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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傍晚,莫思聪回到了莫愁湖园。进入园内,问了家丁,知陈梦熊的住处,径直过去。陈梦熊住在园内一清幽的院子里,院四周有十数株挺直的银杏,千余竿修竹,四周以藤萝作墙垣,引了小溪环绕院子。莫思聪沿着白石铺成的曲径走入院内。见陈梦熊正在坐在椅屋前大门凉椅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莫思聪一眼就明白这是主人正在思考,遂自拿了一根板凳坐在其左旁,陪着其发呆。半响,陈梦熊回过神来,见莫思聪坐在身旁道:“莫叔回来了,城里是什么情况?船还了吗?忻城伯家有说什么?”

    莫思聪道:“小主人,船开到水西门,忻城伯的家丁早已等在那里,其管事还怕我们失信,不能及时还船。他们的姨奶奶,后天正要用船到松江去探亲。我自然说我家主人是守信之人,他才没有多说,只是派人接船。临走时说他家世子深深惦记着你,待道他腿好,就和你一起喝酒,我自是代主人应允。至于城里的情况,留守在家的伙计说前两天,我们夜劫曲中,闹的是满城风雨。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议论了,倒是听说曲中妓家、钱谦益、徐钦寰都下了数额颇大的赏金悬赏我等,有四千两居多。官府里派了应天府总捕头张小舍来查案。”

    陈梦熊道:“官府看来是控制了舆论,外松内紧呀。让城内的伙计小心点,不要主动探查,漏了马脚,我听说过张小舍,这个地头蛇鼻子尖得狠。”

    莫思聪额首赞成。又听陈梦熊说道:“莫叔,进来一起陪我吃晚饭吧。”进屋,见饭桌上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盘西湖醋鱼、两盘素菜,还有一盘风腌果子狸,一瓶黄酒。陈梦熊见莫思聪落座,提筷指着风腌果子狸道:“中午和徐维业宴饮,这盘风腌果子狸味道最好,他见我喜吃,特别吩咐他家的厨子从城里送过来。你来尝尝。”

    莫思聪诧道:“我们正住在他园内,他不过来陪你用餐吗?”

    陈梦熊道:“他的父亲徐邦泰生病了,他还不回家照顾吗?”莫思聪闻言,遂不言他,与陈梦熊小饮。俄而,耳边听到陈梦熊幽幽说道:“如果一个朋友,因家里纷争不断,其掌权者想夺其一处产业,他惧怕权势,就想把自己的此处产业卖给我,汝说我该怎么做?”

    莫思聪沉吟片刻,抬头道:“那就看这个朋友对主人你是否心存善意,对你是否有用?”

    陈梦熊道:“有无恶意,还需汝调查一番,但对我是有大用的。”又续道:“魏国公徐弘基欲谋夺莫愁湖园,徐维业祸水东引,欲将此园卖给我。我答应三日后给其答复。汝的任务是核实徐维业所说情况真假,搜集莫愁湖及周边地理风俗情报。在我答复徐维业前,报给我。”

    陈梦熊又道:“时间紧迫,汝可多带几个人手加快调查。另外你拿三千九百两银子给阿忠,叫上三个家丁,明日一起去赌场,将我的黑武士赎回来。”莫思聪点头称是,自是下去安排。

    第二日一早,阿忠领着三个家丁,抬着装银子的箱子放在驴车上,随着人流涌进了三山门,前往龙井山鸡舍。驾着驴车行了约三四里,终于来到了鸡社前。一身材敦实的家丁走上前去,自有鸡社护院迎过来,家丁道:“告诉袁无声,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还银子的,让他把马还给我们”

    护院见是还银子的,忙殷勤的上来招呼,见另两个家丁抬着一箱子,跟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正走过来。连忙引路,并大声吆喝让让。阿忠等人跟着他来到一内院,早有账房在门口等待。一行人进屋,阿忠直截了当道:“月初时,我家主人欠了鸡社的赌钱,抵押了黑武士,今天我们来,是把这事给了了。”

    账房见状,自无不可,于是双方当面开箱数银。这时,袁无声也得了消息,从赌场那里匆匆赶来,见到阿忠道:“你家主人果是信人,没有欺骗我。”

    阿忠嘿然道:“袁老板,我家主人既然已经还钱了,那你该把欠条和黑武士还给我们吧。”

    袁无声连说:“应该、应该。”忙命人去将马匹牵到院子里。跟着袁无声的小七一直默不作声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他到此是因为张小舍命令他隔日就到袁无声那里拿取绿林道上那里传出的情报。今日也是凑巧,正是去拿情报的日子。听到有护院给袁无声禀告,月初赌鸡,欠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公子哥来还钱了。袁无声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忙向小七告个罪,要去那边盯着,不要出乱子。

    小七初始不在意,后面一听是大豪客,大感兴趣,连忙道:“哥哥且慢,我也陪哥哥走上一遭,见识见识这大豪客。”

    袁无声因他是张小舍内侄,有心卖他面子道:“七哥,去可以去,请你不要说话成吗?要知道这等大豪客,脾气都不大好。”小七自然满口答应。直到知道眼前人只是公子哥的长随,兴趣大减。

    这时,双方已将银两清点完毕。袁无声将欠条交与阿忠,又叫人将马牵过来。小七在旁看着黑武士浑身黝黑,双耳内卷,真是一匹好马。遂走上前仔细看。黑武士看到阿忠等人前来接它,也兴奋的摆头,直打喷嚏。一个常喂养它的家丁,伸手接过缰绳,用右手边抚慰着马脖,边检查全身。小七顺眼一瞧,其右手背虎口处有一刺青,刻“忠、勇”二字,也不以为意,盖市井游侠儿常以身有刺青为荣,司空见惯了。

    袁无声道:“贵我双方,银钱两讫,麻烦你带话你家主人,有空常过来玩,现在我鸡社已扩大了,不光斗鸡、还有斗蟋蟀、赛狗等。”

    阿忠冷笑道:“还让我家主人过来给你们送银子?告辞。”说完牵着马,一行人扬长而去。

    陈梦熊接到黑武士回来,兴奋非常。不待和阿忠说话,骑上马儿,沿湖飞驰,黑武士这半月来,也是被圈禁的狠,难得放开四脚,撒欢的跑。直到沿湖畔来回跑了五、六趟,才意犹未尽的回到园子。阿忠至是上前汇报了去袁无声处还钱取马的经过,又细心的将欠条递给陈梦熊。陈梦熊拿到跟前,仔细查验,确是自己笔迹、指印,于是将欠条撕得粉碎,扔进了湖水里。

    莫思聪这三日内早出晚归,不见人影。陈梦熊也不管他,静待其到时汇报。自己这三日一直待在院子里,继续绘制应天府地图。直到,陈梦熊要答复徐维业的前一晚,莫思聪才满脸疲惫出现在陈梦熊的屋内。

    陈梦熊坐在书桌后,看着莫思聪关心道:“莫叔,累坏了吧。如果不是这事紧迫,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操劳。”

    莫思聪笑道:“主人,这才哪里,当年我们在播州一夜翻山越岭急行军八十里,出明军意料之外,打他个措手不及,所以胜多败少。如果不是明军重兵压境,步步为营,在地形险要处、水陆码头处、人烟密集处设置营寨,压缩我等活动范围,再加上杨应龙刚愎自用,与明军大阵硬撼,损失了不少弟兄,以致山穷水尽”

    陈梦熊见其虽然脸现疲惫,却精神抖擞,特别是谈到播州从军岁月时,更是脸色泛红,眼睛里闪着光亮,津津有味的听着他诉说光辉岁月。莫思聪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已经离题万里,羞赧的说道:“人老了,就喜欢念旧。”

    陈梦熊笑道:“我很喜欢听汝讲以前从军打仗的事,可以吸取汝的经验,和兵书相互验证。”

    莫思聪正色道:“小主人,得闲我们再聊以前打仗的事。我等这几日用收买、诈骗、威胁等诸多手段收集得道的情报。据我等从徐维业家长随、徐家远房族人、魏公西圃中秋夜徐氏家宴现场的仆役等多人言词,证实徐维业说徐弘基谋夺徐邦泰莫愁湖园一事上没有撒谎”。

    陈梦熊立即反应道:“那就是他在其他地方撒谎了。”

    莫思聪点头道:“不错,他的父亲生病中风是假的,我给了二十两银子,买到了徐邦泰的药渣,找了城里的大夫查看,里面俱是滋阴补肾的大药,不是医治中风的。”说完脸色古怪,一脸八卦道:“卖我药渣的厨娘道,徐鹏举当年宠爱徐邦泰,曾将自己的养生法子传授给徐邦泰,每夜用大枣数十枚,让数十姬妾口含过夜,一早取出,用水煮熟,就可开吃。说是叫什么啖枣法,来自龙虎山的张天师家的法子,到现在徐邦泰都还在用。”

    陈梦熊道:“不管什么啖枣法,现在看来徐邦泰这老狐狸是想托病诈他那好侄孙,不要逼得太紧。徐维业表面看是浪荡子,徐弘基素来看不上他。既然不能在他父亲那里碰壁,那就到他那里施压了。”

    莫思聪道:“小主人,了然于胸,不知我等下步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