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锦枝正准备用膳,便听得管家来禀报让她去前厅接旨。
她赶到前厅,凤栖墨已经到了,坐在轮椅上,目光深邃,锦枝略微打量了他一下,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多了。
见锦枝打量他,凤栖墨面上有些不自然,倒让锦枝觉得有些好笑。
宣旨的太监满脸堆笑,
“殿下,皇上说了,您方才醒来身体虚弱,便不必跪下接旨了。”
锦枝闻言,悄悄站到凤栖墨轮椅旁边,她对这皇权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现在凤栖墨不用跪,她自然也懒得跪。
宣旨的太监先是一愣,继而看了一眼凤栖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
“王妃,还请您跪下接旨……”
凤栖墨看出来了锦枝的小心思,咳了一声,
“本王与王妃夫妻一体……”
“可是这……这不合规矩啊……”
凤栖墨玩弄着手里的扳指,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若不是手里还拿着圣旨,他恐怕都要给宸王跪下了。
好不容易站稳了,再不敢有任何异议,便开始宣读。
于是乎,宣旨的太监站着宣读圣旨,厅外乌压压的跪了一群人,锦枝与凤栖墨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鹤立鸡群,显得无比地诡异。
太监的公鸭嗓响起在厅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朕弟宸王,精忠报国,劫后重生,朕心甚慰,故于三日后于祈年殿宴请百官,为尔庆贺,钦此。”
宣完旨,那太监便迫不及待地行礼告退,带着人赶紧离开了宸王府。
身后的随从适时递上一张帕子,那太监擦完汗,仿佛劫后余生般长吁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接完圣旨,锦枝便准备回雪院吃饭,身后传来淡漠的嗓音,
“王妃要去哪?”
锦枝转身,疑惑,“殿下还有事?”
凤栖墨薄唇微启,“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王妃不如陪本王用个膳?本王也有些事情要交代王妃。”
“好吧。”
她无所谓,在哪吃不是吃。
于是便坐了下来,问,
“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凤栖墨被她问的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无甚要求。”
见他没有要求,锦枝便放心了,又开始美美的点菜环节,
“膳房今天不是做了西湖牛肉羹吗,端上来吧,还有我爱吃的卤猪蹄,泡椒凤爪,煨鹅肝,这些都要,其余的让他们看着上,对了,饭后再来个杏仁酪。”
绿云看了她一眼,拼命地跟她使眼色,
殿下在这,男子不都喜欢举止娴静的女子吗?小姐的吃相……万一殿下见到了不喜欢怎么办?
还有,小姐的饭量……哪个男子喜欢大胃王啊?!
但是锦枝并没有看明白她的眼神,
“快去啊,怎么了,眼睛抽筋了?”
“奴婢这就去。”绿云内心无语望天,快步下去。
凤栖墨也有些错愕,这么大的饭量与初见她时那恬静从容的气质着实反差很大……而且鸡脚肝脏什么的,的确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爱吃的。
顿时有些一言难尽,“王府饿着你了?”
锦枝这才想起来,这些达官贵人是不屑于吃动物的脚和内脏的,她摆摆手,不以为然,“猪蹄软糯弹牙,凤爪酸辣脆爽,这些都很好吃啊,食材哪有贵贱,还是要看烹饪之人怎么去利用它了。”
说起吃锦枝就来劲儿,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讲各种好吃的东西。
“王府的厨子做得可好了,那麻辣兔丁,需加入调料将兔肉翻炒至六成熟再慢炖,差一点火候口感就天差地别……”
“那龙井虾仁必须得用明前的龙井,茶香才能压得住虾的腥味……”
“还有西湖醋鱼,麻婆豆腐……”
说得锦枝肚子都叫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从前她偶尔也会来凡间办事,天南地北的菜她都多多少少尝过一些,就算没尝过,也知道不少,可馋了她好久呢。
现在到了凡间,当然得好好吃个遍!
她说话时,眼睛仿佛放射着明媚的光芒。
凤栖墨本不喜人话多,对口腹之欲更是淡淡,但是听着锦枝说这些,他竟难得地不觉得厌烦。
伺候的人早已下去,要不然他们一定能看到,凤栖墨脸上竟有一丝轻松与愉悦,
要知道,宸王可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可是时刻紧绷着的!
没一会儿菜上来,下人上来布菜,轮到锦枝时她却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我自己吃就行。”
布菜的人多少知道凤栖墨的喜好,只夹了些他日常用的菜,至于那鹅肝猪脚啥的看都没敢看一眼。
天知道他听见王妃喜欢吃这些时有多震惊,那些可都是他们这些下人才会吃的啊!
凤栖墨一直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只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偶尔看看锦枝。
于是乎,他就看见了锦枝开心地对着那些鸡脚,哦不,凤爪,大快朵颐,左手甚至直接拿起一只猪蹄,香香地啃了起来。
说她没规矩,可是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粗俗,反而有一丝丝赏心悦目;说她懂礼,可是你见哪个大家闺秀吃饭直接用手的?!
锦枝的吃相雪院的人基本都司空见惯了,但是王府其他下人哪见过这阵仗,都低着头,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绿云也着急,殿下虽然看起来没生气,但是保不齐心里就嫌弃了呢?
不过她也只能干着急。
凤栖墨本就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后来干脆也不吃了,
于是乎,这一顿饭只有锦枝一个人吃得舒畅。
当锦枝吃饱放下筷子后,伺候的人连忙将桌子收拾了个干净,绿云也赶紧端上水来为她净手。
饭后锦枝习惯去散步,于是试探性地问凤栖墨,
“要不要出去走走?”
微风习习,晚风中夹杂着几分花香,锦枝推着凤栖墨在王府的路上走着,忍不住感叹,
“春风和煦,花香袭人,酒足饭饱,真是满足啊!”
凤栖墨轻笑一声,“这就满足了?”
“那是自然,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凤栖墨生来便处于权利的中心,身边的人都追名逐利,还是第一次听到“莫将闲事挂心头”这样的话。
果真与众不同。
“本王生来便处于权利的中心,又怎能不将闲事挂心头呢?你与本王在一处,日后怕是也少不了各种明枪暗箭……”
“你是说三日后的宫宴吗?”锦枝停下来,问道。
“那只是开始,”凤栖墨转过来,看着锦枝,“三日后的宫宴至关重要,你可当心莫要让人抓住把柄,在外你与本王乃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王虽也会护着你,但是眼下怕是有些困难……”
锦枝继续推着他到旁边的亭子上,坐下来思索了一番,脸上有些苦恼,“你说的也对,皇上太后都不想你活着,想来你功高盖世,他们该想尽法子除掉或是压制你才是,这宫宴上,怕是不能好好吃饭了。”
凤栖墨一贯面无表情的表情有一些龟裂,吃饭?
“行吧……”
后来凌熠寻来给凤栖墨送披风,锦枝便将凤栖墨交给他,自己回了雪院。
雪院里绿云早等着了,见锦枝回来,高兴地迎上来,
“小姐回来了!”
眼神不禁向后看,却空无一人。
“看什么呢?”锦枝不解。
“殿下没跟小姐一起啊?”
锦枝有些莫名其妙,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他又不住雪院,为何要同我一起回来?”
绿云跟上去,“可是小姐你跟殿下是夫妻啊,之前不与殿下住一起是因为殿下昏迷不便,现在殿下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小姐为何还不与殿下一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夫妻?
锦枝闻言脑子里刚好闪过凤栖墨说的那句“你与本王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她自小父母便不在了,由族里的老族长抚养长大,后来入了神职,也不爱与管姻缘的那老头说话,对夫妻还真没什么概念。
甚至若不是绿云这么一提,她可能都不会思考跟凤栖墨的关系。
嗯……
她现在吃他的,住他的,日常开销花的也是他的,甚至出门坐的舒服的大马车,也是他的……
但是她也救了他,要不然就算有再多钱也没命花不是?
她看凤栖墨,跟医者看病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不管了,过一天是一天,看凤栖墨似乎也对她无意,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若是凤栖墨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要直呼冤枉了,方才在后院不是她见着凌熠过来把他交给凌熠便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他可是看着她跑的。
这一夜凤栖墨失眠了,脑子里全都是锦枝大快朵颐的场景还有她的那句“莫将闲事挂心头”,忍不住羡慕起她这样的心态与生活方式来,
但是他出生在帝王家,又是南越开国武帝最爱的云贵妃所出,是武帝最爱的幼子,差一点坐在皇位上的便是他,当初的太子与皇后便容不下他,武帝驾崩后他又手握重兵,现在的皇帝与太后更容不下他,他注定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就连凤栖墨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而心生退意,但是他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