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近处的端木笔身子蓦地飞腾,呼地一声,向着花赛李飞扑而来。花赛李听到脑后风声飒然,身子一转,微举长剑,直指端木笔的胸口。
端木笔力气未复,但护主心切,仍是罄尽全力,做最后一击,因此哪里管他剑尖指向哪里,仍是揉身扑上,只图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花赛李见端木笔不闪不避,毫不畏惧开膛破肚之祸,心念一动,将剑锋一偏,“扑”地一声,端木笔的右手手臂飞上半空,断口处鲜血飞溅,仿佛空中下起了一阵血雨,是夕雾重天寒,越发显得可怖。
端木笔失了一条手臂,受伤极重,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只滚了几滚,就再无声息了。卫盈莹哭声未息,又惊叫起来,用手掩住了脸,不敢再看。
端木砚今夜连遭敌人羞辱,本已有些惶惑失措,又亲眼看着兄长惨遭荼毒,离死不远,霎那间就好似天坍地塌一般,神志昏愦,魂胆俱消。可巧的是,端木笔那只断臂在半空中转了几转,直坠下来,正好落在端木砚怀里。端木砚被溅了一脸的血,登时圆睁双目,如见鬼魅,慌忙将断臂推开,转身就跑,身后留下一串磔磔怪叫,既像哭又像笑,绵延里余,凄心动魄,终于渺不可闻。
上官鹏见状摇头叹息,马青龙和花赛李哈哈大笑,笑毕,花赛李转过身来,对着卫盈莹阴恻恻地说道:“小贼,今日得报括苍山之恨!”说罢,长剑颤动,向着卫盈莹的面目划将下去……
叶枫躲在巨石之后,不敢稍有异动,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极低,只盼望前面的人快快离去。但天不遂人愿,几拨人越打越热闹,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连天生大师这样难得一见的武林耆宿都已现身。
叶枫好奇心起,极想探出头去看看天生大师究竟是怎生一副模样,但思索再三,终于还是强自忍住。待天生大师离开,花赛李要将卫盈莹的脸蛋划破,他的眼前立时现出一张娇丽无俦的俏脸,心中暗道:“这样一个好姑娘,可惜入了魔教!”
一想到“魔教”二字,方才天朔禅师说的一番话便汩汩流过心头:“……一心向善就是佛,为非作歹即成魔,魔教正教,原就难分得紧……”
不知怎地,叶枫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巨石前面,不仅走了出来,还打了一躬,对着眼前三人说道:“上官掌门、马帮主、花师兄,别来无恙,括苍派弟子叶枫拜见三位前辈。”
上官鹏等人自然是吃惊非小,花赛李急忙收回了长剑,心想:“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要是被他们看见我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想到这里,花赛李环顾左右,当真觉得四周叶密枝繁处,影影绰绰,似乎到处都是括苍派的弟子,连他们走动时衣裳的綷縩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其实那些都是山风吹过树林时的应有之相,花赛李疑心生暗鬼,心中先有了三分相信,便越看越像是真的,忍不住问叶枫道:“你们是一起来的?还是只有你一个?”
叶枫随口应道:“这里只我一人。”花赛李鉴貌辨色,又细查四周,知道除他外果真再无旁人,不禁大喜,和马青龙交换了一下眼神。
二人此时都已起了灭口之心,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将叶枫夹在了中间,马青龙问道:“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枫说道:“前辈,你们已经杀了一人,不管有什么恨,也应该消了吧,又何必对着一个小姑娘下毒手?方才天朔大师也说:一心向善就是佛,为非作歹即成魔,魔教正教……”
话未说完,马青龙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叶枫说道:“原来臭小子看上小姑娘,想要她做老婆了!”说罢,和花赛李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奸邪荡之意。
卫盈莹一听这话,羞得粉颊晕红,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叶枫慌得连连摆手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上官鹏突然插话道:“叶世侄,你也是名门子弟,可知道红颜是祸水,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碰不得的。”
上官鹏为人慷慨豪迈,在明州、越州一带极有权势。但世间原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上官鹏诸事顺遂,唯一不足就是家里人丁不旺,原配夫人模样极美,但却是远近闻名的悍妇,且多年来未有所出。
因为这个缘故,上官鹏便费尽心思,在外面偷偷摸摸地娶了一房小妾,终于诞下一个公子,年方四岁,全家爱若珍宝。但上官鹏也因此受尽了夫人的奚落虐待,如此已有数年。有此遭际,上官鹏从此视女子为虎狼,这几句话说得发自肺腑,极为诚恳。
上官鹏正待再说,马青龙不耐地道:“这小子已被魔教妖女迷住,失了本性,不再是我正教弟子,奸夫妇,还有什么好说!不如就此除去,免生祸患!”
说罢,竟不顾上官鹏劝阻,挥拳向着叶枫打去。叶枫手上无刀,拳脚上的功夫就稀松平常的很,尚不如一般武师,只三拳两脚,就被马青龙打倒。倒下之时,后脑正好撞上刚才藏身的那块巨石,咚的一声,顿时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神志昏愦,久久不宁。
马青龙没料到括苍派弟子竟然这么不经打,怔了一怔,收了架式,仰头哈哈一笑,但只笑了两声,忽然停住,望着天空说道:“奇怪,今天是新月夜,怎么这里还是这般光亮?”
上官鹏和花赛李听了这话,倒还罢了,只是叶枫被这话一激灵,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但脑海中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团,就算伸出手去拼命地抓,也抓不住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线索。
卫盈莹远远望去,只见叶枫只顾仰头看着月亮发呆,像是着了魔一般,在那里獃獃地呆望,怎么叫也不应,只好在心里不住地怨自己命苦。
花马二人见叶枫的呆状,以为他已被吓傻,不禁相对哑然而笑。花赛李提剑上前,想要立时结果叶枫的性命,上官鹏忙伸手拦住说道:“花老弟使不得,俗话说,能罢手时便罢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总算我们也与陆掌门结交过一场,如今他人虽然死了,手下的弟子我们不加以照拂也就罢了,怎么倒还起了害人之心?这……这……怎么可以?”说到后来,几乎说不出话来,张髯横目,两只鼻孔张翕不已,显得极为气恼。
马青龙说道:“上官掌门此言差矣!这小子在括苍山之时,就与小妖女眉来眼去,今夜又是不顾安危,定要出头做强梁,一定是中了妖法,不可自拔。现在要是让他活着离开,他必会将今晚的事全部都说了出去。到那时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们老兄弟三人一败再败,一再折在魔教的三个年轻后生手下,要靠南少林的威风方能自活。到那时,老哥哥你就算只想在明州安享清福,也是不可得的了。”这是晓之以理。
花赛李也说道:“上官老哥,你的鹏程镖局近年来可是兴旺得很,不仅在明州、越州,就是在杭州、睦州都新开了分号。我和马帮主手头上也有一些赚钱的营生,要靠道上的兄弟们帮衬帮衬,用来养活一家老小。要是坠了名声,你还指望会有人将大把大把的银子白白地送到明州你的府上吗?”这是动之以利。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上官鹏就只是大摇其头,说道:“不成!不成!咱们自称名门正派,就应该恪遵祖宗教诲,严守门规,锄强扶弱。要是我们也像其他人一般滥杀无辜、欺凌弱小,那和魔教中人,又有什么分别?”说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分开两人,径直上前,想要把叶枫和卫盈莹带走。
花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挡在上官鹏前面。马青龙说道:“上官老哥,咱们哥俩也有好几年没切磋了吧?今日小弟技痒的很,想请老哥哥指点一二!”
上官鹏面露诧色,看看马青龙,又看看花赛李。花赛李手握长剑,全神贯注,看来绝不像是想要置身事外的模样。上官鹏一颗心终于坠了下去,连说了几声:“好!好!好兄弟!好兄弟!”说罢,再不发一言,转身就行,靴声橐橐,衣袂飘飘,转过两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待上官鹏一走远,花赛李就走上几步,恶狠狠地对着叶枫说道:“小子,只好怨你自己命苦!”说着,举起长剑,使一招“毒蛇寻穴”,向着叶枫心窝直戳下去。想像之中,叶枫已无还手之力,接下来定然是血光四溅,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