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月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时有青鱼拍打水花之声传来。徐维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绿珠见状,静静的伏在徐维业怀里,抬首对着徐维业轻道:“九郎似有心事,可否向妾身倾述。”
徐维业道:“汝知最近族里不稳,我那个好侄儿徐弘基自从袭了爵之后,飞扬跋扈,现在竟然想谋夺我父产业。父亲为人四海,顾念亲情,现已退避三舍。可我观徐弘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以昨日中秋,狂歌酣饮,寄一醉解千愁。”绿珠默默的听着自己男人的述说,紧紧的抱住他,用自己滚热的身体慰藉他。又听男人继续说道:“不过,今日巧逢陈梦熊,我倒有个主意,或可化解此劫。”
绿珠听后,一双媚眼借着月光不解的看向徐维业。徐维业悄声道:“陈梦熊文武全才、心胸豁达、知恩重义,其部下皆是虎狼之士,比之我徐家家丁,若大人与小孩。”
绿珠讶道:“九郎怎知其部下剽悍,比我徐家家丁善战。”
徐维业冷笑道:“我虽不在金陵驻军中任军职,但毕竟还是将门子弟,基本的常识还是有。上次打猎,我就看出陈梦熊的部下都是上山搏杀过熊虎的勇士,而我们徐家的家丁看似彪悍,其实是个样子货,早已中看不中用,其中或有敢战之士,但在这金陵城里浪荡惯了,久不经战阵,弓马稀松,再加上秦淮河旁的小娘们又是吸髓敲骨的,血性早已磨尽,不中用哦。”
绿珠崇拜的对着徐维业道:“还是九郎懂得多。”
徐维业轻拍了下绿珠的臀部说道:“还是要看陈梦熊愿不愿意趟我家的浑水。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计较。”说完搂着绿珠酣然而睡。
第二日清晨,徐维业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来到大厅,此时厅中已有家丁正在早餐。陈梦熊亦在其中,见徐维业起的大早,讶道:“没想到,汝起的这么早,我还说饭后,派人给你们送去。”
徐维业笑道:“汝这船大,房间敞亮,我是一觉睡到天亮。”说完,径直坐到陈梦熊身旁,拿起一个馒头就着白梗米熬成的热粥吃了起来。
陈梦熊道:“这楼船不是我的,是我借忻城伯家中秋赏月的,正打算今下午就给人家还回去。”
徐维业闻言道:“那不知还船后,汝有何安排?”
陈梦熊闻言警惕道:“当然是回雍内读书。汝问这干吗?”暗道:“是家丁们露了马脚吗,不然他问我行程干嘛?”
只听徐维业闻言道:“汝可知,这整个莫愁湖俱是我家徐家产业,湖旁我有一园子,承蒙汝这两日款待,我想请汝去园子里小住几日。”
陈梦熊闻言暗思:“看来,他还不知道我做的大事,这个园子离城距离远近合适,正好我可率领家丁们暂住几日,隔湖坐看城里风景,再看下一步的走法。”于是说道:“我亦好奇汝这园子风景殊异,既然盛情难却,敢不从命。”一时,主宾宴宴,一片融洽。
饭后,陈梦熊命莫思聪将船开往徐家的莫愁湖园,一路顺风顺水,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到了莫愁湖园,众人放下踏板,步行上岸。莫思聪自率人驾船前往三山门水门,与忻城伯家人做交接。至其园,见其左有楼台、水阁、花榭等建筑,但因湖水侵蚀,屋子地基已被掏空,房子多已倒塌了。徐维业尴尬的说道:“因每年秋汛洪水泛滥,家里和湖伯争地,我们是掏了又填,湖伯填了又掏,烦不胜烦,遂至于此。”陈梦熊戏言道:“汝家中山王后,竟然敢和湖伯争地,小心他去水晶宫告状,请了龙王爷来打抱不平。”众人听之大笑。随着徐维业一路指点,游园观赏,虽有破败处,但景色最为秀丽,枕湖带山,远眺对岸,山坡隐约,绵延起伏,颇极眺望之致。
游玩至午时,众人终至一敞榭,徐维业早已命人打扫干净,招呼陈梦熊坐下,家丁自有人带至另一边用餐。桌面上已摆满菜肴,计有油炸骨头、火腿炖肘子、腌胭脂鹅脯、笼蒸螃蟹、糟鹅掌、炸鹌鹑、糟鹌鹑、银耳鸽蛋、鸡髓笋、面筋豆腐、茄鳖、虾丸鸡皮汤、蜀中来的五香大头菜、芹芽鸠肉脍、风腌果子狸、甜点却是四个奶油松瓤卷酥。俱用成套的官窑青花瓷器盛着。酒却是桂花酒,菊花酒、果子酒等。不用粮食酒,却是怕酒醉耽搁说事。
陈梦熊见只有徐维业、绿珠二人和其共餐,宴席丰盛道:“我等三人,何须食日万钱,奢侈了,奢侈了。”
徐维业不以为意道:“我等吃不完,呆会儿可赏给家丁们共飨。来,我等先共饮一杯。”说完与陈梦熊举杯相共饮。又亲自用公筷夹菜给陈梦熊道:“老祖最喜食鹅,这腌胭脂鹅脯和芹芽鸠肉脍是其最爱,乃老祖和厨娘自相交流烹制而成,其中味道是外面同类菜品所尝不到的。”陈梦熊尝之,赞不绝口。期间闲谈雍中同学趣事、戏弄月德和尚轶事。绿珠周旋于两人之间,烘托着气氛更是热烈。
徐维业见氛围已到,假做不经意问道:“汝觉得我这园子怎样?”
陈梦熊不假思索道:“这园子依山枕水,离三山门、市集不过一二里,小径沿湖,竹林萧萧,左右两三家,鸡犬相闻,幽处其间,种兰植菊,临湖观月,不失为一隐居的好地方。”
徐维业听言与绿珠相视一笑,绿珠以诱惑的语气问道:“既然喜欢,叔叔想要吗?”
陈梦熊闻言,酒意半醒道:“我就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们这对鸳鸯想要我做甚?先说好,能则帮之,不能就罢之。”
徐维业道:“汝放心,绝不强人所难。我想把这园子卖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梦熊闻言,酒意俱散,暗思:“近日,没听说过徐九家里闹经济危机呀,此园位置甚佳,就是打算要卖,金陵城里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也会趋之若鹜,轮也轮不到我,更何况,徐家其他房会容许这园子流入外人手中,必定会先行内购,以免落得贱卖祖产的污名。其中定有蹊跷。”遂不发一言,默默注视着这对鸳鸯,看其有什么话说。
徐维业见陈梦熊不开腔,就知道如不说明前因后果,不光园子卖不成,以后连朋友也没法做。遂打破沉默道:“小弟,汝与我是至交相与,定不会外传。”陈梦熊点头称是。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话已至至此,也顾不得其他。前日中秋节晚,家父和我照往年惯例,赴魏国公府家宴。席间和乐融融。哪知徐弘基当着家族其他人的面对我父道,说是前日路过莫愁湖园,见园子衰败,久不住人,不成样子,就请九爷爷把园子借给他,他把园子修葺一番,在园子里玩耍几年,再还给我父。我父见不是事,假醉而遁,我也以照顾老父为名,才脱得了身。”徐维业道。
又续道:“我等还不知他打的什么注意,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当晚回来后,我父激愤,差点中风复发,幸亏发现的早,才没酿成大祸。我恨徐弘基不念同族之情,一早就携绿珠去莫愁湖散发郁气,不想在湖上遇到汝。”
又看到陈梦熊眼里依有疑惑,于是解释道:“你道我为何行事如此激进,不像我平时与人为善,宁愿卖给汝,也不愿意借给徐弘基?实是因为我家族有前车之鉴。我高祖父第六代魏国公徐俌去世时,曾祖父徐璧奎已早逝,留下我祖父徐鹏举袭了第七代国公爵位。因我祖父当时年幼,高祖父便让其幼子徐天赐,号东园,也就是祖父的叔叔东园公代掌家业。待高祖父去世,祖父未成年时。东园公便向祖父借去了一直应由家族族长魏国公世代居住的园子“太傅园”。然而东园公这一借就永不还,其死后,“太傅园”就成了东园公这一房的私产。祖父一直郁郁,但也无可奈何,遂在祖宅西边,已荒废成瓦砾场的地块,穷毕生之力修建了现在徐弘基居住的园子“魏公西圃。”陈梦熊听到此,已恍然大悟。
徐维业道:“我父是祖父第九子,自幼就备受宠爱。东园公去世后,他那一房不想和我祖父的关系太僵,其子徐赞绪释放善意,将莫愁湖园和周边土地或赠或贱卖予祖父,缓和了两房关系。又因祖父宠爱幼子,莫愁湖上的园子、土地大多给了我父亲。我们这一房是吃过借园子的苦头。徐弘基东施效颦,又玩这招,怎能不让我父心寒。”
陈梦熊道:“其中缘故,汝已讲的很是清楚,兹事体大,我也要好好权衡,这样,三日后,不论买与不买,我都给汝个答复,汝看可行?”
徐维业见陈梦熊如此说法,也是理解,只要不当场拒绝,便有机会。于是再也不提买园一事,两人欢宴如故,兴尽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