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熊反问道:“汝觉得莫愁湖位置如何?”
莫思聪道:“莫愁湖处在应天府城西,夹在两道城墙之内,东北是石城门,东南是三山门,西边则是江东门,江东门内外有官府开挖的上新河、中新河、下新河等水道,皆可以通过秦淮河与莫愁湖交通。且城西也是金陵城重要的水陆码头,区域内有买卖粮食的江东市,贩卖马牛骡驴鸡猪羊的六畜场。商贾百货聚散之地,很是繁华。”
陈梦熊道:“汝看,这样油水十足的地方,连租房屋、商铺都是以此尺寸论,平时我毫无机会,现在徐维业给了我机会,在此插上一脚,我怎能不接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知道当年徐天赐为了霸占莫愁湖,费尽心机。可是编造了其老祖徐达和朱元璋下围棋得胜,棋子组成万岁二字,朱元璋将莫愁湖赐给了徐达的故事。”
莫思聪道:“小主人,既然主意已定,我等必谨遵汝令。”
陈梦熊又与莫思聪商量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让其早点歇息,明天陪他一起去商谈。
晨曦,陈梦熊和莫思聪用完早饭,去了临湖的水榭饮茶观鱼。茶过三巡,徐维业悠悠而来,见其主仆二人喝茶大声说道:“汝等好兴致,一早就在此涤荡大肚”
陈梦熊笑道:“我等在此得闲饮茶,就汝聒噪,且来饮茶。”
徐维业坐定,不待饮茶,开门见山道:“你我交情莫逆,闲话少说。我三日前的提议,汝考虑的怎样?”
陈梦熊道:“汝能做主把这园子卖我,汝父亲知道吗?”
徐维业道:“我当然能做主,家父自然知道。”
陈梦熊道:“既然这样,汝这园子打算卖多少予我?”
徐维业沉道:“我这园子四亩有余,水陆交汇,风水皆佳。园子里最值钱就是这假山,乃宋时花石纲,因大风覆船,遗留在此的,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你我交情甚好,就打个八折,汝看八千两银子给你如何?”
陈梦熊笑道:“汝这园子如按时价,最多三千两银子,既然汝说这假山价值万金,君子不夺人所爱,要不汝派人拉走?”
徐维业不悦道:“陈梦熊,汝不要消遣我啊,我可是诚心诚意卖你。”
陈梦熊道:“徐兄,小弟我还真没消遣汝,我是为汝好。我这里有两个方案,汝先听听。”
徐维业道:“愿闻其详。”
陈梦熊道:“一是我按汝的价格,全款支付汝八千两银子。这园子以后和汝一点瓜葛也没有。我打算把这园子拆了,建个客栈、水陆码头和仓库。让湖广、江浙一带东来西往的客商,可将连船带人直达此处,要知这园子离三山门直线距离也不过千步左右。以前你们徐家圈了这莫愁湖,这湖就是你家的私产,不准别家客商、货船入此湖。现在,既然汝买了,就不会管汝家族其他人是什么看法?或许魏国公看不下去,说不定,也会从我手里溢价收购,到时我也只有在商言商了。徐兄当不怪我吧。”
徐维业面现难色,耐着性子道:“汝再说说第二种方案。”
陈梦熊道:“第二种更是简单,汝借我三千两银子,我用这三千两银子购买汝这园子,另加聚宝门或者三山门内一商铺予我,汝看怎样?”
徐维业闻言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梦熊,半响方道:“没看出汝是真人不露相,一肚子坏水,合着汝用我的银子,买我的园子,汝这是拆我的骨,还用这骨头熬我的油呀。哦,汝还要一铺子,汝可比山西的羊倌还要精呀。”
陈梦熊心道:“骚年,还是见识少,没见过后世那些资本操作,玩的是更花,我这才是入门级。”见其愤愤不平,解释道:“汝不要这样一副我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要知道不是谁都敢买你家的园子,都不想面对魏国公的怒火。”又循循善诱道:“我还知汝父子并不想卖园子,只是迫于魏国公的淫威,才出此下策,我借了汝银子,汝也有借口收回是吧?”
徐维业不爽道:“好的,坏的都被汝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汝等着。我先回家去和父亲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说完,也不多坐,匆匆而去。
莫思聪待徐维业走后道:“小主人深得空手套白狼精要,佩服佩服。”
陈梦熊叹道:“我出此下策,也是无奈。现在手里看着还有很多银子,却不知我等在播州、苗疆的计划一展开,便是泼天的银子,也会给你化的一干二净。难到,我等到时还是去打家劫舍吗?这等事可一不可有二。”
莫思聪也叹道:“还是小主人看得远,那边招募苗人,买地屯田,耕牛种子,挖渠开堰,勾兑官府,哪样不要钱?看来我等是要好好谋划,看什么营生是长久生意,挣得钱来,好贴补那边。”
不说陈梦熊主仆在一旁闲话,且说徐维业一路赶回九公子园,沿着长廊左转右转来到了书房,徐邦泰正和几个清客在房内吟咏作诗,怡然自乐。徐邦泰见儿子急匆匆回来,知必有要事,于是客气的对清客说道:“诸位,且去花厅,我那里新到了几盆盆栽,正需诸位观赏,做诗以记之。”清客知两父子有要事细谈,自是应诺。
待诸人退去,徐维业道:“父亲,陈梦熊那边答应我们,他可以接手。有两个方案供我们选择。”说完一顿,徐邦泰目示其继续说,续道:“一是,按我们的报价八千两,把园子卖与他,他将其拆了,建个商站。”
不待其续言,徐邦泰喝道:“不行,如果把园子拆了,我在族中,还有什么脸面。我宁可园子烂在那里,也不卖。”
徐维业无奈的说道:“父亲,我还没说完了,另一种方案,让我等借三千两白银与他,他用此银子购买园子,再加一处三山门或聚宝门内的店铺。”
徐邦泰听完诧异非常,双眼直盯着徐维业。徐维业无奈解释道:“父亲,陈梦熊那小子猴精,他一听我说,就知我父子还想以后把那园子给买回来。人家也敞开了说,打这欠条,就是以后看我父子俩觉得时机合适,就可随时收回。我看,他要我们一商铺,也不过分,毕竟现在我们急需他帮我们挡刀呀。”
徐邦泰嗔道:“汝是崽卖爷田,心不痛。我终日算计来,算计去,还不是为汝省下。”又道:“汝告诉那陈梦熊,可以按照第二种方案买园,但是我是不会给什么铺子的,让他明白。”
徐维业急道:“父亲,陈梦熊说的很明白,他是去帮我们挡刀的,如不付出代价,人家凭什么去得罪徐弘基。”
徐邦泰闻言,也不回话,闭目养神。徐维业也不开腔,自在的在一旁,举着茶杯,自在的喝茶,且饶有兴致的翻看着桌上徐邦泰和清客们互相唱和的诗歌,不时咂嘴品鉴。
呆了一炷香后,徐邦泰无奈的睁开眼叹道:“我怎么生下你这个混账,尽是吃里扒外。”
徐维业笑而不语心道:“老头子,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也就是徐家这么点财产。我看陈梦熊这小子,脸厚心黑,是个人才,拿如此少的钱财去下注此人,端是一本万利。就是蚀本,也左右不过是几个银子的事。”
又听徐邦泰道:“家里的商铺,生意兴隆,位置俱佳,寸土寸金,没有无端拿出的道理。汝问问,他可想做官,我来给他运作,所需银子也由我来付。”
徐维业大吃一惊道:“敢问父亲,是要拿什么官与他,且还不要陈梦熊他出一文钱,有这等好事?父亲,陈梦熊是你的私生子吗?”
徐邦泰大怒喝道:“混账,老子只有汝这独子。我也是不知前世欠了汝什么,才生出汝这个讨债鬼,”
徐维业是你骂归你骂,清风拂山岗。徐邦泰见其惫懒的样子无奈道:“汝好好听,我打算把江东桥巡检司那处的官儿交予他。”
徐维业迷惑不解道:“父亲,为何将此官给他。”
徐邦泰幽幽道:“傻儿子,我等勋贵与国同休,富贵荣华已极。不能也不敢像国初那样秉持国政,延到现在那帮文官更让我等连参政议政的权利也没有了。只能在家求财问舍,专营经济之道。如此大家也可相安无事,谁知这帮子文官得寸进尺,现在更是把持经济,让我等皆要仰人鼻息。”
徐邦泰见徐维业仍旧迷惑,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道:“要知这些措大,大多数中功名前,皆是贫寒出身,彼等一旦中举,家业顿起,财富暴增,如子弟读书上进中举,延至三代,便可称为书香世家。但在我等勋贵眼里还是如暴发富一般,要知我们徐家现在国公一爵已传至第十代,如大明江山永固,我等及子孙也可公侯万代。而这些文官们,子孙有一代不肖,家声便从天上堕落于尘埃之中,捡也捡不起。你没看见现在大多新增锦衣卫世职,皆是官居一、而品的文臣子弟,或是立有军功的文臣转而封爵成为勋贵的子弟,受皇帝封赏蒙荫而得吗?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帮子措大口是心非,还不是削尖脑袋往勋贵圈里钻。”
徐维业说道:“父亲,您说这些和给陈梦熊官当,有什么关联?”
徐邦泰恨铁不成钢道:“汝就是个石头,冥顽不灵。这些措大们得官之后,财富暴增,又担心子孙不肖,家业堕落,势必在手中有权时,大肆贪污、巧取豪夺。且笔在其手中,更将这些混账事记在皇帝、宫里的太监和我等勋贵身上,让我等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措大们官商勾结,欺行霸市,就我所闻浙江金华一年的商税不过七两银子,这还是四十年前的事,这些措大就敢如此。王崇古、张四维、马自强这几家甚至自嘉靖爷开始就垄断了九边的盐业,犹不满足。前几日,新安的商人到我这哭诉,说是现在山西的羊倌儿已不满垄断九边盐业,现在已开始带着海量的银子插手淮盐了,如不是我等勋贵在后,文臣们也各自结党,彼此制衡,就新安那些号称儒商的家伙,早被那些山西老倌给吃了。年初到现在,各家的私盐不断遭强盗抢劫,巡盐御史的盐丁打击,损失巨大,这帮混账子一直不得要领,直到这个月才发觉,南直隶地区私盐都快被山西人占了,才后知后觉,求到我们徐家。”
徐邦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语,只觉口干舌燥。徐维业忙将茶奉上,徐邦泰接过茶,一饮而尽,徐徐道:“汝去告诉陈梦熊,他只要承诺当上这巡检官,严厉打击盗贼,保证商旅通畅,我包他当上。汝不要告诉他私盐这块,这里的水很深,不是他这小身板能扛得住的,汝不告诉他,也是为他好。”
徐维业忙说道:“儿子不负使命,必能说服他的。”说完,见徐邦泰端茶,于是施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