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轼之一声令下,“哥几个,咱们那位兄弟便是被巡城营的人所害,今日机会正好,杀他几个祭奠亡魂!”
此话一出,正修堂外剑拔弩张。
掌柜见势不妙,拉上卫湘君,“北街有咱们的马车,我送姑娘走!”
没跑几步,卫湘君便站住了。
秦轼之带着手下几位,已经和巡城营十几号人打起来。
被围的是正修堂,帮他们的是秦轼之,卫湘君顾自跑了,自己也觉得不厚道。
“掌柜先别管我,我自会找地方躲。你赶紧去岳将军府,就说秦公子在咱们这边遇了事,寡不敌众,请岳公子立刻派人过来!”
卫湘君记得,秦轼之说过,岳无咎如今也在城里。
掌柜想想也对,把卫湘君送进正修堂,便穿过后门,出去寻救兵了。
卫湘君在药堂转了一圈,抄起了一副算盘。
正当她要往外走,几个忙了通宵,在后头休息的伙计跑了出来,“姑娘,可是拆咱们正修堂的人到了?”
“打起来了!”
阿寿早跑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瞧。
几个人互相看看,“那还等什么,出去干一场!”
卫湘君喝道:“回去!”
那些人手里拿的是兵器,伙计们冲过去,岂不是专为了递人头。
“秦公子他们被围住了!”
阿寿还趴在门后。
“兄弟们,是汉子就一块上!”
伙计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岁数,这会儿已经在找家伙什了。
昨儿秦轼之带着人来拉药材,自己人在忙活,愣是没让正修堂的伙计们动一根手指头。
大家伙在旁边瞅着,先是小心翼翼,随后便是好奇。
这些当兵的上过战场、杀过人,却不是大家伙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做事规规矩矩,忙到半夜,自个儿拿着干粮,蹲在外头吃几口,一点没想沾正修堂的便宜。
此刻人家又在帮他们守住正修堂,自己人如何能躲后头?
卫湘君到最后一个都没拦住,拿着算盘,站在正修堂外台阶上,只能干着急。
“阿寿,给我回来!”
阿寿举着一把笤帚,竟也加入了混战。
卫湘君心都要跳出来了。
天已经大亮,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正修堂外短兵相接,招来无数围观。
刀剑无眼,一个巡城营的人手臂被砍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
惊呼中,卫湘君突然大惊失色。
阿寿被人绊倒,本想要爬起,转眼便被几双脚从身上踩了过去。
“小心!”
卫湘君冲下了台阶。
开头的时候,阿寿还在拼命地往外爬,无奈被死死堵在人堆里。
到后面可以看到,他已没了力气,只能用双手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卫湘君操着算盘冲到近处,扫开一个背对着她的巡城营,朝着阿寿那边挤。
“有女人上去了!”
有瞧热闹的在起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为女子更是如此。
可卫湘君无法看着,一个还没成人的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活活踩死。
“姑娘,走开!”
一个正在打斗的伙计发现了卫湘君。
“阿寿被踩住了,快救……”
卫湘君话没说完,不知被谁踹倒。
即便摔倒,卫湘君还在盯着阿寿。
阿寿不好了,一双手耷拉了下来。
使出最大的力气,卫湘君用胳膊肘顶开面前的一条腿,朝着阿寿爬了过去。
乱战之中,终于有人伸出手,帮卫湘君把孩子拉出了重围。
此刻阿寿直挺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双唇……发了紫。
再不救,这孩子小命要没了!
也管不了旁边还在鏖战,卫湘君挽住阿寿头发,从两侧抓紧他的下颌,只为让他的头能后仰,打开气道。
等阿寿终于有了反应,卫湘君立马给他按起胸口。
阿寿不到十岁便来正修堂当小伙计,不是因为穷困潦倒。
他爹在另一条街上开了间小药铺,说来家境不错,本想让这孩子去念书,若是能成,以后或能光耀门楣;若不成,回来做小东家。
可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就为见过郑乔生坐诊,竟也想当大夫,还一个人跑到正修堂拜师。
郑乔生带的徒弟,卫湘君之外,也只有一两个。他向来挑剔,直言阿寿资质不够,让他回去读书。
阿寿却犯了倔,拜不了师,留在这儿当小伙计也成。
别看年纪小,阿寿却肯吃苦,在后院照顾病人,从没嫌过累、嫌过脏。
正修堂的人,包括卫湘君,都喜欢这孩子,也习惯了有这么个小家伙天天在眼前咋咋乎乎。
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正修堂外头,一边正你死我活,而另一边,卫湘君拼着命在救人。
“当心!”
不知谁在喊。
卫湘君没有停。
“怦”的一声,一块青砖掉落在她旁边。
卫湘君顿了一下,又继续按压阿寿的胸口。
紧接着,有人被一脚踢到半空,又重重掉在地上。
卫湘君终于抬了一下头,看到了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
“到里头去!”
这个巡城营小兵打扮的人说了一句。
“姑……娘……”
地上的阿寿突然出了声。
卫湘君低头看去,狠狠吐了一口气。
这孩子也是命大,虽神智还有些昏沉,可眼睛终于睁开。
“咱们进去!”
卫湘君说着,便要去扶阿寿。
那小兵上前,一手夹起地上的阿寿,一手扯着卫湘君胳膊,几乎是将他们扔进正修堂。
阿寿清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分出胜负。
几个伙计先回来了,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伤,可一个个兴奋不已,一边互相帮着上药,一边聊着——
“打过仗的果真厉害,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以少胜多,真是痛快!”
“巡城营那些人算个啥呀,一帮公子哥,穿着官服,在百姓面前吆五喝六,真让他们动真格的,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也去投奔岳家军。”
众人说的热闹,卫湘君却坐在柜台后面,托着腮,陷入沉思。
阿寿探过还肿着的小脸,“姑娘可是被吓到了?”
卫湘君看向阿寿,“到后头歇着去。不然让人送你回家。”
“我没事儿了!”
阿寿晃着脑袋,“回去我要告诉爹娘,我差点就死了,姑娘是我救命恩人,让他们过来给您磕头。”
卫湘君睨过去一眼,“你都伤成这样,你爹娘只怕要来找咱们算账。给我记住,你到正修堂是来学本事,不是卖命的。再遇到打架,能躲就躲开!”
说着话,卫湘君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刚才差点死的……还有她。
那块青砖若砸到头上,不死都要丢半条命。
动手的那个短衣打扮,卫湘君确定没见过。
而那个救她的人……
“多谢各位方才出手,帮了咱们大忙!”
秦轼之从外头进来。
卫湘君走出柜台,迎上前,“该是我们谢秦公子和各位军爷。若不是你们在,咱们都要被巡城营抓走了。”
秦轼之没有受伤,也就衣袖被划破,吊在手臂上,晃来晃去。他手下有几人挂了彩,卫湘君催着伙计帮他们上药。
“带头的那个方才招了。有人昨晚找到巡城营的总领,让他们封了正修堂,再抓几个回去。只有如此,你们这些刁民才知厉害。这话据说出自李大官人之口。”
“果然是那个坏蛋!”
阿寿嚷了起来。
“哟,成小花脸了,在哪儿摔的?”
秦轼之瞅瞅阿寿。
“秦公子,方才我也上阵了。过几年我便投军,当岳家军,保护一方百姓!”
阿寿到底是个孩子,这会儿又活蹦乱跳了。
“想清楚,不当大夫了?”
卫湘君取笑。
阿寿抓头,“还……想!”
秦轼之一拍阿寿肩膀,看向卫湘君,“后头看你们打算怎么办,要忍这口气,我就不多说;要是不忍……”
“不忍!”
她若忍,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交给我了。本公子记仇,谁敢弄坏我衣裳,让他拿命来赔!”
众人正说着,外头突然又涌进了人。
秦轼之还没回身,腰刀已拔出来。
等瞧清楚跟在掌柜身后的人,秦轼之立刻刀回鞘中,“这会儿才来,等着为本公子收尸?”
一个方脸男子笑着上前,冲着秦轼之拱手,“我等得了信,立马就赶了过来。说来秦公子要治那几个喽啰,举手之劳。对了,人都捆好了!”
卫湘君心口突然一跳,抬脚便朝外面走去。
正修堂的门廊上,果然绑着好几个。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人,这会儿被五花大绑,再不见嚣张。
卫湘君一个个地看了过去,又转回身,再瞧一遍。
没有……那个人。
“姑娘受惊了!”
掌柜在身后道。
好一会后,卫湘君转过头看向掌柜,却还在想着那张脸。
不可能的,徐五这时候应该在须陀山。
他怎么会做了巡城营的小兵?
可那双凤眼,还有那人攥住她手臂的力道,又是那么熟悉。
“姑娘,郑大夫……”
瞧掌柜欲言又止,卫湘君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街上到处都是郑大夫画像,他如今成了越狱要犯。”
卫湘君脸顿时僵住。
“姓李的手伸得够长,刑部的人都没放在眼里。”
秦轼之也走过来,“这是说老子劫狱呢!”
“一个正修堂,倒让李大官人费了不少心!”
卫湘君冷嘲。
原来拿不到房契,还可以用这种下作法子。
掌柜搓着手,“当初郑大夫好心救人,连诊金都没收过一文,没想到落得要躲躲藏藏的下场。”
卫湘君受了提醒,“秦公子,若我找到证人,可否替我师父翻案。我不要别的,只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秦轼之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卫湘君说着话,便往外走。
“姑娘去哪儿?”
掌柜追在后头。
卫湘君头也不回地道,“南门巷。珍珠诬告我师父,我总得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