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划一的高呼声,响彻半空。
虽然徐溥眼前是朦胧一片,但近在咫尺的高呼声又怎可能听不到?
这些人分明就是来迎接自己的,徐溥听得心思如潮涌,数十年为官之途的点点滴滴,不断于脑海涌现。
他嘴唇微颤,过了好半晌,才低喃着道:“你们,你们……”
人群自然听不到他的言语,不一会,“咚咚……”鼓声又起。
稍顷,待鼓声一停,跪于他面前的那群人又呼道:“恭迎相爷荣归故里……”
徐溥佝偻的身躯轻抖着,缓声道:“大伙无须如此……”
但他的声音刚出,瞬间又被再次响起的鼓声盖过了。
未几,人群依然传来整齐的高呼声:“恭迎相爷荣归故里……”
鼓声响了三通,高呼声亦响起了三回,每回均整齐划一,流畅之极,这群人仿似已练了千遍百遍一般。
此刻只能是属于徐溥,站在徐溥后方约数步的朱厚照,始终面带微笑,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在那群人首次跪下之时,连原来搀扶着徐溥的郑管事亦随即后退数步,几与朱厚照并肩而立,独留徐溥站于那里接受一众人等的跪拜。
听得鼓声停息,徐溥轻吁了一口气,嚷了声:“大伙快快请起……”他轻颤的双手不断往上虚托着。
见得跪着的那一群人终于缓缓站了起来,朱厚照顿时在郑管事耳边轻笑一声:“还不快过去扶住你家老爷。”
郑管事听得亦嘴角带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再次搀扶着徐溥。
突然,一名容貌和徐溥有数分相似的男子,已经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未几已走至徐溥跟前,满面激动地唤道:“兄长,可盼到你回来了。”
仅听声音,徐溥便已知站于面前的是何人,随即伸出手迎向那男子,声音也颇为激动:“二弟……”
这男子正是那位“徐二爷”,他一把握住了徐溥伸出的手:“兄长,是我……”
两兄弟均激动连连,霎时之间,两人竟相对无言。
过得片刻,朱厚照走过来,在徐溥身旁轻声道:“先生终于脚踏故土,实在可喜可贺。”
徐溥这才想起朱厚照还在身旁,顿时微微一笑:“昭之……”
那“徐二爷”听得打量了朱厚照一番:“想必这位便是兄长的学生朱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材,往后定能金题榜名。”
朱厚照连称不敢。
那“徐二爷”自然不知道朱厚照的身份,不仅徐溥在给他的书信里没有提及,而且此前去报信的护卫也只提及朱厚照是徐溥的学生。
当然,那护卫也将随行人有多少等信息一一告知,要他提早作安排。
徐溥笑了笑,本来他还在思量着如何介绍朱厚照。这下好了,眼前这二弟直接将朱厚照唤作朱公子,倒可以省去一番工夫。
从这“徐二爷”的开始,人群不断有人走了出来,去到徐溥跟前说自己是谁,然后道贺一番。
于是,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徐溥不断地点着头,场面好不热闹……
过了好一会,见上前“混脸熟”的依然没有减少,那“徐二爷”终于开口道:“大伙先停一停,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恭迎相爷回府,其他恭贺闲谈之言,慢慢道来也不迟。”
随着他这句话的出口,那些人本就是乡亲乡里,虽然心里仍有上前“套近乎”的打算,但已不好意思再迈出脚步来。
“兄长,上马车吧,我们到新建的宅第去。”那“徐二爷”又说道。
徐溥听得“哦”了声,应道:“都准备妥当了?”
“仅差兄长所嘱托的那数块石刻,要明日方动工嵌砌上去。若按兄长此前所提及的回乡时日是正好的,但料不到兄长居然提前回到。”那“徐二爷”轻笑了声。
见得徐溥应好,那“徐二爷”随即朝那人群挥了挥手,轻喝一声:“鼓声响起来,往相爷的新宅第……”
在“咚咚”的鼓声中,徐溥两兄弟共乘一车,在徐家数名族人的领路下,车队继续行进。
而朱厚照再次骑着那匹黑马,被同样策马的何文鼎等人簇拥着,走于车队较为靠前的位置。
过了一刻钟左右,前方已传来喊话声:“此处便是相爷的新宅第。”
话音刚落,车队已停了下来,那鼓声也随即停止。
朱厚照也不多言,须臾已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旁边的一名护卫后,缓步向前方走去。
何文鼎、刘瑾、陈大等人听得亦如是,纷纷跃下了马。
稍顷,他们数人急赶数步,追至朱厚照身后两三步。
最先追来的何文鼎,已经轻声问道:“少爷,不等徐先生么?”
朱厚照嘴角一扯:“自然要等。你没看到前方空地甚大?先至那里等待合适不过了。”他边说着,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前方确实有一片空地,而在空地北侧更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崭新宅第。
那一座崭新的宅第坐北朝南,面阔近二十丈。
位于东南侧的宅第的大门两边,更各盘踞了一只约莫三尺高的威武凌人的石狮子。
而在那扇大门的飞檐底,则悬挂着一块宽尺许、长两尺左右的黑色牌匾,上面自右至左写着“徐府”的两个金色大字。
跟着朱厚照来到宅第前方空地的何文鼎等人,均在不断打量着这座宅第。
这座宅第虽非金碧辉煌,但在夕阳照耀之下,那湛白色的墙体已甚为耀眼夺目。
须臾,陈大已经轻叹了声:“少爷,这座宅第真气派……”
何文鼎、刘瑾、赵五和钱六等人听得亦纷纷附和了起来。
朱厚照仅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半句。
在何文鼎等人惊叹连连之时,在他们后方右侧传来了一道声音:“二爷,这真是老爷的新宅第么?哇,前面这堵墙已那么宽啊,大门前的石狮真威武……”
却是那郑管事的声音,他正搀扶着徐溥缓缓走过来,那“徐二爷”正伴在他们身侧。
“小郑,怎么样,你家老爷的新宅第,还过得去吧?”那“徐二爷”一脸得意地说道。
此刻的郑管事喜形于色,不断打量着眼前的新宅第:“二爷,若让小的来说,那是极好的。光看宅第的大门就不得了。”
那“徐二爷”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被郑管事搀扶着的徐溥听得不仅没有多少动容,反而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