,不由人不担心哪!”

    风清扬脸容一肃,他本以为二师兄汲汲于内功修炼,成就不高,颇不以他“练气不练剑”的论点为然,却不道他这番见解虽也偏激,却侃侃而谈,所言深中窍要。

    言念及此,诚恳地道:“二师兄,你所见确是高明,以小弟自身验证,也是如此。

    但小弟更进一步以为,所谓剑气二道,那并非主从宾客的关系,而是皮肉血液的牵连,二者缺一不可,若能剑气并重,岂不是比专务一途更加奏效么?”

    宁清宇道:“九弟之言大有至理,但是知易行难。

    “你自幼拜在段师叔门下,他传给你的剑法内功都是武林中绝顶的功夫,我辈资质不逮,又无此福缘,终生专修一件还嫌不足,哪里还肯厚着脸皮说甚么剑气并重,那不是成了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么?”

    风清扬微微点头,心想这也确是实情。

    宁清宇见他首肯,脸现欢容,接下去道:

    “九弟,老实说,我与你这几位师兄商议过了,大家都以为大师兄误入歧途,再执掌华山门户于本派有损无益,却渴望别选贤能,以使本派声名大业,长辉不堕。

    “自来立君立主,都是不以长幼而论,唯有力有德者居之,因此我们想推九弟你出任华山派的新掌门!”

    一言之出,石破天惊,风清扬霍地站起身来,道:“二师兄你说什么?”

    宁清宇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我们师兄弟几人愿公推你为华山掌门。现下八兄弟中咱们占了六个,此举定能成功。”

    风清扬不道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先前对他的几丝好感一扫而空,冷冷地道:

    “二师兄言之差矣!小弟有幸向师尊学得几手剑术的皮毛,有力已是难称;更兼行为狂悖,放浪不羁,做下了不少使本派声名有损之事,若我真当了华山掌门,岂不让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小弟无此福分,不敢妄求,我看华山派现下一切还好,只要没人与大师兄掣肘,华山派的前途倒不必多虑。”

    他怒气渐生,最后这几句话实是指斥宁清宇包藏野心,行为不轨,对他已不留半分情面。

    宁清宇尴尬一笑,三师兄李清虚按捺不住,大声道:

    “九弟你说甚么话来?你是指责我们几兄弟暗中算计大师哥么?”

    风清扬撇撇嘴道:“小弟不敢妄言,不过各人心中怎么想,手下怎么做,各人心中有数,倒也不劳小弟说明。”

    李清虚登时气结,脸上涨得通红,道:

    “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字,便说不出话来了。

    宁清宇脸上紫气一闪而过,旋即笑道:

    “三弟,自家兄弟,吵吵嚷嚷地做甚么?

    “人各有志嘛,九弟随便惯了,不愿做这掌门那也没甚么干系,何必如此呢?

    “坐下喝酒,大家再不谈这些事好了。”

    李清虚对二师兄的话素来不敢违拗,哼了一声,重又坐回椅子上。

    席间果然再无人提起门户之事,各人说些江湖见闻,倒是逸兴遄飞,豪笑阵阵,气氛颇为融洽。

    再喝半个时辰,酒足饭饱,各人起身告辞。

    风清扬走在最后,宁清宇从后面赶上来,拉拉他的衣袖道:

    “九弟,愚兄适才一时意左,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万勿介怀。

    “此事还望莫要与大师兄、五师弟说知,否则于本派前程怕是没甚么好处。”

    风清扬点点头,心想确是如此,道:

    “二师兄放心,小弟理会得。”两人施了一礼,风清扬转身去了。

    这一夜风清扬辗转反侧,想起大师兄、二师兄这两天分别与自己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华山派目下这种情势委实不妙,自己身在局中,要想左右逢源怕是很难,而大师兄二师兄各执一端,又说不上谁对谁错。

    大师兄坦白一些,二师兄素日少言寡语,但也不是坏人,若说反脸与二师兄为敌,似也远不到这个地步。

    想了半夜才沉沉睡去,这一夜噩梦不断,醒来时只觉头痛如裂。

    此后的十余日中大家倒是相安无事,再也无人来寻风清扬说些恼人烦心的门户之见。

    风清扬性情本来爽直,见众人不提,渐渐也将此事淡忘了,再见大师兄时,只觉大师兄待己犹比往日亲厚,二师兄见他也是神色如常,嘘寒问暖,便似那日甚么话也没说过一般。

    风清扬乐得逍遥,每日在房中与二女卿卿我我,练那“夫妻三修功”,极是惬意。

    又过了几日,风清扬正在房中打坐行功,二女怕误他修行,躲到隔壁亲亲热热地说话去了。

    屋门一响,封不平与岳不群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惶急地道:

    “九师叔!掌门人请你到剑气堂上议事!”

    风清扬知这两个师侄年纪虽轻,却是本派后一辈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平素理事也是处变不惊,镇定如恒,这时如此慌张,必定出了大事,连忙披衣出门,边走边问:“你们可知是甚么事?”

    岳不群答道:“我们也不太知道。适才少林、武当和衡山、泰山、嵩山的几位师伯上山,给掌门人送来了一道书信,掌门人看过之后便命我们分头请各位师叔同去议事。”

    风清扬“哦”了一声,既知不是自己最头疼的本门之事,那就放下了心。

    脚下加劲,片刻之间已来到剑气堂上。

    只见剑气堂上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群人,风清扬闪眼看去,除了本派的师兄弟七人,右边的客位上坐着五个人,穿着服色不一,显是分属各派,他久在武林中闯荡,这些人倒也都认得。

    居中一人长眉广目,面方口阔,身穿大红僧袍,乃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圆音大师。

    自己前番与秋梦上少林寺时与他见过,相谈甚是投机,那是老朋友了。

    他身畔一人黑袍黑裤,身着道装,高挽发髻,面上一股清奇温和之色,举手投足间脱略形迹,甚是洒脱,认得是武当掌门段融阳的大弟子,道号冲虚。

    下首却也是一位道士,眉目清朗,一身道装洁净异常,令人一见便飘飘然而有出尘之想,乃是泰山派掌门玉佛子的三师弟玉罄子。

    再下一人一身黄袍,面目臃肿,身躯伟岸,虽坐在椅上仍有常人站立着高矮,目光炯炯,显见内功造诣亦是不凡,正是嵩山派坐第三把交椅的乐震;他下面一人年纪甚轻,身材矮小枯干,形容猥琐,双目却是精光如电,脚边放着一把胡琴,不知弄甚么古怪。

    此人乃是衡山掌门陈方志和的入室高足,姓莫,他出身贫寒,没取过大名,人皆以“莫大”称之。

    他师徒二人姓氏都甚少见,尤以师父的复姓“陈方”为凤毛麟角,以故风清扬虽未与他们打过甚么交道,对这两人都是印象颇深。

    风清扬一见之下,便知来者均是各派的重要人物,此番齐集华山,若非武林中出了甚么大事,便是各门派要有甚么重大举动,否则绝难惊动这许多武林健者联袂而来。

    厅上众人一见风清扬出现,除乐震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都站起身来见礼。

    风清扬一一寒暄,坐在左首最末一张椅子上。至于乐震无礼,他也知是因为丁逊之事,并不动怒,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成清铭待众人坐定,朗声道:“适才我收到一通书札,乃是少林寺方丈圆智大师,武当掌门殷融阳先生、峨嵋派掌门净思师大联名发出……”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撤去封套,展开一张白纸,大声读道:

    “华山掌门成清铭先生及宁清宇二侠以下诸侠共鉴:

    “伏以魔教前任教主魔尊病逝,任我行出任权柄,向问天等辅弼周章,魔教笼络人心,势力大张,并吞武林之狼子野心日益彰显。

    “凡我正道中人,降魔卫道,当身任之,况此存亡危急之秋耶?以是观之,与魔教已不能不战,不能不连战,不能不胜,更不能不连胜,假其喘息休养一日,我正教中人代价便多付一分。

    “兹以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名义,传此武林帖于嵩山掌门左思慈、泰山掌门玉佛子、华山掌门成清铭、衡山掌门陈方志和、恒山掌门梵修师太及崆峒,点苍、青城诸掌门先生座下。

    “乞各派尽起精锐,以为剿敌固本之师,定于明年二月初八日会于郧阳西百里之金鸡岭上,各派请计路程,及时赶到,会商方略之后,即总攻魔教渊薮黑木崖。勿误!勿误!衲子圆智,净思合什,武当殷融阳顿首。”

    成清铭念罢书信,目光如电,在自己这方座位上扫视一过,道:

    “诸位师弟有何话说?”

    许清阳是剑宗第二高手,更是成清铭的左右手,对门中事务向来颇有发言权,这时越众而出,朗声道:

    “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掌门人发下武林帖,所言又极是在理,我华山派当附骥尾,不敢后人。此事更无可疑!”

    宁清宇也道:“五弟说得极是,此等降魔卫道之举,是我辈武人的本分。

    “我华山派虽势单力孤,亦愿为武林公义稍效绵薄。”

    少林武当等各派人众闻说如此,相顾而有喜色。

    他们均知华山派分剑气两宗,剑宗首脑为成清铭,气宗领袖为宁清宇,两人这一表态,此事就算是成了。

    圆音大师笑道:“诸位大义凛然,襄助善举,令人感佩之极!”

    成清铭拱手道:“大师言重了。此事就这般定下罢,那金鸡岭离此约有二十天路程。

    “我与二弟、四弟、五弟、七弟、九弟正月十八起程,三弟、六弟留在派中谨守门户,以防魔教贼子力敌不胜,使出‘围魏救赵’之计。

    “你等在派中若逢魔教妖人来攻,只可固守,不可迎敌,懂了没有?”

    李清虚、袁清明躬身道:“谨遵掌门人令旨!”

    眼见事情已定,成清铭面带微笑道:“圆音大师、冲虚道兄、玉罄子道兄、乐兄、莫世侄,请入内奉茶。”

    乐震一直沉定着脸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这时忽然开口道:

    “且慢!成掌门,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成清铭一头雾水,笑道:“乐兄有事请讲。”

    乐震道:“我等此去卫道除魔,倘若贵派中有人与魔教的妖人贼子勾勾搭搭,套交情,讲义气,那该如何?”

    成清铭听风清扬说过遭逢曲洋之事,却只在半信半疑之间,这时听乐震这般疾言厉色地质问,心下隐隐觉得不妙,不由望了风清扬一眼,强笑道:

    “乐兄有话何妨明言?”

    乐震一张胖脸阴沉得直要滴出水来,大声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成掌门,老实讲,我就是信不过贵派中的风大侠——风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