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晟在现场发了通火,实验室内一片混乱。
谢松原把小蜘蛛放进了口袋里，让它藏好，自己则推着轮椅,带着乔其和白袖在附近的工作台面上转了一圈。
“没有DNA测序仪,可惜。不过根据江俊的笔记内容来看，这些病变组织里确实具有某种可以入侵生物基因，并且对其进行改变的物质。也许那是病毒？”
“江俊自以为提取出来的是抗原——或者说，他在试图以末世前常规化的思路流程来找到解决方案,但一场足以席卷全球的灾难性病毒入侵,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治愈呢。”
“神奇的是,这种东西可以让没变异的生物产生变异,当它注入到一个已经被其他基因‘污染’了的变种人体内时,却会让人体表面的病状暂时得到压制。当然，这种所谓的压制肯定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它的原理是什么？”
最后，轮椅回到众人身边，停下，谢松原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被砸得书页翻折的笔记本，饶有兴趣地亲自翻开这本他只在小蜘蛛的视角里见过的笔记，冲乔晟道：“乔总，你介意我把这个本子拿走吗？”
乔晟粗暴地挥了挥手，还处在自己行走黑市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骗子给蒙蔽了的极端愤怒之中，并不理解谢松原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显然也没把这个笔记本放在心上。
谢松原当他是默认,于是把东西收好了。
尽管很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乔晟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兀自心烦意乱片刻之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别墅大厅里还有那么多宾客等着他，他必须打起精神，面对这些烂摊子。
“把那个家伙给我带回来……算了，还是把他关在住所里吧，给我全天看着他，别让他有逃跑的机会。实验室里还剩多少药剂？”乔晟神色阴冷道，“都给我给他打进去，像之前那样，三天一次，全按剂量来……我倒要看看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两个助理点头如捣蒜，生怕乔晟迁怒于他们。
“至于你们——”乔晟的目光在投注在乔其的身上时卡了下壳，嗓音弱了下来，“你们帮我把乔其送回卧室休息吧。”
事情发展成这样，江俊出不了席了，乔其的病情也还是个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谜团，宴会也没有太多需要继续举办下去的必要。
几乎是有些逃避似的，乔晟带着一众手下匆匆返回了宴会大厅。
虽然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情，但表面上的样子还得做足，不能让别人看出异常，那对晟天日后的处境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乔晟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江俊突然身体不适，不方便在大家面前出现。乔其大病未愈，也不适合在宴会上久待，已经回房间休息去了。
好在晚宴上准备了足够新鲜又珍贵的美味食物，倒也不至于让众人白来一趟——
即便是这些大势力、大公会的老大，也无法否认晟天在物资贩卖周转这一行确实是他们二层中最厉害的。
有免费的珍馐佳肴吃，谁会不愿意？
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出乔晟自出去一趟回来后就神情不对，猜测晟天内部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药剂。
乔晟听到了部分议论，却也实在没有心情搭理。又在人群中心不在焉地应酬了半晌，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叫来管家，让他主持下边的晚宴，自己则和几个交好的势力头目上楼私聊。
另一边，乔其被谢松原二人送回了卧室。
保姆重新给少年盖好了被子，床上的小少爷面无血色，嘴唇有些苍白，病恹恹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冷静地说：“我会死吗？”
“你吗？”谢松原顿了顿，用有点意外的语气打量对方，好像没料到乔其会这么问，认真思考了几秒，道，“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听真话吗？你爸是二层最厉害的变种人头目之一，能找来很多人都找不到也买不起的资源。就算是找那些次一等的血清吊命，你的命也绝对会比其他人吊得都要久。如果连你都会死，其他人又要怎么办呢？”
谢松原道：“所以，看开一点。起码你不会因为误用了错误的针剂提前暴毙。”
乔其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被他的话逗笑了，但很快又板起脸来，冷冷地说：“你可真会安慰人。”
谢松原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实在不行，他的血也可以拿来给乔其治病。
不过那是最后的最后，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谢松原才会考虑的情况。
毕竟谢松原也没有好心到会给一个自己认识不深的人奉献出那么多——
之前听双头蛇他们的描述，老鼠会给自己的试验品注射四到五次血清，其实量也不算大。
而且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听见对方说明，但谢松原总觉得，自己身为精神净化者的血液纯度是绝对不低的。
老鼠为了广造实验体，肯定不会用高浓度的血清，所以实际上的用量应该会再少一点。
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一旦谢松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续肯定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麻烦。
他倒不觉得乔其会对自己怎么样，但乔其的父亲，明显是个不折不扣的、趋利避害的商人。
谢松原并不确保，这个精明利己的男人会不会前脚还因为他治好了自己的儿子而表面善待他，转头就用其他方式来胁迫或者限制谢松原，让他为对方所用，不让他离开黑市，甚至是——
这一栋乔家的住宅。
乔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谢松原暂时不会以身犯险，也不想被人控制。
所以当白袖的目光在二人聊起这个话题后隐蔽地向他投来时，谢松原也立刻会意地朝对方送去一个安抚似的眼神。
他知道白袖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将宴会那边的事情都打点好了，乔晟再一次出现在乔其的卧室内。
这对父子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至少乔晟表现出的神色和肢体语言是这样。
谢松原识趣地拉起白袖的豹爪，和这对并不算多么亲密的家人告别。
顺便去了一趟厨房，顺了点东西出来。
真的只有亿点点而已。
管家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给谢松原付清了之前说好的五千星币报酬，倒是没对谢松原怀里抱着的东西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爪子牵着手地回到了旅馆。
谢松原在路上回过头望，只见身后道路旁的别墅庄严华丽，豪华耀眼的暖黄灯光从门窗中迸射出来，像是金碧辉煌的现代城堡。
这在末世中显得相当虚幻。
一回房间，谢松原就将东西都放到了厨房。
除了之前没吃完的蛋糕、准备拿回来喂猫的冰淇淋，谢松原在那各种食材丰富如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超大型冰箱里最感兴趣的，其实还是那些现在在黑市市场上都找不到地方买的蔬果。
每样都拿一点，就连草莓谢松原都拿了几颗，但却不是为了吃的。
谢松原要种。
他始终坚信一个真理：没有什么是他们这个国家的人种不出来的。
尤其在如今各种自然食物短缺的当下，谢松原更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事实上，当时在椋城的热带雨林里发现了辣椒这样珍贵的食材后，谢松原就额外留了几颗新鲜的辣椒，并且已经在来云城的路上找了个花盆，把辣椒籽给种上了。
谢松原怕外边气温太低，会把辣椒苗冻死，将花盆移到了旅馆房间里。隔三差五浇浇水。
这些小苗也很争气，很快就在花盆中钻破土壤，纷纷露出嫩绿的芽。
想到又该给辣椒苗浇水了，谢松原才脱掉外套，就去料理花盆里的小东西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才短短两天没见，盆中绿油油的苗芽眼看着又网上猛窜了一截，已经和他记忆中上次见到的辣椒苗尺寸不太一样了。
“嗯？”谢松原半蹲下身，用手比划了一下辣椒苗到自己小腿的高度，“它们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快了？”
是错觉吗？
谢松原这段时间忙着搞他的“生意”，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大晚上，和自家的猫一起吃上顿饭就洗洗睡了，甚至没怎么关注这些辣椒苗的生长情况。
……难道是因为变异过的品种更好养活，生长速度也会更快？
谢松原歪了歪头，没有多想，只是简单把这个现象的缘由归结到变异基因上。
不过这些幼苗一旦加倍长大，花盆中的空间就不够用了。
几棵被挤在角落里的辣椒苗明显出现了萎靡、蔫软的现象，谢松原的眼皮跳了跳，意识到他得再找个更大的盆。
或者，干脆直接在黑市底层找块地专门种菜？
谢松原陷入了沉思。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处理好带回来的几样东西吧。
青红椒的种子很好提取，草莓则要麻烦一些。
现代人在家里自种草莓的方法通常都是直接在网上购买优质的草莓苗栽种，不过现在明显没有这种条件。
谢松原招呼白袖一起在桌边坐下。白袖一勺一勺地舀着冰淇淋吃，在旁边看着谢松原操作，时不时也喂谢松原一口。
“谢谢猫猫。”谢松原头也不抬，张嘴接下一口冰冰凉的香甜奶油草莓粒冰淇淋，目不转睛地处理着手上的草莓。
每一粒草莓籽在末世都很珍贵，不能乱丢。
谢松原用小刀将几颗草莓表面一层皮都连籽一起切下来，然后整齐地在吸水的布上排列码好，就放在桌子上等果肉晾干。
这样一来，等几天过后，果肉彻底干掉，就能相较来说更加轻松地将上边的籽抠下来。
获取了草莓籽后，之后的步骤就都是一样的了。
接下来是催芽。
催芽，就是先把种子浸泡在温水里，让其充分吸收水分。
然后将打捞出来的种子继续放在喷了水的纸巾上，定期持续往纸上喷水，保持湿润环境，种子很快就会发芽。
等到这时候，再把发了芽的种子移到土里，开始正式栽种。
“完工了。我们明天去市场上再买个大点的容器。”
谢松原拍拍手掌，把处理好的几样种子平平整整地摊开，并且再三叮嘱小蜘蛛们不要乱动。
然后眼睁睁看着白袖在上床休息之前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自己一对毛茸茸的花斑雪豹爪爪……
对着房间里的一大块厚重树根兴致勃勃地抓挠起来。
谢松原：“。”豹、豹抓板。
挺可爱的，就是有点怪。
但是还是挺可爱的。
白袖每晚的睡前活动总在提醒着谢松原，他那漂亮的男朋友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猫科动物变种人。
白袖自从进来了黑市，就没怎么打过架了，这让以往成日“刀口舔血”的白长官甚至还开始不适应起来。
猫……不对，雪豹的指甲也和人类一样，会不断变长，谢松原又不能够给白袖剪指甲，这样日后万一什么时候又遇到了危险，白袖的爪子都勾不进对手的皮肤。
于是白袖只能每天定期挠一挠这块谢松原在市集上给他买来的大木头桩，来给自己磨指甲，也避免了漂亮猫猫总是忍不住想去抓沙发和窗帘的念头。
挠坏了旅馆的东西是要赔钱的。
白袖吭哧吭哧、动作还算文雅地磨了二十分钟指甲，终于舒服了。于是抱上自己心爱的人类，关灯，上床，睡觉。
……
乔其的事情似乎就这么短暂地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五六天里，谢松原还是和平常一样，和白袖一起在二层和底层之间穿梭。
既然已经找到了还算稳定的新住处，两人就把旅馆房间还剩两三天的房钱退了，将他们目前的“资产”都搬到了新房子里。
新房子里有地方专门停车，从商铺改造过来的“车库”里也有暖气，小蜘蛛们终于不用瑟瑟发抖地帮妈妈看着物资了。
小吃摊似乎也在稳定运行。刚来的新员工肯定多多少少有不熟练，不过炸薯饼这些活计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序，多待几天就能完全掌握火候。
食物花样多了起来，谢松原也对众多员工的工作，包括摊位都有了更详细的划分。
比如炸薯塔、薯饼、薯条还有炸肉块、鼠米花这类东西，早上就可以开始摆摊了。
刚赶制好的一批香肠被谢松原一分为二，一半用到了平时制作炸串、烤串的摊子上，一半则用蛛丝袋子包装起来，抽走里面的空气，当做储备粮或者开袋即食的临时来售卖。
午餐肉分成大小份，小份定价八星币，大份十五星币。
香肠也是按不同尺寸的袋装来卖，小份里面一袋五根香肠，定价十星币，大份是十根，定价十八星币。
香肠还会分为原味和辣味两个不同的版本——香辣味的香肠表面会额外多抹上一层钵钵鸡用剩下来的辣椒油，物尽其用。
因为辣椒成本高，所以辣味香肠会在原味的价格上多加两星币。
这种可以长期储存、不怕几天就放坏的食品在末世中一向相当受欢迎，谢松原不愁卖不出去，实在不行，大不了等到走的时候一块带上也可以。
不过就这几天的销量来看，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了。
卖完最后一批钵钵鸡串儿之后，谢松原决定先不做钵钵鸡了。
刚开店的时候，肯定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先吸引一波忠实顾客。现在生意稳定了点，谢松原手上的星币余额也更宽松，他也就不用节省材料。
于是开始推行炸串和烤串这种给量更大、也更贵的食物。
每一根肉类串的价格根据材料本身成本价的不同而定，大约在0.5币到2星币之间。素菜串会便宜很多，大概是1星币七串。
想到这地方有钱人多，谢松原咬咬牙，干脆又支付了额外的商铺费用，免得到时候被人挑刺找茬，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房子一楼的空间收拾一下，可以直接当做一个小店铺，门口架上桌子就可以现炸现卖。
北区这边的“富人区”相对其他几区算是人口较少的，不过也住着不少实力雄厚的公会，客源稳定。
除此之外，“闹市”中的摊子还是要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客户，多个人就是多份收入，没有随便放弃的道理。
谢松原让员工们在流动小摊上摆上一些装封打包好的午餐肉和香肠，卖得也都很不错。
这样加加减减算下来，上下两边每天用来购买食材和发放工资、有时候还要额外购买一些烧烤炉之类用具的花销就各自有好接近四五百星币。
因为谢松原摊分两地，员工们轮流摆摊和制作食物的时间也更长，日收入倒是在最近这两天稳定在了六七千星币。
虽然比不上一掷千金、随随便便就能给一个厨子打赏五千星币的晟天，不过作为个体经营户，应该也——还算可以吧？
谢松原有些不确定地想。
总而言之，升职的升职，加薪的加薪。那些从一开始就在他手下工作的员工每人每天都多加了十星币的底薪，因为他们还肩负着培训新人的责任。
至于二层这边，谢松原拔擢厨师和另一个得力老员工，分别成为了店长和副店长——意思也就是分别管理两个摊位上的生意，给了他们每天二十星币的底薪。
当然，谢松原还是他们背后的老板，只不过他和白袖基本都不会再插手到经营中了。
利用这段空闲时间，谢松原研究了一下种植作物的问题。
他第一次冒出要在黑市里种菜的想法，其实是因为之前厨子闲着没事的时候，专门留了一小颗发育得不是那么好的土豆放着，等它发芽之后，就切成块，种在了底层旅馆中的院子地里。
因为照顾得相当精心，直到现在都长得很好。
如果只是先试着种一种的话，好像也不需要再额外买地。
于是谢松原把那盆辣椒苗和准备要种的青红椒籽都带到了底层，移栽到院中，想给它们更好的、足够伸展的生长空间。
没想到才过了两三天，底下的员工就一脸难色地告诉他，这些东西似乎养得不行。
明明喷水的频率和量都是按照谢松原说的做的，可就是越养越蔫，尤其那个辣椒苗——和刚被谢松原送来时的旺盛生长态势完全不同，好几天都不带往上窜个儿的。
难道是土壤不合适？
谢松原不敢轻视，又用大型的花盆把辣椒苗带回了二层，准备观察一下情况。不过才隔了一夜，辣椒苗的叶片就亮莹莹地硬/挺起来，叶尖朝上，一派生机勃勃，完全没了那股蔫样。
没问题啊。
谢松原再把辣椒苗送了下去。苗蔫了。
再把辣椒苗运上来，苗好了。
谢松原：“……”奇了怪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植物系变种人，只是他不知道？不然明明用的都是同一块地方的土，差别怎么会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