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有半截长剑飞了起来,花赛李顿觉手中一轻,仔细一看,芙蓉剑竟只剩了后半段,前面那一半已然消失不见。
这一惊非同小可,花赛李仿佛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已经脱壳而出,茫然间一抬头,更觉一阵神驰目眩,眼前突现一柄长刀,厚背薄刃,熠熠闪动着寒光,从一个自己绝不可能想到的方位,既像抹,又像钩,亦正亦斜,砍削了过来。
花赛李虽是使剑的行家,但看到这等妙到颠毫的刀法仍是心摇神驰,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嫉妒,一时间竟忘了还手。直到刀锋越来越近,长刃上散发出来的寒光让他身上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起来,这才悚然一惊,随手将半截长剑往上一撩,“叮”的一声,断剑又被削去一截。
幸得如此,将长刀的势头微微阻了一阻,露出一点极小的空隙。花赛李胜在临敌经验远比对方要多,死生俄顷之际,尚能临危不乱,用尽全力将手中断剑向对手掷去,乘机施展轻身功夫,就在间不容发之际,从那一点小小的空隙中窜了出去。
花赛李这一次死里逃生,乃是生平从未有过之经历,待站定之后,才发觉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思之兀自后怕不已。但等他看清对面那人,更加惊得舌僵口噤,半晌合不拢嘴。
只见对面站立一人,不知何时起手中多了一口长刀,竟不知从何而来,正自低头呆望,脸上的神情,既有欢然喜悦,更是难以置信,竟然便是不久前还浑浑噩噩,自身难保的括苍派少年叶枫!
站在一旁的马青龙自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鬼魂附体!”至于是何门何派何鬼,他倒还没打过交道,今夜与此鬼也是初次见面。此时一弯新月斜挂东首,飞彩凝辉,将叶枫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到地上。马青龙见到影子,心中的恐惧消了大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挥动长鞭,自上而下直击了下来。
叶枫还未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举刀削去。鞭长而刀短,软鞭先发而长刀后至,但马青龙的软鞭还高高举在空中,叶枫的刀尖就已经掠上他的左眉睫,正如天外游龙,不知从哪里夭矫而至。马青龙怪叫一声,急忙撤了软鞭,闪在一边。
叶枫此时倘若乘胜追击,已然取了二人性命。但他并无什么江湖经验,见两人让开一条路,反倒是暗中庆幸不已,从两人中间窜跳而出,俯身抱起卫盈莹,连头也不敢回,就只管往枝叶茂密处逃去。
花赛李和马青龙俱都面如土色,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互望了一眼,心中料想自己的脸色估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许久许久,两人几乎同时长叹一声,刹那间,什么抱负、什么名位,仿佛都已经烟消云散去。
这是叶枫生平头一遭用“柴刀刀法”与人过招,没想到竟然取得全功,心中自是惊喜逾恒,难以自己,脑海中不断地回想方才的情形,浑然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
卫盈莹生平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过,此刻却被叶枫紧紧地抱在怀里,脸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耳中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顿时觉得跼蹐难安,几次三番想要挣扎下地,却又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半分力气。偶有肌肤相接就更是心跳不止,羞不可抑,但又隐约觉得,就算这条路永远没个尽头,似乎倒也不见得太坏。
此时正是朝暾初上,晨曦甫动之时,但山高林密,林间仍是深绿黯黯。叶枫在黑暗中不能分辨东西,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亮处走去,有几次想停下来休息,谁知只要一停下脚步,就从四周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如同鬼魅一般。
叶枫瞪大了眼睛,向四下里张望,偏生望去到处都是鬼影幢幢,直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脚下一刻也不敢停留,时间一长,渐渐地脚软筋酥,就有些支撑不住。
这时,叶枫耳边似乎地传来一阵流水轰鸣声,他精神一振,急忙向着水声的方向跑去。又奔一阵,水声越来越响,忽地眼前白光大盛,一条白练似的大水蓦地出现在眼前。叶枫喜不自禁,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好……”
刚说了三个字,叶枫就觉得脚下一空,身子顿时直坠了下去,只来得及喊出半个“啊”字,就已与卫盈莹一起掉入了急流之中。
叶枫与卫盈莹二人均不会水,陡然落入水中,呛了几口水后,便即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这条水本自山中来,河面并不太宽,但水流湍急,挥波涌浪一般,不一会儿,就把叶卫二人带到一处悬崖边。
这座悬崖,壁立千仞,高耸半天,河水至此喷涌而下,形成一道壮观的水帘瀑布。只是这道瀑布,却与别处不同。因这山势甚奇,在山腰处无端地凸起一块巨岩,将瀑布阻了一阻,远远看去,就像有人将水帘分成上下两截一般,因此本地人都称它为“双叠瀑布”。
叶卫二人漂浮在江中,在江波浩渺中望去,只见前方江水从中断绝,似乎已到了绝境,只得互相攀扯,双手奋力划水,想向岸边靠去。但人力有时穷尽,自然之力无有止息,水流终于还是将二人带到崖边,向下抛去。
两人向下急坠了约摸二、三丈,又被崖壁上生长的一棵松树挂了一下,这才重重跌落在山腰间凸出来的那块巨岩之上。幸而在这山壁的隙缝间,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极偶然地落入一颗种子,此后年年岁岁,竟从斜刺里长出一棵枝柯交横的古松,将两人的下坠之势阻了一阻,变成只从数尺高的地方向下跌落,因此二人虽然跌得不轻,但性命却能得以保全。
巨岩的表面被瀑布冲刷得滑溜不堪,人在上面几乎不能立足。数千斤的河水就在叶枫身边倾泻而下,雷震云间,飞溅起的水花如同珍珠四溅,直蔽天日,将远处的景色笼于淡烟薄雾中。
卫盈莹躺在石上,双目紧闭,不明生死。叶枫稍稍宁定了一下心神,一抬头,似乎瞥见身后山壁上留有一个小洞,大小仅够一人容身。叶枫此时身子早已疲乏之极,但身在岩上,时刻都有性命之虞,只好奋力半抱半拽,将卫盈莹拖入了那个小洞。
这个洞穴从外面看极小极窄,但内里黑漆漆的,竟似深不可测的模样。叶枫伸手探了探卫盈莹的鼻息,见她虽已昏厥,但呼吸平稳,似乎并无大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从树林中随身带出的那柄宝刀亦掉落在巨岩边缘,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看来很快就要掉入到下面的深潭之中。
叶枫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手足并用,紧紧贴着光滑的岩石,极慢极慢地向前挪去。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可以够到那把刀了,叶枫刚把手伸出去,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水柱,冲着那刀摇摇晃晃地直往下落。
叶枫暗叫一声:“不好!”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探,右手手指正好勾住了刀把,但用力过大,身子也随之滑向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