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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情义重结双飞燕,阴谋露上断头台

    话说这日,包拯、董氏、艾虎、欧阳春、黄洪诸人接受邀请,随县尉王泊赴燕脂街萧宅,待令妹王溦与萧献忠婚庆毕,将近黄昏,遂诸人辞别出萧宅,返还县衙来。

    因于婚宴上,艾虎、黄洪诸人饮过不少酒水,此时皆有几分醉态烂熳,一路晃晃悠悠。幸而有包大人、夫人董氏以及欧阳春随行,诸人自是有所节制,尚路途不甚远,方才未招起莫须有的事端来。当至县衙时,却见艾虎趔趄上前扭住黄洪,竟而问道:

    “愚弟此前力劝黄兄恳请包大人做个月老,求娶王溦姑娘,不想黄兄迟迟踌躇不决,可是心中另有所属否?”

    然王泊听得此言,遂躐进包拯身旁问道:“既有此事,大人可曾知晓?”当见包拯摆一摆手以示否定,继而,王泊望向黄洪笑言道:“黄都头既无心于吾妹,想必心中另有所属矣。”

    对此,黄洪满面惭愧道:“诚谢艾贤弟与二位大人关切。——小人如今已经而立之年,况家道不济,安能配得县尉大人之妹;再则,小人确然心有所系,只是与伊一直难以启齿。”

    随后,艾虎又道:“既然如此,黄兄何不就今日将事言明,恳请包大人作主,达成黄兄心愿,岂不是好。”

    包拯听罢,想一想道:“此乃好事,若不违国家法度,拯自当尽量成全之。”说话间诸人已不觉至内宅来,包拯转而道:“诸位先请入屋内,黄都头再将其原委告知来如何?”

    于是,诸人随包拯步入客厅,相邀就坐。董氏却邀欧阳春,并携包颖、包蕙至别屋闲坐,不在话下。

    且说包拯诸人,待吩咐下人呈上茶水来,各自饮用一番后,黄洪方才道:“小人心下所系者,乃小人同村之人,已故义兄梅小九之妻,燚儿之娘杨氏也。”

    随即,艾虎问道:“黄兄何以惦念一寡居之妇?况梅小九又因何而故?——黄兄可言明否?”

    未几,黄洪道:“今难得包大人、王大人、艾贤弟诸位在坐,容小人将其原委细细告知。此事说来话长,当于五年前言起,记得乃景祐元年深冬,当时刘知县赴任天长不久。那一日,正值燚儿弥月,义兄梅小九邀得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于家中酒席庆贺。临近傍晚时分,有姓名刘十二者,彼此虽不甚交情,然邻里间乃同龄之人,闻声前来赴宴,此乃常理,无人在意。谁知,其于席上贪饮得几杯,借酒发起疯来,义兄近前劝慰其早些归家歇息,可刘十二终究是变本加厉,吵嚷不休。或许义兄因一时酒劲上来,又难免年轻气盛,惹得气急不过,遂强行将其推搡出院落去,并随手紧闭院门。但听那酒徒又于院外吵嚷半晌,一场风波方才平息过去。

    “不料次日,刘十二无端死于家中,其妻方春莲竟而一纸诉状,以斗殴害命事告义兄于县衙。刘知县遂受理案件,即遣差役将义兄逮捕入狱,并带领仵作亲往刘宅验看。然其尸身除脸颊与胸部略有些淤青,四肢见二三处擦伤,皆无致命之理,更未勘出有何药害征兆,使得刘十二死因不明。然义兄虽是百般不服,可就前一日之事终究难辞其咎。故此,又遭刘知县几番严刑拷打,可怜义兄遭此横祸,痛不欲生,遂再无争辩,任由处置。

    “后来,历经州府复审,念及刘十二死因不明,然义兄与之生前斗殴属实,今以致人死,遂判徙流之役。即将发配之期,小人特此打点,疏通关节,陪同义嫂杨氏前往探视义兄。眼见义兄,曾经生龙活虎之男儿,如今是神色恍惚,憔悴不忍人睹。然这日,义兄面对亲人,显得平静异常,就小人此番陪同义嫂前去探视深表欣慰,并一再将妻小托付照顾。就当时之情景,小人安能多想,惟有一一应诺。而后,义兄竟感叹人生已无可恋,又何以忍受颠沛流离之折磨。对此,小人只好随义嫂从旁劝慰几句,又因狱卒催促,遂相辞而别。

    “不想事隔一日,就得差役前来报知义兄昨夜死于狱中,义嫂听闻,已欲哭无泪。于是,小人急忙又协助义嫂前往料理,借此曾察看义兄尸身,惟颈下多一道淤痕,别无缘故,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请人将义兄抬回村里安葬。

    “事后,一来念及义兄情谊与生前托付,时常对义嫂杨氏、幼侄燚儿之生活予以资助;二来念及小人若另娶妻室,就伊娘儿之照顾恐有失周全,然心下虽存有些许意向,终究颇多顾虑,故一再延误至此。今小人之终身大事,当恳求二位大人予以成全。”

    黄洪言罢,王泊进而道:“去岁曾翻检过黄浪村刘十二命案卷宗,案卷记录与今日黄都头所述一致,记得大人当时有所质疑,只是念及当事人梅小九已因案而卒,故未予以深究。”

    包拯听后,颔首相应和。却想一想转而道:“黄都头此事虽有所难为,确然又于情理之中。至来年,拯自当尽力撮合之。”

    于是,艾虎言道:“今得以包大人出面,黄兄之事定然可成,在下当祝贺黄兄来年新喜!”

    艾虎话音刚落,王泊继而笑言道:“难得艾少侠如此费心,都头就当请少侠做个良媒,岂不甚好。”

    这时,黄洪赶忙回道:“正是,正是!小人诚谢二位大人与艾贤弟垂怜!——至那日,一定沽上几坛好酒,恳请诸位村里做客,望二位大人、艾贤弟,在坐诸位不可推辞。”

    对此,在坐之人皆予以应诺。于是,又闲聊一些不关紧要的话,渐渐时辰已晚,遂相继告辞而去。

    待年关过后,借得一些闲暇,包拯特此差黄洪回黄浪村领杨氏来见。杨氏至时,包拯有意请出内子董氏作陪,并借故遣黄洪离去。

    这时,董氏正向杨氏探问道:“妹妹甚名?现今芳龄几何?”

    杨氏回道:“妾杨氏,小名柳儿,现已二十七岁。”说话间伊却将一双秀眼几番好奇地窥视包拯,竟而又道:“曾听洪叔言包大人不只断案如神,公正无私,更面貌亦黑过常人,今得见包大人尊容,的确令妾肃然生敬。”

    包拯向来因秉性峭直,处事严谨,一张黑脸难见笑容,今闻伊之言,不禁会心一笑。

    于是,董氏言道:“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不想杨妹妹这般率直,真叫人好生亲近。”

    然而,杨氏却道:“今承蒙包大人与夫人召见,妾甚感意外。——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包拯道:“今确有一桩要紧之事,拯自知难为,故特此召汝前来商议。”

    杨氏道:“妾不过一村妇,有何能耐,敢劳动包大人召见?”

    包拯道:“亦非别事,拯不过念及黄都头已而立之年,仍旧单身一人,然去岁末方得知汝乃黄都头义嫂,此事理当义不容辞。”

    对此,杨氏感慨道:“自妾夫梅小九因故于牢狱含恨而去后,数年来,亏得洪叔对妾娘儿多有眷顾,方才生计无忧,妾岂能不感洪叔情义。然妾亦为此伤神不已,曾多次劝慰洪叔当娶妻室,只恨难识洪叔心意,故至今不遂人愿。”

    杨氏话刚说罢,不想艾虎扭着黄洪一面步入屋来,一面言道:“黄兄心意之人远在千里,近在目前,只恨嫂子熟视而若无睹也。”

    此言一出,令杨氏羞愧不已。黄洪忙将艾虎介绍与伊相识,杨氏遂起身见礼,落坐后又微微的抬头瞧一瞧艾虎,方才叹惜道:“妾安能不识洪叔情义,只是妾乃寡居之妇,恐将来有辱洪叔门楣。”

    艾虎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谓人生一大幸事。今嫂子若拘泥于旧俗,空费芳华,黄兄又当情何以堪?”

    但见伊一时低头无语,董氏进而劝慰道:“难得艾少侠今日心直口快,妹妹本亦是率直之人,又难得黄都头情义两全,况今奴家与夫君特为妹妹作主,妹妹还有何顾虑乎?”

    既而,听得杨氏弱弱的回道:“妾愿听凭包大人与夫人作主。”

    这使得黄洪欣喜不已,竟而连连躬身道:“诚谢包大人、夫人、艾贤弟成全小人心愿!今小人与杨氏婚事,还恳请包大人多于费心。”

    包拯却道:“黄都头能成就此姻缘,拯不过举手之劳,乃艾少侠、王县尉之热忱为重。故做媒、主婚事宜,都头理当请艾少侠、王县尉才是。”

    包拯此言一出,不待黄洪转而相请,艾虎勉为其难,主动应承一桩下来。然此时见天色已不早,杨氏此行虽将燚儿托付邻家照看,终究不甚放心,并就此情言知黄洪。于是,黄洪领着杨氏,相邀艾虎一并辞别过包拯夫妻,将前往拜会县尉王泊后,回转黄浪村而去,亦不在话下。

    却说转眼至三月初,正值黄洪与杨氏择定之婚庆吉日。况经此前黄洪特意邀请,于是,包拯、王泊、艾虎诸人驱车同往黄浪村赴宴。

    婚礼上,虽说黄洪与杨氏并非地方大户,亲戚朋友自是有限,本来亦无心过度铺张。可当左邻右舍听闻县衙来得包知县、王县尉参加婚礼,无不前来庆贺。故此,婚礼之热闹出乎意料,使得黄洪有些措手不及,但就村邻之殷勤,却倍感欣慰。待到婚礼结束,一来因心情愉悦,艾虎诸人于婚宴上饮了不少酒水,此刻醉眼朦胧,不宜乘马远行;二来见天色较晚,又经黄洪及其村邻的一再挽留,包拯于是客随主便,当夜就留宿于黄浪村。至次日,黄洪一早相请,杨氏亲自下厨做得早餐用过,包拯、王泊、艾虎诸人方才告辞,驱车返还县城。

    然包拯一行人驶离黄浪村,沿路至距县城五六里时,远远的就闻于前路村落传来一妇人哭丧之声,包拯觉察此哭声惧而不哀,其中必有缘故。当包拯一行人行至村前,恰遇得一长者信步出村来。包拯遂叫停车马,亲自下车向其拱手道:

    “在下天长知县包拯,敢问老兄高姓?——此村甚名?方才拯等一路行来,闻村中有妇人哭声震动,老兄可识得何故?”

    那长者回道:“小老儿甄强,乃村中农户。此村名谢家巷口,只因昨夜有村民林桓突暴毙家中,那嚎啕之妇乃逝者之妻方氏也。”

    包拯随后道:“拯等欲往逝者家中视之,甄兄可引路否?”

    但见甄强应声点一点头,于是,包拯命人看管车马,自领王泊、艾虎诸人随甄强步行而去。不多时,至村中一户人家,眼前不过几间低矮的瓦屋,正有不少邻里帮助忙乱着。包拯诸人步入屋内,更见屋中破败不堪,陈设欠缺,然那妇人仍于灵前掩面放声哭泣。包拯遂向在场之人言明来意,并问及逝者因何而卒?

    那妇人忙拭泪起身施礼后回道:“民妇方氏,丈夫林桓旧日有腹疾,不想忽于昨夜气绝身死。”

    包拯见方氏约莫三十岁,不仅体态婀娜,容貌秀美,且穿戴亮丽,脸上擦有脂粉,与此家境甚不相符,心下进一步生疑。于是,包拯差身旁之人协助,将林桓尸身验看一番,但却未发现任何异样情况,其尸身肌肤圆润,身前亦未必有何病症之兆,使得包拯越加怀疑不已,况问答之间又见方氏闪烁其辞,料定伊必有隐情。故此,包拯遂告诫在场村民,并吩咐艾虎将方氏拘回县衙再作审问。

    至次日,包拯差人拘方氏至公堂,再度过问伊丈夫林桓身死情由,然伊仍以丈夫旧有腹疾,忽而暴毙相搪塞。就在包拯感到一时无计可施之际,得黄洪回至县衙来。他步入公堂,见得堂下方氏,满面疑惑的向包拯问道:

    “大人,此妇正是五年前黄浪村已故刘十二之妻方春莲,听闻后来嫁与谢家巷口林桓为妻,不知今日因何至此公堂来?”

    包拯听得黄洪之言,暗自思忖:“此妇前后二夫皆死于非命,足见此妇绝非等闲之辈,势必当新旧案件并查之,或许可探得真相。”包拯遂转而向黄洪问道:“都头可识得伊前夫刘十二坟所否?”

    黄洪回道:“原本同村人,安能不知。——刘十二当年就用得一副薄棺,草草安葬于黄浪村南乱葬岗上。”

    于是,包拯退下公堂,遣人找得土工尚成,命黄洪领路,押方春莲同往刘十二坟所,启棺勘验,竟赫然于骷髅头上见得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遂转至谢家巷口,验逝者林桓发髻中,照例发现有一根铁钉深深地钉于顶心。就此,方春莲无从抵对,才将谋害前后二夫之情由招认不讳。

    原来,林桓乃方春莲表兄,方春莲嫁与刘十二后,彼此借以表亲关系仍有往来。只恨因刘十二酒后失德,既为此得罪过不少亲戚邻里,又常常酒后归家,无故滋事,轻则辱骂、重则敲打,更使得方春莲身心无限酸楚。

    五年前,那日黄昏,正巧林桓至方春莲家中做客,不想夜里,刘十二踉踉跄跄归得家来,又全然不顾礼义廉耻,当着林桓脸面将方春莲谩骂一遭,遂只管里屋睡去,惟留下方春莲依偎林桓诉苦。然林桓或许有心垂涎方春莲美色,只是当初家道不济,无力完娶,故难得遇此情景,思量着刘十二身上今有几处伤痕,当探听得当日情节,竟而予以策划,唆使方春莲连夜将刘十二谋害去。事后,为恐人生疑,更是一纸诉状,将罪祸转嫁于梅小九。

    待刘十二身后一切事宜尘埃落定,隔年,方春莲遂改嫁表兄林桓为妻。婚后不足三载,本来家境艰难,谁料林桓不务正业,天性嗜赌,为求赌资,渐渐以将家中财物典当殆尽,生活越加不易维持。对此,方春莲无可奈何,惟有坐守空屋,独自哀怨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而已。

    不想有村邻许达,此人虽是一光棍,却时常往返于县城做一些小买卖,家中自是积得数块银两。许达曾窥视得方春莲容颜,从此惦念不已。至去岁秋,许达伺机给与方春莲关照,以至于暗接情丝,背着林桓往来甚密。转眼数月,林桓并不知觉。然就数日前,因许达感叹二人如此,绝非长久之计,故而,又滋生出谋死林桓之事。

    于是,包拯随遣人至谢家巷口拘拿许达归案。许达至公堂,不必讯问,直招供道:

    “因数日前,小人试探方氏,二人当如何得以长相厮守,遂得方氏自诩,自有妙法使林桓忽而毙命,且因何而卒,令世人难以觉察。于是,小人许诺,若方氏能够谋死林桓无事,小人自当聘媒完娶。果然,不出三日,就闻知林桓暴毙于家下。事后,小人借着村邻之便前往帮忙奔走,更见事情一时又无人质疑,心下甚为快慰,不想遇得老爷神明,今事情败露,小人甘愿领罪。”

    至此,包拯已将新旧二案鞠问明白,即判道:“审得方春莲,风情漂流,不识廉耻,常赴桑中之约,屡经濮上之行。其夫虽德行有失,却不念同衾之意,竟前后谋害二夫,又伪言诬告,以致梅小九无辜枉死,实乃罪大恶极,合当问决之刑;然林桓于旧年刘十二之命案,虽亦难逃罪责,今已自食其果,不必再作追究;而许达乃奔走仆夫,贵丽色,好他人之妻,因致人死,安免发问军罪。”

    然而,当谢家巷口、黄浪二村以及就近村民闻知实情,皆为之欷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