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看这座新宅第如何?”那“徐二爷”扭头望着徐溥。
徐溥嘴唇微动,稍顷已轻叹:“二弟,老夫如今目力不及,想看也看不清。”
那“徐二爷”听得笑了笑:“兄长,那不如让小弟叙说一番?”
徐溥摇了摇头:“先进去再说吧。”
见徐溥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那“徐二爷”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徐溥是路途疲惫所导致,已领头往那座新宅第的大门走去。
在郑管事的搀扶下,徐溥慢慢跟在其后,而朱厚照和何文鼎等人又落在他三四步之外。
转了一圈后,朱厚照对这座宅第已是一目了然。
这座宅第在当下确实甚为气派,那当然是相对于普通民宅而言。
徐溥的这座新宅第,坐北朝南,面阔近二十丈,分成东西两区块,各为对称的四进结构。
大门设在东南侧,入门便是第一进,进深丈余许。第二进为硬山顶,面阔五间六丈许,进深约四丈。
第三进亦为硬山顶,面阔三间约七丈,进深三丈余,正中之处悬挂着“白虎堂”的牌匾,而且厅内的梁枋全为彩绘。第四进,面阔九间近十丈,进深二丈许。
此刻,徐溥再次站在那第三进的“白虎堂”牌匾之下,轻轻一叹:“二弟,这新宅第太大太奢华了,你又何须这般呢?”
那“徐二爷”轻笑着:“兄长荣归故里,建一座宅第以颐养天年,自然要住得舒适。”
“哎,老夫捎带回来的银两,岂够筑起这座宅第,你必定额外添加了不少吧?”
那“徐二爷”没有否认:“兄长的宅第又怎能马虎,小弟添一点钱财也是应分的。”
朱厚照听得却暗忖,这又何止添一点钱财?看来徐溥这位二弟也是生财有道。
过得片刻,那“徐二爷”转而指着房间道:“兄长,你一直挂念着的那数块刻石,明日工匠便会嵌砌在‘白虎堂’的北墙。”
被郑管事搀扶着的徐溥听得连声称好,脸上终于露出丝许笑意。
那“徐二爷”又道:“幸得朱公子遣人前来,告知兄长今日酉时左右便会回到洑溪。若没有提前一个多时辰准备,我等必定手忙脚乱。”
徐溥听得笑了笑:“昭之,他考虑得周全。”
“但宴请乡亲却已来不及,只能留待明日,到时大伙再欢聚一堂,为兄长的荣归故里庆贺一番。”
徐溥摆了摆手:“这个无妨。”
那“徐二爷”又道:“兄长,那今晚简单开数席?”
听得徐溥应了声好,那“徐二爷”又令仆人将仍坐于马车上的众女眷和随行人员引进新宅,至于何人住哪间厢房,自然按照徐溥的意思一一安排。
在将随行的众人安排妥当后没过多久,“徐二爷”所称简宴已将要开席,看来他果真是早已准备。
徐溥本要让朱厚照坐上座的,但朱厚照又怎肯?
名义上,他只是徐溥的学生,在徐溥族人看来,若他这般做,岂不违了师生之道?
见得朱厚照拒绝,徐溥也不好说甚么,不过仍坚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对于同席,朱厚照还是能接受的。
尽管如此,包括徐溥的二弟在内的一应族人,见得徐溥此般礼待朱厚照,自觉得甚为奇怪,但当众之下也不好问询。
于是在徐家辈份较高的族人陪伴之下,朱厚照与徐溥一道享用了抵达洑溪村的第一顿晚餐。
晚餐过后,那“徐二爷”见得徐溥对朱厚照礼待有加,自是对他的来历甚感兴趣,但徐溥又怎会道出真相。
朱厚照只说自己家族略有些钱财,因家中长辈与徐溥相识,自己曾得徐溥的教导,故尊称其为先生。
又说到此次乃奉父命至江南,去区处一些族中之事,碰巧遇到归乡的徐溥,这才相约同行。
对于朱厚照的这番解释,那“徐二爷”不置可否,只言他尊师重道,实乃读书人之典范。
---
夜色降临,在徐溥新宅第的某间厢房里。
朱厚照在灯光之下览阅书籍,厢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之是一道轻唤:“少爷,徐先生遣人前来,似有事相议。”
“让他进来吧……”朱厚照放下手中的书籍。
随着何文鼎打开房门,进来了一名仆人。
见到朱厚照,他马上躬身道:“朱公子,大老爷有请,望朱公子移步书房。”
朱厚照“哦”了声,这才刚回到家,先生居然也不好好歇息?
朱厚照知道问这仆人也没用,朝何文鼎和刘瑾扬了扬手,三人跟着那仆人,仅过了一小会已去到徐溥的书房。
书房里竟不止徐溥一个,那“徐二爷”也在场。
朱厚照唤了声:“先生,徐二爷。”
见得朱厚照也来到,还领着何文鼎和刘瑾两人,那“徐二爷”愕然,应道:“朱公子……”
“昭之,天色已晚,没妨碍你歇息吧?”徐溥听得动静,轻笑了声。
“知先生似有事相议,学生自要前来。”朱厚照应道。
在徐二爷的疑惑之中,徐溥让朱厚照坐下来,何文鼎和刘瑾自只能站在朱厚照身后。
稍顷,徐溥转头望向他二弟:“二弟,如今人静,老夫想知道,这新宅第为何会大变样,与先前完全不一般呢?
此前来信不是说只建三进?如今不仅建成四进,还分成东西两边,比原来大了两倍都不止。”
见徐溥把朱厚照也请来,徐二爷本就觉得有些怪异,听得随即说道:“兄长,朱公子在此,不好说家事吧?”
徐溥摇了摇头:“但说无妨。”
徐二弟虽不解,也只得应道:“兄长,若按你原先所想,仅建三进就太寒碜了。”
徐溥苦笑道:“二弟,老夫只要有一宅第容身即可,又何须这么讲究?”
“兄长,徐氏好歹也是名门大族,若被人得知兄长荣归故土,新建的宅第仅为三进的小居,岂不被人看轻?”
“这座宅第如此宽阔,老夫又如何住得安心?”
徐二爷却笑道:“兄长,既然已建好,难道还拆了它不成?”
徐溥摇了摇头,是啊,难道真拆了它?
朱厚照隐约猜到徐溥为何要请自己来,无非是告诉自己,建这座宅第不是他本人之意,望朱厚照不要多想。
不过,徐溥此番是多此一举了,朱厚照还真不会多想。堂堂大明的内阁首辅,难道致仕回乡就只能住茅草房?若是那样的笑话,才真的要多想。
未几,徐溥轻吁了口气,再问:“二弟,明早老夫须至宗祠祭拜列祖列宗,可安排妥当?”
那“徐二爷”连连点头:“兄长大可放心,小弟早已交待清楚。”
徐溥“嗯”了声:“那就好。”
略一顿,他似想起什么,再问:”对了,老夫沿途南下,目睹甚多地方遭受水灾。宜兴这边如何?”
“今年并无灾害。兄长是担心那数百亩良田吧?”那“徐二爷”轻笑了声,随即再道,“乡亲们的收成还好,兄长莫须担心。”
徐溥轻叹了声:“若受灾,定要减免田租,乡亲们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