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陈梦熊说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我已知他等图谋,接下来,我就可从容布置,莫叔。”
莫思聪忙应答,陈梦熊续道:“首先将我们的伙计现在全部收回来,重新派遣机灵的伙计,乔装打扮见识江东桥巡检司,看高新之最近和什么人有联系。其次,汝马上写信给汪总管,就说我让家里人暂时从南直隶地区借调家丁二十名,这样加上我身边现有二十余名家丁,共有四十余人,我掌管巡检司后,按照朝廷制度,我可招募不多于一百名弓手。这四十名家丁就是我的核心精锐。剩余六十名,可交给当地大户人家推举而来,可以收揽人心。最后,汝去信给杨仪,让他加紧招揽播州旧部,从所招募人手中选拔有家室,朴实的精锐一百余名,这样我们在江东桥巡检司附近买一小庄子,将这一百名精锐安置在庄子里,做为我的暗子。”
莫思聪闻言,皆一一记在心上。
陈梦熊招呼着莫思聪道:“至于江湖绿林、大盗水匪,特别是盐枭的情报,直接关系到我们的钱袋子是否充盈,银子的多少直接影响到我们在播州、苗疆能购买多少土地,招募多少人手。汝要抓紧时间收集。总之,我们要多交朋友,少树敌,这样我就能在这巡检司上站稳脚。”语毕,陈梦熊和莫思聪在舟上畅饮至近午时,这顿饭才食完。
接下来几天,莫思聪等依陈梦熊湖上定计,有条不紊的安排家丁们依计而行。陈梦熊也知随着兵部发放官凭的日期越发临近,知道他出任江东桥巡检司巡检一职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更是在莫愁湖园子里深居简出,轻易见不得人。
直到一天轻晨,一小吏带着路边的野草的湿气,来到了莫愁园门口。见园门口古树二三,参天而立,南临莫愁湖,湖面晨风时时吹拂,端是一闹中取静的好去处。小吏见是此地方,甚觉诧异,却是知道这个园子乃是徐九公子所有,忙将随身带着的包中拿出,文书地址打开确认,心道:“怪不得当时见此地址眼熟,原来确是这园子,就是不知这园子何时换了主人。”
有家丁在园内瞧见小吏在园门口徘徊,于是上前喝问道:“汝是何人,此地是我家主人私产,还不快速速离去。”
小吏上前唱喏道:“敢问贵家主人名叫陈梦熊吗?”
家丁答道:“正是我家主人名讳,汝是何人,找我家主人何事?”
小吏忙道:“我乃兵部武选司书办李进,特来拜见汝主人。”
家丁道:“汝在此等着,我去给汝通传。”
李进自是答应,心中又道:“不知这家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在莫愁湖这里置地买园,难道不知这周围都是魏国公家族产业。不知国公爷是否知道,我与其管家交好,到时问问。”原来这李进却是魏国公在兵部收买的线人,是用银子给喂熟了的。
不一会儿,只见家丁走过来对他道:“汝跟我来,主人在湖边等汝。”
李进闻言,忙跟着家丁进了园子,沿着左边竹径曲折而行,小径两边细竹清幽,时有鸟叫虫鸣之声传来。小径尽头现一月门,远眺门外有假山怪石,得其环中,又是一景。出月门,便觉湿气铺面而来,绕过假山,豁然开朗,只见湖面宽广,清波荡漾,望之怡人心扉。这时,耳边传来家丁语声:“汝自去,湖边那一亭子,主人就在那。”
李进顺着家丁所指方向望去,见一草亭,矗立湖边,隐约可见二男子正坐在其中。他忙向家丁道谢,家丁额首自去了。
李进顺着湖边炭渣铺成的小路,来到草亭下,躬身施礼道:“仆乃兵部武选司书办李进,前来拜见陈巡检,请您今天务必去兵部点卯,办理官凭手续。如失期不到,视同弃官,按军法治罪。”说完,拿处通知文书,请其签收。
陈梦熊闻言暗道:“这下马威也来得忒早了吧,我还没上任,兵部里这群混账就欺上门来了。”口里却甜言蜜语道:“我道汝这样面善,原来是李书办啊,我也久闻汝大名,但惜此前没有机会结识哥哥。今见哥哥一早赶来,真是勤于公事,吾辈楷模。哥哥想必还未吃早饭,不如和我一起吃点,然后你我共去衙门。”
李进坚辞,只道自家娘子贤惠,一早就给自己做好了早饭,实已吃饱,不能再进食,请陈梦熊将通知文书签收,他携一份好回衙交差。陈梦熊自可慢慢去。心里却道:“不知汝做了什么,恶了田主事。他明显是看汝不顺眼,在徐老爷出面的情况下,仍然将这官凭压了五天,等会儿汝去武选司,还有一番好戏相看。看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到时那可是神仙打架,大场面。不过我却要安全第一,不要波及我这凡人。”
陈梦熊怎么可能让这李进轻易脱身,又道:“李哥应是步行过来,这样我拿点馒头、包子在路上吃,你我一起骑马去兵部。正好我对金陵不熟悉,还要麻烦哥哥顺路带我去兵部。”说完,也不让李进推辞。自顾的命家丁们快点。准备出行事宜。随后,又邀李进同去园门口。两人在园内缓步而行,陈梦熊东说这座假山有何特点,西说这株花草移自何处,带着他在园内七曲八拐的遛弯。李进虽着急,却不识路径,只得由着陈梦熊带路。虽是不断询问门口多久到,陈梦熊只说快了,前面就要到了。待又转过一墙角,迎面又见湖光莹莹。李进到这时,哪还不知道,自己被陈梦熊耍猴,羞恼成怒,正要发问。
只见陈梦熊说道:“李哥,我倒忘记了这么一截事,像汝这等前来通知升官的,应该要像措大们中了进士,向报喜的差人发喜钱一样。”说完,不待李进反应,摇手相招,阿忠捧着一个盘子上前,盘子里放着一东西,覆着锦帕。陈梦熊上前将锦帕掀起,露出一锭硕大的银子。说道:“劳烦哥哥今天前来,这五十两银子就是给哥哥买点茶水。”
饶是李进也见过不少世面的,亦不禁为陈梦熊的豪爽变色。但一思及陈梦熊和田主事不知名的恩怨,脑袋就一冷,知这银子烫手,不是那么好拿的。遂连声拒绝。
陈梦熊面色一沉道:“看来是李书办看不起我陈某人,不愿拿我当朋友。既然这样,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对不住汝了,来人。”两家丁闻言,将李进围住。
李进闻言惊慌道:“陈巡检,汝想干什么?我虽不是朝廷命官,但是我也是在兵部挂上号,吃皇粮的。”
陈梦熊闻言,歪头看着他,自语道:“原来汝是事业人员,不是公务员。都是有编制的,但汝不明白,编制在我这里是最不值钱的,我是老虎,要吃人的。”听着李进连声高呼,一家丁不耐烦,一个耳光扇去。李进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伴随着头上的乌沙帽,一起跌倒在地。
李进趴在地上,耳鸣声起。却依稀听见陈梦熊骂道:“汝这人好生无礼,我乃九品巡检,汝就是一小吏,我尊称汝为哥哥,汝竟不知好歹,就敢当我哥哥,这等不知尊卑的东西,活在世上有什么用,拿去给我沉湖。”
这时阿忠道:“少爷,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是兵部派来的,如伤其性命,少爷你也不好办呀。”
陈梦熊淡然道:“我今早没见着这小吏,你们看见了吗?”众家丁闻言皆摇头说不记着今早有人来见主人。更有一家丁弱弱地说道:“在我们老家,每年秋汛,哪年没有淹死个人,想必这书办今早急于赶路,失足掉入湖中淹死,也说不定。”
李进闻言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说道:“陈巡检饶命,饶命,我的陈爷爷,饶命啊!”
陈梦熊清冷道:“汝想好怎么说了吗?”
李进急忙说道:“知道、知道。”于是趴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抖落出来。像是徐邦泰亲自到了兵部跑手续,按理官凭应该是当天就能下来,却被隔壁武库司的主事田尚义使了人情,硬生生的拖了五天,到现在才发文通知您。全衙门都知您和田尚义有仇。
陈梦熊闻言一怔说道:“这田尚义,我不认识了,怎么和他结下仇怨?”
李进趴在地上也是一怔说道:“那没道理呀,阻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他和您如无仇怨,怎能托那么大个人情,给我们主事。要知我武选司管官帽子,他武库司管钱粮,我们两个衙门从来都是谁也不服谁的。”
陈梦熊闻言笑道:“哎呀,李哥怎么不小心,摔倒了,你们这些杀才,还不将我的李哥扶起来。”众家丁闻言,七手八脚的将李进扶了起来,将衣裳给他整理好。陈梦熊从家丁手中接过乌纱帽,将上面灰尘掸干净,亲手将乌纱帽给李进戴上,赞道:“李哥,真是衣冠楚楚,好人一个呀。”
李进闻言,气的嘴角一抽,却是敢怒不敢言。又听陈梦熊道:“劳烦李哥给我说说这田尚义的根脚。”
李进不敢耽搁道:“这田尚义籍贯山西,乃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二甲进士,于六部观政后,担任京师任工部给事中,年初调至我留都任兵部主事。”
陈梦熊暗道:“这位才是位面之子吧,入仕两年,官路顺畅,一年一升。都是六品官了,还是肥差。”笑呵呵道:“汝倒是门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汝是吏部尚书了。”
李进赔笑道:“人分五等,衣分五色。我等微末小吏,如不能观风识雨,察言观色,早就被人给活吞了。”
陈梦熊突然问道:“汝可知田尚义和乔致远关系如何?”
李进闻言,不假思索道:“据说两人为同榜进士,是同年加同乡,又都是前后一年左右到我金陵当官。平日下衙后,两人常常走动。”
陈梦熊闻言,已知是这些山西老倌已向他背后插了一刀。暗恨在心,心里发狠道:“待老子上任后,此等厚恩,当涌泉相报。”
这时,家丁已将黑武士牵来,陈梦熊翻身上马,俯视李进道:“这五十两银子,汝拿去。”李进只是连道不敢。陈梦熊也不理他,骑着马儿向城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