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飞琅就和飞鸢一起走了进来,帝仲对他笑了笑,然后果不其然地收获了一声非常不友好的冷哼,飞琅开门见山地指了指自己身上被封住的穴脉,低道:“现在可以帮我解开了吧?”
“急什么,你也得好好休息。”帝仲没有答应,淡漠地端着水杯抿了一口,不等他再说话,飞琅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抢过杯子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个来自浮世屿的古老神鸟根本没有理会对方是上天界的神,手指一握就是一柄火焰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帝仲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甚至又淡定地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别人看不出来,但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带着同族和魔化的蛟龙族恶战了五年,身体的负担肯定是超过火焰能修复的极限了,好好养伤对你没坏处。”
“阿琅……”飞鸢显然不想事情两人的关系太过恶劣,他按住同伴的手腕强行往后拉了一步,飞琅一把甩开他,怒道,“我早就说上天界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年我就该直接把她绑了带回去关起来,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你们凭什么左右别人的生死?这么多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满口天道有序万物有节,既然这么自命不凡地把自己放在‘神’的位置上,就该像真神一样彻底绝情绝义,破军会不会祸害人界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样可以像从前那样独善其身!你要当这个救
世主你自己去,你把她当成救世的工具,你算什么男人!”
虽然每个字都像利箭一样扎在他的心底,帝仲的脸色仍是一片风轻云淡,飞琅的眸中则渐渐笼上了一层幽暗的光彩,讥讽的冷哼:“你高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低估了她对你的信任,换成别人,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阿琅!”飞鸢再次阻止同伴,因为他已经在这一瞬间瞥见帝仲脸上扬起的不悦,但正在气头上的飞琅哪里听得进去,他将目光转向床榻上一言不发的萧千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你搞什么东西?她让你来太曦列岛你就来了?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别以为你们两个对她干的那些破事我一无所知,当初争她的时候完全不顾她的感受,现在想起来要‘帮’她弥补神界的过失?你是不是个神经病,破军不是她放走的,这些过失跟她有什么关系!”
飞鸢尴尬的咧咧嘴,但见两人皆是一言不发的低垂了眼眸,仿佛默认了飞琅的斥责并未有丝毫解释,飞琅急火攻心的剧烈咳了起来,一个趔趄没站稳险些直接栽倒在地,飞鸢连忙拖了个椅子过来按着他坐下,又是拍背又是捏肩地安慰道:“阿琅你别这么激动,小殿下做事一贯有些不计后果,她决定的事情你骂他们也没有用啊……”
“还有你,你竟然一点反常都看不出来,她让你带萧千夜过来找我,你真
就傻乎乎地答应了?你一个人飞不过来吗?非要带上他做什么?”飞琅根本不领情,索性连自己的同族兼好友都劈头盖脸地一顿训,这一连三个反问让飞鸢的脸颊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一刹,低道,“好了好了,能不能少骂两句,你就算把我们三挨个骂到天亮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别生气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满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帝仲转着手里的水杯,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态主动打破了僵局:“实话告诉你们,现在的上天界已经不同当年飞渡闯进去救凤姬的时候了,就算我解开了你身上封印的穴脉,你们贸然闯进去也是送死,破军不是你们能解决的对手,从现在起,你们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绝对不要擅自插手,好好养伤,然后回浮世屿去,潇儿身上的火种是意外分裂成为双子的,所以凤姬的火种之力本就衰弱,但既然已经分离,那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了,你们要照顾好她,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提到凤姬,飞琅的担忧溢于言表,帝仲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复杂的表情,抬手按在自己心脏上,似乎是能隐约感知到某些极为遥远的情绪起伏,转向萧千夜问道:“火种呈现出神界时期神女的模样是因为刑期将满,虽然逃狱是罪加一等,但实际上天帝并未开口对其追加刑罚,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床榻上的人也是一样的动作,这个问题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各种目光锋芒雪亮地交错在一起,帝仲略一停顿,认真地道:“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恢复自由,可以消除天狱烙印褪去‘逃犯’的身份,天帝默许了她的存在,也还了她自由。”
萧千夜面无表情的听着这句话,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反倒是飞琅和飞鸢心头一动,立刻就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帝仲的语气却依然清冷,看着他继续说道:“但破军可没有刑满的说法,那种东西就算杀不了,关一辈子也是必然的,千夜,其实在我来太曦列岛找你之前,曾听煌焰提起过一件事情,为此我也到处调查了一番。”
“煌焰?”他终于开口,却是一脸迟疑,帝仲点点头,认真回道,“我们去祈圣天坑杀了修罗鬼神之后,破军曾恼羞成怒地和我动过手,之后他意外发现了潇儿体内的天狱烙印,察觉到潇儿和他一样是来自神界的逃犯,大概是想着只要能拖上她,就能让我妥协从而更好地躲避神界的追捕,所以那次之后他主动和煌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依照破军所言,诸神的起源大多来自天地凝形孕育而出,体内都会存在一个叫‘精魄’的东西,也正是因为精魄的存在,他们才能被尊为神,天帝切断六界关联之后,为了杜绝拥有巨大力量
的诸神违规危害他界,就在神界的通道里留下了足以摧毁精魄的力量,这才导致破军和潇儿来到人界之后元气大伤,不得不借助宿主活下去。”
帝仲顿了顿,自己也是略一思忖之后才猜测道:“潇儿的原身其实是天帝的心头血,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并未被摧毁,破军则实打实是因为太过强大而躲过了此劫,很难想象那家伙鼎盛状态究竟有多离谱。”
“摧毁……”萧千夜仿佛察觉了什么隐情,帝仲的目光掠过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道,“然后潇儿就告诉了他另一件事,她说天帝能克制精魄的力量,能摧毁诸神的修行,换而言之,只要摧毁精魄,就能彻底杀了破军,但是神界的力量太过浩瀚,摧毁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破军依赖自身‘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的能力恢复的速度,以至于天帝一直无法彻底将其消灭,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终生囚禁。”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告诉他!”萧千夜神色一变不由脱口,帝仲虽是颇为冷静的摆手,其实眼底也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担忧,“她身上一定也有精魄,可我一次也没有感觉到,完全不知道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到底是以何种姿态存在,又隐藏在她身体的哪一处,她自己好像也不清楚,但是破军不一定……破军被关入天狱的时候潇儿甚至还没有诞生,他应该知道很多很多潇
儿不知道的事情。”
萧千夜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更加惨淡,帝仲的嘴角看着是微微一笑,其实目光中丝毫没有笑意:“这种对诸神而言都极为重要的东西一定不会轻易暴露的,我必须知道破军的精魄所在……”
“破军可以杀她。”萧千夜打断帝仲,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不置可否地反驳,“你可以找到他的精魄,他就可以找到阿潇的精魄!火种……火种并非不可摧毁,她有危险!”
“别急。”帝仲站起来走到床榻边,这一次他主动将古尘留了下来,虽是抬手解了他身上的两处封印,但立刻又加重手头的力量强行按着不让他乱动,低声叮嘱:“我本想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这些事情,但是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不得不提前和你摊牌,破军的眼线遍布各地,这个房间里摆着奚辉留下的禁术残卷,上天界的力量可以阻止他的窥视,在你的伤痊愈之前一定不要轻易离开,虽然煌焰目前还能限制破军进不了极昼殿,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得回去附近守着,我不能会让破军有任何机会接近她。”
“我只能在这里养伤吗?”萧千夜双目通红的看着帝仲,那样绝望的情绪让他心中一抽,半晌才坚定地点头,“你必须把伤养好,我需要你帮忙。”
他颓然松手往后退步,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显得格外疲惫,帝仲用手用力
按压着额心保持清醒,心中荡起一抹五味陈杂,近乎呢喃的呓语:“对不起啊,上天界已经分道扬镳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对你真的是……又爱又恨,又想杀你又想救你,又想和你彻底撇清关系又不得不回来求你帮忙,呵呵,我真的一塌糊涂,实在没有办法了。”
萧千夜没有回话,这是帝仲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无助的神态,好像他从来不是被人憧憬的“神”,只是那个出生在贫瘠的雪原,向往着温暖和幸福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