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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金散

    卫湘君真被她这位师父气吐血了。

    郑乔生也是上赶着找皮肉之苦,本事大到,挣脱了那两个行伍出身的壮小伙子,又踹开死抱着他腿的阿寿。

    也难怪此刻郑宅的堂屋里,秦轼之听手下禀报白天之事,笑到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

    卫湘君只能袖手,任人家笑够,才道:“可否请秦公子……”

    “咱们一帮兄弟过来,是为了运药材,你打算派他们劫狱?”

    秦轼之放下手中茶盏。

    卫湘君闭了嘴。

    她不至于这么冲动,可要救出郑乔生,也只有秦轼之他们能帮上忙。

    郑乔生被带走之后,卫湘君让掌柜赶紧去打点。到这会儿,除了知道牢头收下了银子,其他一无所知。

    东府下午来人,让卫湘君过去一趟。

    几乎和前世一模一样,卫湘君见到了老太君和卫东卿。

    不一样的是,她再没有哭求汉乡侯府出手,倒是卫东卿循循善诱,说是只要交出正修堂房契,或可救下郑乔生一命。

    想必卫东恒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不好跟李大官人交代,就让卫东卿出面。

    卫湘君不可能上这个当。可这会儿她真后悔,当时疏忽了若能看着阿寿几个绑住郑乔生,或许就没有后面这段波折。

    此刻卫湘君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说动秦轼之。

    “秦公子,这是我们姑娘早就为您备好的。”

    碧雪从里屋出来,将一个瓷罐放到秦轼之面前。

    “还是你这小丫头懂事。既是准备好了,如何不早些送。”

    秦轼之又乐起来,拿过瓷罐,“真心求人,就该知投其所好。”

    卫湘君默默收起了揣在袖中的一盒上品参茸丸。

    “秦公子,郑大夫在里头会不会吃苦?”

    碧雪小心问了出来。

    秦轼之揭开盖子,往口中扔了块梅子饼,“那种地方……还真不好说。话说回来,你家姑娘跑去找我们岳公子的时候,可没提还要进牢狱打劫这一条。”

    卫湘君差些翻了一个白眼。

    昨儿在东府受了一肚子气出来,卫湘君领着郑乔生直奔城外军营,很顺利地见到了岳无咎。

    岳无咎不是惦记正修堂的药材吗?

    身为东家,卫湘君表示要将手中药材全都捐予岳家军时,眼皮都没眨一下,甚至答应,后头为岳家军筹措药材的活,正修堂也接下了。

    至于条件,便是岳无咎承诺,有岳家军在,正修堂绝不会落入外人手中。

    比起眼睁睁看着正修堂被人算计走,卫湘君宁愿投靠姓岳的。

    就算郑乔生再不乐意,卫湘君一旦强硬起来,他也只能听从徒弟。

    卫湘君也知道,在这件事上,难为了自己师父。

    除了对岳家军一直以来的畏惧,郑乔生的另一层顾虑是,这事传出去,就等于同全衡阳的药铺做了对头。

    卫湘君是一点没把衡阳药行,还有那什么书约放在心上。

    药行的人打着各种名目,跟正修堂要银子的时候,跑得最勤快。可正修堂出了事,他们全都眼瞎耳聋,就像死了一般。

    “帮我救出师父!”

    卫湘君豁出脸皮道:“秦公子可以提条件。”

    “行了,不用装可怜,人就快到了!”

    谁快到了?

    卫湘君正疑惑着,阿寿从外头跑进来,一脸兴奋,“姑娘,郑大夫回来了!”

    “夫人!”

    碧雪大叫一声,掉头往郑夫人那屋跑去。

    郑乔生能这么快出来,卫湘君完全没想到。

    “师父……”

    卫湘君迎上被阿寿搀进来的郑乔生,声音控制不住哽咽。

    其实她心里怕极了,害怕郑乔生在里头受到折磨,害怕他好几年才能出来,身体也被毁了。

    “无事!”

    郑乔生摆摆手。

    他走路还算稳当,身上也没有被打的痕迹,就是发髻有些散乱,长衫上还粘了稻草。

    秦轼之上前拱手,“郑大夫受惊!”

    瞧见秦轼之也在,郑乔生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叹道:“乔生从未害过人。方才公堂之上,我同大人也说得明白。大人明镜高悬,想必也知诬告之人没什么真凭实据,这才将我放了。”

    这种天真的话,只有郑乔生能说得出。

    “我刑部的一位叔伯给京兆尹递了话,他才放的人。此事是有人故意冲郑大夫而来。说到底,不过看谁背后的人势力大。要不然,您这会儿还得在里头。”

    秦轼之毫不隐晦地道。

    郑乔生一怔,“是谁要对付在下?”

    “还用我说?”

    秦轼之看向卫湘君。

    郑乔生神色一黯,最后叹一口气,问,“可有什么吃食?”

    “你还想着吃,牢饭都喂不饱你?”

    郑夫人被仆妇和碧雪一左一右扶了出来,脸色苍白,眼圈却红红的,“阿寿跟我说了,湘君不让人冲到外头,三个人抓不住你一个。你倒是逞了英雄,害得阿寿吃你一记窝心脚,还有湘君这一天在外东奔西走!”

    郑家两口子是少年夫妻,郑夫人还是郑大医在世时,亲自为徒弟挑的妻子。卫大奶奶生前不止一次夸过,她这位嫂嫂贤惠大气,帮着郑乔生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

    即便郑夫人一直无子,俩夫妻几十年都相濡以沫。除了,郑乔生有些惧内。

    遭了数落的郑乔生埋下头,到底当着一屋子孩子,又觉颜面过不去,嘟囔道:“正修堂的事,我不出头,难不成让他们抓了湘君。”

    “真要抓了卫大姑娘,咱们打赌,她能把衙门的顶给掀了!”

    秦轼之多这句嘴,引得众人都瞧过来。

    郑夫人听不下去了,“秦公子,我家孩子虽粗粗笨笨,却是娴淑守礼,您这话……”

    “阿寿,去瞧瞧外头的车到了没?”

    卫湘君赶紧打了个岔。

    “今晚就过来拉药材?”

    郑乔生问了出来。

    “郑大夫又舍不得了?”

    秦轼之起身道:“三更天来人,是郑大夫自己订的,您若后悔,别人不拆了这正修堂,哥几个来拆!”

    卫湘君咳了一声,“秦公子,咱们一块出去等!”

    “让你师父去吧!”

    郑夫人赶紧道。

    卫湘君站住,看了看郑乔生,道:“师娘,给师父做些吃的。一会我让马车过来,这几日您便陪师父到外头散散心。”

    “去哪儿?”

    碧雪在旁边问。

    卫湘君不答,只看向秦轼之。

    “成,欠了你们的,我来安排!”

    “我哪儿都不去,得守着正修堂。”

    “还得让阿寿再绑您一次?”

    卫湘君瞪过去一眼,也不管郑乔生答不答应,掉头出了门。

    这一宿卫湘君都没睡好,时不时到外头瞧几眼。

    天刚亮时,卫湘君再出来,原本停在正修堂西头侧门前一溜排的大车,都已经不见。

    郑乔生到底顾忌药行那头,非要深夜交接,怕让人知道。

    “郑大夫和夫人走之时,让我等一定要保护好姑娘,不能让您有半点闪失。”

    掌柜走到卫湘君身后。

    卫湘君点点头,“后面几日,辛苦各位。”

    “姑娘,咱们库房这回空了大半。”

    “有失必有得。”

    这一趟下来,扔掉的可是几千两银子。别说郑乔生不舍得,卫湘君也心疼。

    可不走这一步,正修堂之危更无解。

    掌柜倒是连连点头,“姑娘这步棋,我们老哥几个谈论过,的确走得对。这些年做买卖,官府还有地头蛇常来敲竹杠。城中哪家药铺没个靠山,咱们虽说跟汉乡侯府走得近……”

    话到一半,掌柜赶紧停住。

    卫湘君却笑起来,“别指望姓卫的,他们不连累咱们,已是菩萨保佑。”

    “收了!”

    秦轼之走到跟前,伸手将一张盖了岳大将军印的收据递过来。

    “卫姑娘可想好,匾额上提什么字?回头让人送来。”

    “……千金散尽?罢了,我们不贪图那虚名!”

    卫湘君将收据交给掌柜。

    掌柜看了半天,连叹好几口气。

    秦轼之大笑,“瞧你小气的,竟不如你们东家。放心吧,我们岳大将军从不亏待于人。”

    卫湘君朝着正修堂大门看了过去,“我们只想保住正修堂。”

    掌柜拧着眉头,“那个李大官人……就这一两日,便要找上门了。”

    “忘了告诉你们,那姓李的干爹叫冯保,就是个专会逢迎的太监,小时候我跟无咎还踢过他屁股。你说他权势有多大,也是笑话。不过是国主跟前侍候笔墨的,有什么消息,比别人来得快。”

    这便是卫湘君一定要攀附岳无咎的原因。

    在岳无咎和秦轼之这种真正的贵胄眼中,那些看似手眼通天的人,只不过蝼蚁之辈。

    秦轼之打了个呵欠,说要回府歇歇,翻身上马之时,又叮嘱留下的侍卫,继续在正修堂守着。

    “多谢!”

    “用不着谢!”

    秦轼之拉起缰绳,“放心吧!回头等咱们有了银子,连本带利还给你们。还真当岳家军是要饭的?”

    “来人,将这正修堂围住!”

    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天色将明未明,卫湘君清楚地瞧见了,那些人身上闪着寒光的铠甲。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汉乡侯府被抄之时。

    “哪里冒出来的混账?”

    秦轼之不耐烦地道。

    “我乃巡城营校尉,奉命前来捉拿正修堂一干人等!你是何人,敢对本将大呼小叫?”

    一个头领模样的走到跟前。

    秦轼之嗤笑,“知道正修堂是什么地方?几个小喽罗还想跟本公子耀武扬威,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话音一落,他身后侍卫已然拔了刀。

    “想要造反?”

    那头领喝问,“还不将这些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