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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情深能死死能生

    这时赵鹤、曲洋上前躬身道:“参见教主,参见左使。”

    任我行摆摆手道:“自家兄弟,不须多礼。赵兄、曲兄弟,你们为教务辛劳不已,任某感激不尽。请入坐罢!”

    赵鹤传令下去,重整筵席,五人分宾主坐定,赵曲二人陪在下首。

    五人再饮数杯,任我行忽地举起手中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风清扬面前。

    风清扬与向、赵、曲三人也站起身来,以示尊敬。

    任我行道:“风大侠,你武功高强,一手独孤九剑出神入化,此是江湖上人所共知之事,但我任某更加仰慕的还是你仁侠为怀,不系荣利,有情有义,见识卓绝,此乃唯大英雄能本色。

    来,任某不才,敬你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风清扬道声:“教主言重了,”陪着喝下手中杯酒,心中微微纳罕,道:

    “教主如此廖奖,风某愧不敢当。教主心中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出来,风某洗耳恭听。”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风大侠快人快语,好,我有一个问题请教,风大侠对我日月神教观感如何?”

    风清扬一怔,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发出这一问,一时倒也不明白任我行是何用意。他素来心胸坦荡,略一沉吟,侃侃道:

    “在下数年之前与‘飞爪神魔’范一飞范兄和这位赵兄相见,又与青海旗主贺子路打过交道,那是与贵教交手之始。

    “实不相瞒,其时在下对贵教作为殊不以为然。

    “其后又与尊师‘魔尊’前辈会猎于古庙高山,他才具武功,都是武林不世出的人物,只是心胸欠广阔,手段也殊不磊落,不是成就大业之人。

    “我身在华山派中,数百年来与贵教为敌,有所仇视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近一年来,我先是得杨逍前辈照拂倍至,对他人品风度倾倒之至,昨夜又亲闻教主刑赏分明,惩处教中败类,嘉赏有功于民者。

    “然则日后贵教能向何处去,风某一介武夫,不敢断言。教主若肯禀持目下宗旨,那是武林幸事,也是黎民万众的幸事!”

    他这番话放胆直言,毫不避讳,向问天在一旁眼放异光,赵鹤却是变颜变色,一颗心怦怦直跳,深恐会触怒教主。

    曲洋静静倾听,钦佩之情不禁自面上流露出来。

    任我行神色如常,听风清扬把话讲完,朗声笑道:

    “风大侠胸怀荡荡,见识卓绝,任某倒真是双眼不花!

    “不瞒风大侠你说,若是你说以前的神教令人佩服,那未免是矫情伪饰,若说日下的神教没有起色,又未免见地凡庸,任某都会瞧你不起。

    “我受师傅一手调教,终生感恩不尽,但多年来对他老人家的心胸和手段却并不甚以为然,以故师傅虽屡次命我出山辅佐于他,我都婉言谢绝。

    “此番我出掌神教,便是要依我的法子,轰轰烈烈地做几件事,我倒要看看,最后我日月神教和几百年备享盛誉的那些假道学们相比,谁是真正的名门正派!”说罢哈哈大笑。

    风清扬听他说来入情入理,又豪气干云,不由胸中一热,道:

    “任教主志向高远,风某佩服。不过名门正派中还是好人居多,败类小人,无古无今,所在多有,全称之为假道学,倒也未免过分。”

    任我行一怔,忽地醒悟,肃容道:“风大侠,任某失言无状,莫怪莫怪。”

    风清扬微微一笑,道:“不敢。”

    他虽对任我行将正派名门一概称为“假道学”颇为不悦,那自是将自己出身的华山派也包括其中了,但任我行这番话激昂慷慨,深得其心,小小失言,倒也真的没放在心上。

    任我行笑道:“风大侠,不瞒你说,任某虽多年来僻处山林,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江湖人物,倒也略知一二,嘿嘿,武林中能人异士不少,但教任某打心眼里喜欢佩服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样罢,你我投缘得紧,甚么风大侠、任教主的这类客套也就省了罢,从今日起,你我兄弟相称,风兄你意下如何?”

    风清扬微一沉吟,他虽渐对日月教的人好感日增,但与教主这样的“大魔头”称兄道弟倒还真地没有想过。

    一霎之间想到此事若被本派众位师兄或其他侠义门派得知,不但自己落下“交结魔教”的恶名,怕于华山派也是名声有损。

    想到此处,便欲婉言回绝,一抬头,见到任我行一副真挚豪迈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暗想:

    这任我行存志高远,为人洒落,这样人物怕是普天下也没有几位。

    他既瞧得起我,一个称呼又算得甚么?

    与他交结总也胜于和左思慈,丁逊之辈称兄道弟。众人不解,那有何妨?

    想到此处,拱手道:“如此甚好,任兄,向兄,小弟高攀了。”

    任我行、向问天忙道:“风兄言重了。”五人一同大笑。

    笑声甫落,任我行挥挥手道:“赵兄、曲兄弟,你两人且回避一下,我与风兄有几句话要说。”

    赵鹤、曲洋唯唯退了下去。

    风清扬与任我行称了一声兄弟,心头反而一轻,甚是舒畅,忽见他命赵曲二人回避,一时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这时堂上只剩下任我行、向问天与风清扬三人,任我行与向问天对视一眼,忽地向风清扬深深鞠下一个躬去。

    风清扬大惊,道:“任兄、向兄,这是做甚么?”

    任我行道:“风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风清扬满腹狐疑,道:“任兄有话何妨直说,小弟若做得到,自是情愿效劳。”

    任我行喜动颜色,问道:“真个如此?”

    风清扬见他敲钉转脚,知道此事无论于他于己,都必甚是为难,道:

    “任兄若有为难之事只管说,只消此事不与风某的原则相悖,又不违于武林道义,自当相助。”

    任我行笑道:“风兄放心,此事既不违于武林道义,亦与风兄为人之宗旨吻合——”他上前一步,稍稍压低声音道:

    “我想请风兄屈尊出任神教的副教主!”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风清扬却宛中雷击,颤声道:“你说甚么?”

    任我行肃容道:“风兄,我出掌神教数月,一向有志整顿教风,使神教发扬光大,称雄武林,但教中积年弊深,教众又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我与向兄弟两人之力,实在难以从心。

    这段日子之中,我一直物色一位才略武功均堪称顶尖的人物,请他助我一臂之力。

    风兄若能允准,我三人联袂行侠江湖,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出来,那才不枉称英雄豪杰!”

    任我行本是个极其精细干练之人,但自接任教主以来,诸多教众对他面上虽然恭敬,背地里却因他年轻,资历又浅,颇多阳奉阴违之举,往往令旨下到中途,便即无影无声。

    他与向问天都对此事甚是担忧,商议良久,都觉须寻一位武功人望都甚是了得之人,许以副教主的高位,三人同心,才可在短时期内威服教众,克成大业。

    他素来雄心勃勃,欲使日月教压服少林武当,执武林之牛耳,这也是效仿先贤求贤若渴,礼服下士的遗意。他此番与风清扬接席而谈,见他气宇轩昂,正是自己心目之中的理想人选,风清扬有大名于武林,隐隐是名门正派的一面旗帜,有这样的副手,正派中人必定信心摇动,甚或前来归服,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与风清扬谈话虽然不多,对其为人却了解得甚是深透,知道以“仁侠”二字打动于他,或会成功,上述用心虽然不能明言,他此际所说也皆是肺腑之言,极是诚恳。

    风清扬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万万不曾料到任我行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且许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这还在其次,任我行所说的“整顿教风,造福于民”八字倒真使他怦然心动,可自己终究是华山派中之人,怎可身入魔教?

    良久,风清扬淡淡地开口道:

    “任兄襟怀高旷,小弟佩服无已,盛情美意,也已心领。只是小弟身属华山一派,背叛师门,是违于武林道义。

    “小弟赋性懒散,不耐烦治事理人,若当此要职,又与小弟做人宗旨不合。

    两位如此抬爱,愧不敢受。”最后这十个字一字一顿,说来铿然有声。

    任我行面色一变,旋即哈哈大笑道:

    “风兄此言差矣!我请风兄出任副教主,不仅是为我一人一教,乃是为整个武林、为无数百姓请命,这非但不违武林道义,亦是风兄中心所愿。

    “佛家讲:‘居士但有佛心,虽不出家,亦可为大菩萨成佛’,风兄又何必汲汲于门户之见呢?”

    风清扬正色道:“佛门广大,善门亦广大,但若真正礼佛,在家不如出家,若真心为善,处善类之中亦较处恶类之中为佳。

    “我非指贵教为恶类,然敝派在江湖上声誉强于贵教,那是人所共知之事。俯拾即得,又何必远求?”

    他越说越响,道:“任兄,我有一言相劝:任兄愿挽回日月教之形象,整顿教风,造福于民,那是武林盛举。

    “只教任兄与向兄诚意为之,可期必成,贵教人才济济,亦势必为武林尊崇。

    “风某闲云野鹤,多我一人不为多,少我一人不为少,还是莫要使小弟为难的好!”

    任我行与向问天见他如此决绝,神色俱极沮丧,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任我行重重叹一口气道:“可惜呀,可惜!”

    风清扬笑道:“风某一介武夫,本是粗才,有何可惜?任兄不必介意。”

    任我行看他一眼,脸上神色变得甚是怪异,缓缓道:

    “风兄,我不仅是可惜日月教无缘,任某福薄,延揽不到你这位奇才——”

    他抬头看看屋外天空,幽幽地道:

    “日头一起一落,便是一天,大好日子就这么飞梭般逝去。

    “风兄,我可惜你一身好功夫,却见不到明天的日头啦!”说到最后,语气又转森然。

    风清扬大怒,右手已握住剑柄,厉声道:“任兄此话怎讲?”

    任我行不去看他,自管自地低声道:

    “风兄,我委实不想得罪于你。只是我神教百年来与武林各派积怨深重,难以化解,无论日后为善为恶,我都绝无与各派和解的打算。

    “风兄大好身手,大好年华,又有头脑,又有见识,这样人物不能入我教中,与我为友,那就是我任某之敌。有这样的敌手,我势必寝食难安——”

    他抬起头来,双目炯炯,盯住风清扬,恳切地道:

    “风兄,我爱惜你一身才干,敬重你的义气胆略,可惜老天不教我们走到一起去,为本教大业着想,今日你不会走出这个门槛!”

    风清扬始则大怒,听他这番说话,心下反而释然,冷冷道:

    “任兄,你既存此心,那便是瞧我风某不起。请出手罢,风某能否走出这个门槛,并非你我能定,全看风某的造化了!”横剑当胸,斜睨向任向二人。

    任我行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向兄弟,取我的剑来罢。”

    向问天上前一步,恭声道:“教主,属下素来仰慕风兄武功,若能亲身讨教,虽败犹荣。”任我行点了点头,道:“向兄弟,多加小心。”

    向问天缓缓解下腰带,手腕用力一抖,“呛”的一声轻响,外层皮面脱去,里面精光耀眼,竟藏了一把软剑。向问天肃立一挥,道:“风兄,恕小弟无礼了。”

    风清扬见这把软剑矢矫灵动,宛如一条活蛇一般,而剑刃上隐隐有一层紫色光晕,大非常物,心下不由一凛,亦肃容道:“向兄不必客气。”

    向问天微笑道:“小弟武功低微,剑法更是难入方家法眼,可是天缘巧合,小弟手中这柄软剑却是前代神物,有个名目叫做‘紫薇软剑’,风兄是要多加小心的了!”

    他态度温和,说到“小心的了”四字,手中软剑却如毒蛇吐信,连出四剑,直刺向风清扬双肩双腿。

    风清扬见这四剑发若电闪,落点奇准,剑身虽软,他内力贯处,却如笔如矢,迅捷诡异中大有威猛之气,不禁脱口道:“好剑法!”三字说完,手中剑也依样刺出四下,直指向问天双腿双肩。

    依照剑理,他不守来势,反攻敌手,所指之处又是一样,那是毫无用处;按照规矩,这等打法好似“你打我一掌,我中你一脚”,迹近无赖,但风清扬这四剑后发先至,所指之处较向问天所指处高低有别,俱是关节要害。

    向问天这四招若是使得实了,那便是先将自己关节送到剑上,虽只一瞬,亦足令他发出的四招使不出力来,徒劳无功,这其间毕竟有先后之别。

    向问天识得厉害,四剑只出到一半,便即收回,喝道:

    “独孤九剑只攻不守,果然厉害!向某大开眼界!”

    身形已然拔地而起,居高临下,一片剑光如千道金蛇,洒将下来,罩住风清扬全身,口中叫道:“你再接我这一招!”

    风清扬只觉光晕耀目,一霎之间眼前恍如出现一道紫色的墙壁,心知这柄软剑果然怪异,他身在空中,纵然刺出二十剑,也不当如此炫目。

    看来他其中只有一招是实,其余虚招和这面紫色剑光皆是为此一剑而设。

    一想到此,当即对来势不挡不架,如不闻不见,看准向问天的小腹,以简御繁,一剑挑了上去。

    “当”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紫光霎时消失无踪,向问天也落下地来。

    向问天摇头道:“佩服!佩服!”他这句话乃是肺腑之言,风清扬与任我行都听了出来。

    要知向问天这一剑唤作“紫气千幻”,非用这把“紫薇软剑”方可使出,他人在空中,瞬间刺出十八剑,其中只有一剑刺向敌手咽喉要害,敌手若目为紫色所迷,不知何者是虚何者是实,只消略一犹豫,剑锋便已穿喉而过。

    但他这剑法疾攻上盘,唯有小腹之处是唯一的空门。风清扬一剑指出,其快无比,则他的第十八剑未及施出,小腹已被刺中,于是向问天连忙刺出四剑,接这一招,虽挡得住,“紫气千幻”这一招都又是白使了。

    二人双剑相交,凝在空中,向问天微笑道:“小弟这把软剑另有一妙,风兄小心!”

    话音未落,手腕向右一拧,“喀”的一声轻响,软剑剑身如灵蛇般,直盘上风清扬的剑刃。

    剑尖更如活了一样,噬向风清扬的手腕。

    风清扬一惊,撒手扔剑,右手成掌,疾在剑锷上一推。那把青钢剑遇此大力,犹如飞龙出海,直穿过软剑的盘缚,袭向向问天前心。

    向问天不虞有此,软剑已在外门,收势不及。

    危急之中一个“倒踩七星步”,身形向后猛射出去。他去势如飞,不亚于流星劲矢,那把剑却也如影子一般紧紧跟随,眼见一人一剑已飞出五丈有余,再向前便是墙壁。

    向问天突地向下一沉,两只手指已如铁钳般夹住剑尖。他避过宝剑穿心之厄,又得了风清扬的青钢剑,自己的“紫薇软剑”却也落在了风清扬手中。

    权衡之下,虽可说未分胜败,实是吃了点小亏。

    向问天二次落下地来,只觉二指隐隐作痛,他指上功夫虽然厉害,但以血肉之躯对抗贯注大力的精钢剑刃,一钳之下,也被割伤。

    他不禁心下骇然,这三招乃是他平生绝技,自得这柄软剑以来特地钻研出来的。

    第一招唤作“紫霞四出”,第二招唤作“紫气千幻”,第三招唤作“紫蟒缠身”,夺敌兵刃,百不失一,哪知被风清扬轻描淡写地一一破掉,自己还受伤见血,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之事。

    风清扬见他这三招连环而出,极精妙诡谲之致,倒也不禁大是佩服,暗道:

    半年之前我若遇见此人,虽不致受伤,宝剑也必被他夺了去。

    当下拾起向问天适才落在地上的软剑,双手捧了过去,道:“奉还向兄宝刃。”

    向问天面有惭色,也将风清扬的青刚剑递了过去,道:

    “风兄神技,向某自愧弗如。”

    风清扬微笑道:“向兄剑法独成一家,适才这三招精妙之极,小弟险些伤在向兄剑下,实在谈不上输赢。向兄若再肯赐教,小弟欢喜不过。”

    向问天横了他一眼,见他语气由衷,毫无讥刺之意,不由大生知己之感,恭声道:

    “小弟不能胜过风兄,再战无益。”

    转身来到任我行面前,道:“属下无能,甘领教主责罚。”

    适才他二人交过这几招,向问天虽略吃些亏,那也实在是未分输赢,只是他情知自己上手三招绝技便被风清扬破去,委实没有其他法子再能胜他。

    他自重身份,情知不敌,不愿多所纠缠,当下罢战。

    任我行点了点头,道:“风兄剑法果然出神入化,那也怪你不得。风兄,任某技痒,还想讨教。”

    他此时声言出战,原是有车轮战之嫌,然风清扬适才只与向问天交手三招,体力消耗微乎其微。

    此节任我行既是深知,风清扬心地光风霁月,也未想到他接着挑战有何不对,横剑道:“任兄请。”

    这时向问天早手捧上一件形状奇长的匣子,任我行搬开匣盖,取出一把黄澄澄的剑来。

    这把剑长五尺二寸,剑身光芒灿烂,竟然不可逼视。

    风清扬眼见他拿剑时手臂一沉,心中不由暗暗纳罕:这把剑如此沉重,难道竟是黄金所铸?

    倘若真的如此,岂不是需六七百两金子?

    哪怕是武林中第一华贵的兵刃了。

    果然听见任我行朗声笑道:

    “风兄莫怪,小弟因生就了几斤蛮力,一般的剑使来太过不称手,因此上打造了这把四十七斤重的金剑。

    “称手是称手了,却未免有些暴发户的俗气。”

    风清扬听他说话,心中暗暗惊讶:

    此人内功必定奇高,向来使剑以轻灵见长,他这把金剑竟有四十七斤之重,那是远胜于一般的铜锤和狼牙短棒之类的重兵器了,那又岂只是几斤蛮力的事情?

    他知今日遇上了生平罕见的劲敌,当下不敢大意,守紧门户,道:“任兄请。”

    任我行一笑道:“有僭了。”

    金剑出手才一尺光景,黄光闪处,“嗡嗡”之声便即大作。

    他这一剑直击过来,势不可挡。

    风清扬脱口赞道:“好内力!好剑法!”

    眼见他金剑来势如此猛恶,自己长剑若被他荡上,必定寸寸断折,而出手之际,他浑身上下又无丝毫破绽,当下反手挑向他右腕上“合谷”、“外关”两处大穴。

    任我行见这一剑既快又准,赞声“好”,手中金剑竟不变招,直贯过去。

    风清扬大惊,心知自己长剑挑实了,自可废他一只右手,然而他金剑若落下来,自己便是肋骨断绝,大有性命之忧。

    眼见他离自己又近三分,剑尖颤动,指向任我行咽喉。

    任我行料不到他先前一招竟是虚的,而这一变式又是不得不救,金剑只好收回。

    风清扬哪里会与他金剑相碰?

    手腕一沉,削向任我行双腿,任我行出剑挡开。

    两人剑路一个威猛开阖,一个轻灵精巧,截然有异,转瞬之间,已拆到八十招上下,双剑竟未一碰。

    任我行越斗越是骇异,心道:

    我这套剑法乃是穷五年之功,集十余家剑法菁华所创出来,共有九十九招,每招六个变式,自以为繁富机变,威力奇大,那是天下无双,怎地风清扬便如从小拆解熟练的一般,而所用招式精妙犹在自己之上?

    自己内力浑厚无比,但这半日却无从施展,搔不到痒处,这……这当真令人难以捉摸了!

    殊不知此刻风清扬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此人内力怎地如此浑厚?

    眼见他金剑横挥直击,隐隐有风雷之声,自己竟是不敢正撄其锋,这般斗将下去,何时方是了局?

    比之慕容恪,任我行的内力怕要高出两筹,比之自己最为忌惮的慕容绝,此人怕还要略高一些,生平所见人物之中,当以任我行武功为第一。

    眼见任我行出招越来越快,内力却毫无衰竭之像,自己稍一疏神,便要输在他的手下,“慕容绝”那三字在脑中一闪,风清扬心念一动,已有计较。

    当下守住灵台清明,眼中所见,只有一点金黄的剑尖,见招拆招,见式破式。

    再过得十数招,眼见他一剑刺向自己腰胯之间,心中大喜,手上使一个“黏”字诀,长剑侧转过来,已搭在金剑的剑脊之上。

    两人拆到百余招,长剑还是首次相碰。任我行但觉手中金剑被风清扬巧劲一引,便知不好,左掌疾出,“砰”的一声,与风清扬击来的左掌撞在一处。

    双掌相交的一瞬,任我行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吸星大法”已有六成火候,出道一年来,曾吸干了不少无恶不作的败类之内力以为己用,以故自己内力奇高固是得自天授,却也未始不是人工之为。

    他催动“吸星大法”,满拟一下子将风清扬的内力全吸过来。

    他先前喜爱风清扬,那也全是出于真心,只因志道不同,这才心动杀机。

    这时心想:如此处置倒也最佳,我只消将他内力吸干,既助了自己功力,又免伤了他的性命。

    哪知数催之下,对方掌上竟是空空洞洞,一点力道也无,便似风清扬在这顷刻之间便将内力藏得干干净净一般。

    他片刻之间迭见奇事,一时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风清扬将他长剑引至内门,原是想到慕容绝曾败在自己“北溟神功”之下,欲重施故技,使任我行知难而退。

    他也万不曾料到,二人双掌相交,任我行掌上竟无半分力道涌入,自己的“北溟神功”全然落到了空处。

    二人心中一般的骇异无比,右手剑同时使力,借这一抵之力,各自向后飘开五尺,开声喝问道:“你……你怎会‘北溟神功’?”

    “你从何处学来这‘吸星大法’?”

    一句话问了出口,不等对方回答,两人已自心下了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任我行拱手道:“世人但知风兄剑法高绝,却不道内功亦精湛如此,佩服啊佩服!”

    风清扬还礼道:“不敢当。任兄武学奇才,风某尽心竭力,实在占不到半点上风。

    “二位如此身手,武林罕见,若是联袂出手,风某确是走不出这道门槛了!哈哈!哈哈!”

    他这时心中有数,任我行与已功力悉敌,战得久了,自己剑法上略胜于他,他内力也较自己为高,胜负殊难逆料,若再加上个只较自己略逊的向问天,今日委实凶险之极。

    以故明着点醒,实则是以言语挤兑住他二人,只须单打独斗,自己便丝毫不惧。

    任我行脸色一变,他心中确正筹划此事,但被风清扬一言点破,反而难以不顾脸面,贸然联攻,何况向问天对风清扬颇有佩服之意,与他联手,纵使杀了风清扬,那也太过卑鄙了。

    种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脸上却堆起笑容道:

    “风兄说哪里话来?风兄现下身在神教为客,任某纵然不肖,也不至做此以多胜少的勾当。

    “任某今日胜你不得,风兄这就请罢,日后江湖再见,终有再次讨教的一日。”

    风清扬心中一喜,道声告辞,还剑入鞘,出了这间厅堂。

    这时正当中午,虽是严冬时分,太阳射在身上,也是微有暖意。

    风清扬出得门来,回头见自己待了一夜的这间屋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外表看去一点儿也不豪华,便似一般中等人家所居,想是某个日月教教众的属宅,甚或是日月教的暗桩也说不定。

    江湖上人皆欲得之而后快的日月教首脑人物都在里面,那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了。

    风清扬回到客店,休整了一日。

    翌日中午,结算了房饭钱,牵出马匹,萧然北行。

    官道之上白雪皑皑,树色苍黑,远远望去,有若倚门望子的童发老妪,益增人萧索怀乡之情。

    积雪盈尺,马匹虽然神骏,却也飞奔不得,风清扬挽策徐行,愁绪点点,散在眉头心上。

    回想起在候监集这两日两夜,先遭顾一樵暗算,再与骆飞鸿决斗,又逢慕容恪相救自己,听他讲述生平种种遭遇,然后便是杀贺子路,斗曲洋、赵鹤,曲洋为己述说人伦惨变,斗向问天,斗任我行,种种事端,变幻莫测,不一而足,无一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恍若一场弥天大梦一般。

    脑中只觉混沌沌的一团,刹那之间,竟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

    按说他先是死里逃生,遭逢自己未来岳父慕容恪,已是一喜;得知曲洋并非弑父杀姊的凶手,免伤无辜,又是一喜;与任向两位绝顶高手相斗,一胜一平后从容逸去,那是第三桩喜事了。

    但不知怎地,他胸中殊无半点喜悦之情,恹恹地提不起兴致来。

    他原来打算在左近寻找骆飞鸿的踪迹,既报杀害杨逍之仇,又雪中计被擒之耻。

    然而昨夜与赵鹤、曲洋一席倾谈,以日月神教耳目之广,竟不得骆飞鸿的下落,自己以一人之力,怕也难得寻到。

    既然如此,滞留无益,又悬念自己出山大半年,华山之巅,众兄弟与秋梦必皆挂念不已,这才打马北行。

    可是,一想到回华山,便想起临下山前五师兄与己倾谈的剑气两宗之争,不知怎地,嵩山派的卑鄙之行,任我行、向问天的宏图远志,英迈神武便也渐渐出现,三件事竟慢慢地合成一件事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担忧什么,但嵩山诸人心术不正,自己派内的师兄弟们又是平庸之材,汲汲于鸡虫争执,时间一久,恐非能轻易干休,甚或日后做出同样的戕害同门之举也说不定。

    名门正派大多衰微,内耗极重,相反地,日月神教却大有勃兴之像,吞并武林的触角也慢慢张开,此后江湖上若真卷起腥风血雨,多少门派即将在劫难逃?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隐隐觉得前途多艰,有如一团黑雾般在眼前晃来晃去。

    自己一人之武功才智无论如何强大,都不足数,那也只好有所为,有所不为,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了。

    总之,恩师一手使华山派中兴,无论今日的华山派变成什么样子,但有危难,便是拼了性命,也当维护师门。

    想到此处,他心头反而畅快轻松了许多,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滚滚,响振林越。

    胯下白马似也知主人心意,竟分冰踏雪,一路小跑起来。

    这一日行出了一百八十里路,那候监集本在河南北部,与北直隶交界之处,这时早进了北直隶地界。

    由此向西,再行四五日的路程,那就到了华山了。

    风清扬既挂念秋梦,又不知自己下山以来派中情形如何,所谓“近乡情更切”,虽到黄昏,该是投店住宿的时分了,他却纵马疾驰,跑到哪里算哪里了。

    不知行了多久,一轮寒月已高高挂在东天之上,约摸有定更时分了。

    风清扬环顾四周,所在之处却是一处原野,一望出去,方圆十里之内除了几丛黑黝黝的荆棘矮树之外,并无碍目之物。

    他疾行了一日,这时腹中早咕咕作响,翻身下马,取出一包干粮。

    却不忙吃,先松开马肚带,就雪地中蓐了几把干草,堆在马儿面前。

    一人一马,这才各吃各的,饱餐了一顿。

    一阵寒风打着旋儿从风清扬身上卷过,他虽内功精深,不畏寒暑,但燕赵冬夜,风霜如刀,他又衣衫单薄,禁不住“激灵”打了个冷战,连忙将一口真气在全身转了数转,这才暖和起来。

    他自幼在华山随师学武,段子羽饶有资财,他几位师母又是天师教公主,丐帮帮主之女,明教的头面人物,他师父师母对他爱如掌珠,自是求一给十,无论多大花销也是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他的,故此二十岁之前他过的生活比之豪富公子也差不了许多,所有别者便是他潜心学武,从不沾染任何纨绔子弟的习气罢了。

    但近数年来,他在江湖上奔波游走,无论甚么样的大阵仗都见过,无论甚么样的大辛苦都吃过,风餐露宿也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这荒郊野外,虽然凄凉寒冷,他有内功护身,却也不放在心上。

    眼见白马有些倦怠,自己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当即从行囊中抽出一根长绳,系在两棵矮树之上,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在绳上一卧,不一时便进入了梦乡。

    睡了约莫有一个半更次,风清扬忽地被远处一阵扰攘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翻身下了绳床,眼前竟自一片火红。

    只见前方二里远处,一伙人劲装结束,一手持亮子油松,一手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奔走咆哮,也不知口中乱嘈嘈地喊些什么。

    半夜之中,荒野之上,乍然出现了这么一大群人,火光下看去,便似妖魔鬼怪一般,透着诡异凶险。

    这伙人前方数十步处,却有一身形婀娜的女子,披头散发,疾步飞奔。

    风清扬隐隐觉着这女子身影有些熟悉,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看她身法,轻功远在后面追赶的人众之上,大约是受了伤,一条腿不甚灵便,这才始终与众人不远不近,差着几十步的距离。

    这女子奔跑之中,时不时回手一挥,风清扬耳力敏锐,虽隔得甚远,也听见细小暗器破空的“嗤嗤”之声。她每一扬手,后面人众便有一二人倒下。

    后面人丛中不知有谁呼叱了一声,霎时间,飞刀、袖箭、飞蝗石、铁莲子等诸般暗器如倾盆大雨般射向那女子。

    野地上风声呼啸,便似凭空冒出了一头怪兽一般。

    那女子听得风声有异,身法连变数变,打向她上盘、中盘的暗器全都走了空。

    她腿上有伤,纵跃之际稍嫌滞碍,射向她双腿的一枝袖箭和一枚飞蝗石终于没能躲开,一个踉跄,栽倒在雪地之上。

    此时那女子离风清扬只有二百余步远近,风清扬虽因她披头散发,看不见面目,又不知这些人有何仇怨,不敢贸然出手。但见到几十个大男子深夜追袭一个女子,却自然而然地对那女子生出同情之心。

    这时见她受伤栽倒,禁不住颇觉可惜,“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女子先前忙于逃命,丝毫未注意到前方有人。

    这时听见人声,向风清扬处望了一眼。

    两人四目遥遥相对,刹那之间有如五雷轰顶,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风清扬借着火光看得分明,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却早以为她魂归九天了的桑小娥!

    在这一瞬之间,他热血上涌,冷汗直流,宛如中了定身法一般,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桑小娥乍见情郎,亦全忘了身上伤痛,浑不知自己正遭追杀,只将一双含泪的秀目盯住风清扬的双眼。

    刹那间,四目相投,便似交换了千言万语。

    两人痴痴对望,后面追赶的人众却毫不停步,眼见桑小娥受伤倒地,俱都大喜,足下加劲。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高膀阔,轻功又甚了得,离桑小娥还有二十步远近,便已挺出手中朴刀,直向桑小娥后心刺来。

    风清扬忽见视线中多了一人,这才醒过神来。

    他距桑小娥甚远,无论身法多快,赶去相救也自不及,情急之下,大叫一声:“小心!”,“呛”的一声,宝剑出鞘,单手用力,那口剑竟如飞龙一般直射向那汉子举起的双臂。

    那汉子奔行之中,虽影影绰绰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人一马,料想是落拓江湖之人,也不在意。

    风清扬喝的那声“小心”他却听见耳中,抬头看时,那只剑已如惊虹飞电,射到眼前。

    那汉子大骇之下,顾不得再去伤桑小娥,疾将朴刀一立,竟欲崩开飞剑。

    “当”的一声脆响,那汉子手中的扑刀断为两截,断刀飞上半空。那柄剑却余势不衰,被那汉子阻了一下,向右飞了十五六丈方才落下,“察”的一声插在雪地上,三尺剑只余一柄,微微颤动。那汉子双臂软软垂在身侧,竟是被这一剑之力震脱了臼,再也动弹不得。

    后面追赶的众人眼见这一剑之威如此了得,群相耸动,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一位长髯老者朗声喝道:

    “哪一路的朋友在此?老夫路善长与河朔群雄请教。”

    声如铜钟,显是中气充沛,内力造诣不凡。

    风清扬闻言微微一惊,他闯荡江湖,倒也听说过这路善长的名头,闻说他一套“虎鹤双形拳”出神入化,那是武林一绝,为人又是端方重义,疏财养士,北直隶地界上一提起“虎鹤双形”的路老英雄,无论黑白两道,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隐为河朔群雄的领袖。

    风清扬来不及去想桑小娥如何死而复生,但对这数十人为何明火执仗地追赶了她,倒还明白八九分,心知此事若非揽在自己身上,只怕不易善罢。

    当下朗声道:“在下华山风清扬,各位有话只管冲我说。这么多成名的英雄豪杰,深夜追赶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那像甚么样子?”

    他一出口便以大义相责,俨然对桑小娥一无所知,心下却不禁暗暗好笑。

    他曾为庇护桑小娥得罪过天下英雄,眼前这区区一省数十个人,那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再加上亲眼看见桑小娥死而复生,喜欢得一颗心都要炸了开来。

    此时此刻,纵然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都休想买得他走;纵然集世间全部的刀枪剑戟,也休想劫得她去。

    “华山风清扬”这五个字真是响当当的招牌,称得上一字千金。对面人众一听之下,当即哗然。

    风清扬武功绝高,那还在其次,他素有侠名,倒不会无缘无故地惹到自己头上,但两年之前,他在“武林第一家”的段府独抗天下豪杰,回护这邪淫妖女,此事轰传江湖,凡是长了两个耳朵的!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路善长一见半路杀出的竟是这个魔君,心下不禁大呼糟糕,情知事情不好。

    但他向来刚猛侠义,嫉恶如仇,对这种风流勾当切齿痛恨!

    风清扬名气虽大,于他毕竟尚属后辈;他又见风清扬飞剑救了桑小娥,则手中无剑,声震四海的“独孤九剑”便无法可施,何况自己身后有数十人众,那也颇有壮胆之效。

    刹那之间,他心中转过了四五个念头,于双方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肚内一宽,冷冷地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华山风大侠——到了!风大侠——侠——名素著,却是屡次回护这淫邪妖女,当真将河朔群雄全不放在眼里么?”

    他每说到一个“侠”字便接长声音,意存讥讽,后面有数人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风清扬闻言一怒,但旋即泰然自若地道:

    “路老英雄说得好。在下也想请问,路老英雄也是侠——名素著,纵与别人有甚深仇大恨,也当一对一地决个胜负死生,为何要率数十人以多攻少,追杀一弱质女流呢?当真将一生侠誉都不放在眼中么?”

    路善长闻言大怒,脸上胀得通红,幸好四周火光红彤彤的,倒也看不出来。

    他侄儿数年之前被桑小娥吸尽元阳而死,一直设法找桑小娥报仇,中间也曾交手两次,却不是桑小娥的对手,第二次更险些被她毒毙。

    此次听到风声,说桑小娥竟又神秘出现,这才约齐了数十位黑白两道的豪杰追杀于她,哪知功败重成,眼见大仇可报,却又遇见了这出名难惹,且与这妖女大有渊源的“华山一风”。

    他成名数十载,向来处处得人尊敬,几曾被人这般没头没脑地数落过?

    但风清扬略去桑小娥往昔的过恶不谈,单责他以多攻少,却也正是拣中了要害而攻。他平生最好面子,这时不禁语塞。

    良久才道:“风清扬,你剑术高超,华山派又有侠声在外,但天下事究竟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你待如何,划下道儿来罢!”

    风清扬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语气也不像适才那样刚硬,想是忌惮自己,朗声说道:

    “瞧啊!天下事原是抬不过一个‘理’字,这位桑姑娘以前想是得罪过各位,但她一年前已经散去全身毒血,几乎丧命,欠下各位的债也该两清了罢!

    “我与桑姑娘颇有渊源,此番相见,正要重叙契阔,众位如此苦苦相逼,岂不是太没有人情了么?”

    说到“颇有渊源”,“重叙契阔”数语,瞥了一眼已经站起,在一旁垂首娇羞不语的桑小娥,不由心神一荡。

    路善长被他强词夺理,一时乱了方寸,觉得他振振有辞,听来倒也蛮有道理。

    他本拙于言辞,这时更是张口结舌,不知说甚么才好。

    他身后站着两名彪形大汉,一个唤作“显道神”管翼,一个唤作“开天手”薛去恶,那是他的大弟子和三弟子。

    这两人见师父窘住,怒火上冲,管翼开声喝道:

    “师父!莫听这小子假撇清,哼!你和那妖女一搭一挡,又是甚么好东西了?师弟,咱们上!”

    两人一左一右,一持单刀,一持杆棒,冲上前来。

    路善长待要阻拦,却已不及。

    风清扬见这两人生得高大莽撞,直如庙中塑的金刚一般,一脸纯朴之色,倒也情不自禁地喜爱,笑道:

    “二位兄长可是要来教训小弟么?有劳有劳!”

    管翼愕然道:“甚么有劳?”

    风清扬一指远处插着的宝剑,笑道:

    “二位见我手中没有兵刃,这不是巴巴地赶来送刀送棒了么?小弟承情,承情!”

    管翼与薛去恶数年来仗着师父的名头,在北直隶一省无往而不利,从未遇到对手。

    再加上他二人的“虎形掌”也都有六七分火候,手下还算硬朗,向来不知人上有人,天上有天。

    两人本性纯朴,听得风清扬调侃,虎吼一声,一刀一棒,劈面落将下来。

    风清扬笑道:“啊哟!这样送法,可不要了我的命了么?”

    矮身从刀棒的空隙之中穿过,左手在管翼肘上一托,管翼拿捏不住,单刀脱手。

    风清扬反手一刀,薛去恶的杆杖已剩下尺许长的一截。

    风清扬将单刀向空一抛,掷出五六丈高,管薛二人不自禁地抬头去看。

    风清扬双掌齐出,打在二人腰胯之上,使的却都是巧劲。

    两人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坐在地上摸摸脑袋,骂了一声:

    “妈巴羔子!怎么搅的?”,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风清扬接住空中落下的单刀,笑吟吟的道:“两位大哥还有些甚么送与我?”

    路善长在旁看得分明,他知两个徒儿虽算不得甚么了不起的高手,但在形意门的后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哪知一个照面就被风清扬双双摔出,看来对方的武功实在比自己高得太多。

    他不伤徒儿,又显是手下容情,心惊之余,不由微生好感,提气喝道:

    “翼儿!恶儿!休得莽撞!”

    哪知管翼和薛去恶却不理会,他二人向来是赢惯了的,今日在河朔群雄眼前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肯善罢甘休?

    二人又是脑筋鲁钝,也不想想自己的武功比人家差了多远,双手在地下一拍,腾身而起,摆出“猛虎下山”之势,齐向风清扬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