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自知有罪,然天灾可避,人为难测。”宋知挺起身子,一副坚毅的模样。
“你此话何意?你失职在前,还要怪有人诬陷你?”秋雨桐假装镇定,欲用德妃之位威胁宋知。
看着殿前这两人的对峙,赵以宸想起那日宋知拒了秋雨桐前往华清殿的邀请。
起初他并不想管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即使秋雨桐用盈盈一握的细腰在他面前娇嗔时,他也不为所动。
但他又实在太好奇,这个与黎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会像黎思那样据理力争,又是不是会像黎思那样活得热烈且自由。
事实是赵以宸想错了,宋知不光没有黎思的勇敢,甚至穿着与黎思相似的衣裙,妄想勾起他的同情与怜悯。
黎思在赵以宸心中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凌驾于他自身的不可亵渎。
宋知顶着与黎思相似的脸,活得卑微又清冷。
经赵以宸这些日子的调教,宋知褪掉了些卑微,不再只是遇事沉默,有了些敢于抗争的勇气。
这对于赵以宸来说远远不够。
她无论怎样都无法嵌进赵以宸心里的框子,总是希望她能像一点,再像一点。
而宋知和黎思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所成长的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不论如何都无法成为百分百一样的人。
于是,在赵以宸终于看清了这点以后,他便有种更加疯狂的想法。
他想从那清冷的身体里,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赵以宸用力地拍起桌案,侧面的笔海也随之一颤,震掉几根上好的狼毫。
“你们吵得朕实在头疼,你既说是人为,可有证据?”
“内饰局当夜值班内侍可为臣妾证明。”宋知伏下身子,跪得时间长了些,双膝也有些发颤。
“带上来。”赵以宸眼神带点阴鸷,抬起手掌向秦内侍示意。
在御前行走多年,历经两朝皇帝,秦内侍及他的徒弟们手脚自然是快的。
没过半柱香,那内侍便被架了上来。
“朕可问你,这朝服是何时损的?”
“回陛下,奴、奴不知,只知贵嫔是四更天来的,在里面待了一会。”小内侍哪见过这场面,入宫为奴挨了一刀,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还会想到能惹上这般祸事。
“罢了,司典已经结束,朕再深究这些也是毫无意义。宋贵嫔失职之责难以脱卸,此事由朕亲罚,而那值班内侍,看守不当,杖毙。”赵以宸轻描淡写地说出,杀人仿佛在他眼中就像碾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
这时宋知才明白,自己以前是有多么任性。
被贺兰灼骗着入宫,对贺兰灼,对这锦州宫,甚至对那掌管着生杀大权的人都有恨意,更不愿摆出一副虚伪的嘴脸来讨好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以至于她都忘了,她朝夕相对的,是皇帝,是处在山顶最巅峰的人。
此刻,她终于妥协了。
她妥协于这桎梏,妥协于这四四方方的天。
听见赵以宸会亲自对宋知加以惩戒,秋雨桐心里的笑意实在忍不住要浮到面上来。为不被赵以宸发觉,她连忙行了礼,离开了天圣殿。
而秋雨桐嘴角发颤的似笑非笑,还是没有躲过赵以宸的眼睛。
殿外传来内侍的求饶混杂着刑仗的击打声,宋知跪在殿内,与赵以宸沉默着相对。
她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她还是无法拥有自己的骨。
宋知担心一旦拥有了那骨,她便失去了顺从,失去了活下来的机会。
月涌日落,殿外终是没了内侍的惨叫,唯剩一地的污血证明着内侍的存在。
然,这唯一的证明也很快会被洗刷干净,这锦州宫便再也查无此人。
心理战是最考验人心的战役,无声的硝烟在周遭散开,宋知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那稳坐金台的人,拿起茶盏喝了又放,放了又喝,最终缓缓吐出两字,“拿鞭。”
羊皮质的鞭被制在玉色如骨的手柄上,手柄与皮鞭浑然天成。制造者定会满是得意的将其视作此生的巅峰,只因它此刻被握在帝王的手里,去掉其他,单这一件事便足以吹嘘数代。
有了皇帝御用的名头,谁还会在意它能伤人多深呢?
怕是要将其高挂于祠堂宗庙,带入棺桲也还不够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