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晔归心似箭,当天下午拔军凯旋。
一路上,乡中里落多有出门来观看的,红巾军两次大规模剿贼或有益于民,然玄晔初来乍到,直接面向乡里施恩不多,尤其是远离阳谷城的亭、里。
他们挤在路边,或只是为了凑热闹,只有些孩童和少年雀跃欢呼,但这已让玄晔开心满足,至少,这表明乡民们已然不排斥红巾军了。
来到阳谷城南,从城中出来迎接他们凯旋的乡民甚多,没人组织,全是自发的。这欢迎的队伍由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一两里开外,在道边挤得密密攘攘,或许是全城出动了。
这是玄晔第一次被城中百姓相迎,他脸上甚是欣喜,手下的将士也颇为激动,特别是身旁的朱小妹,面露**,与有荣焉。
红巾军将士浴血奋战,歼灭了横行良山多年的匪患,还了良山太平安宁,百姓怎能不欣喜相迎?最重要的是,红巾军的军纪和作风已然被城中百姓熟知了,连月以来又帮他们修渠抗旱,又是赈济灾民,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亲民的军队,已经开始从心里把红巾军当做自家人了。
迎接他们的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儿,扶老携幼,喜迎“王师”。
军队在城南分作两队,大军主力和大批辎重车队进了城西大营,跟着玄晔、诸葛昝等人入城的兵卒不多,大部都是骑士,约有一二百人。
玄晔骑在马上,遥见阳谷城的城楼,颇是感慨。离城数日,历经血战,大胜归来,城南本无城楼,或是这几日建的,才刷了新漆,阳光一照,明亮生辉,一番太平的好气象。
徐杰领着留守的秦虎等人是出城五里相迎,这会儿为前导,引着众人在道边的百姓簇围中缓缓前行。道中有父老献酒,队伍为之停了下来。
此父老便是宁俭,微笑着贺喜红巾军得胜归来。玄晔连忙下马,连称“不敢”,客气一番,队伍继续前行。
街道狭窄,百姓太多了,路两边全是,挤得密不透风。越近城,百姓们越是热情,他们发着欢呼,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怀里,或骑坐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铠甲、坐骑、兵器,妇人和少女拿着吃食朝他们的身上抛去。
有的骑士因为自豪,挺直胸膛,越是百姓欢呼他们越是目不斜视;有的骑士则笑嘻嘻的,眼睛在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扫来扫去,如有人给他们投掷吃食便就接住,拿在手里,来者不拒,如碰上俊俏的妇人、女子免不了多看几眼。
最受百姓瞩目、诧异的却不是玄晔,而是朱小妹。她鲜衣怒马,腰携宝剑,铠甲耀眼,昂首挺胸,英姿飒爽,好一个女将军!
她经行处,不断引起女子们的尖叫,似从没见过此物。朱小妹见惯不怪,若无其事地骑在马上,任路边的女子们随便尖叫,时而看一眼,时而低头抚剑,不以为意。
进入城中不久,玄晔瞧见官寺门前的华表,华表下站了一群女子,约有六七个,其中一人最为显目。她精心打扮过,妆容秀美,上着青襦,下着绿裙,长发拢至颈背部挽了一个松松的垂髻,正用左手在耳边抹发,袖子垂落,露出皓腕上的红丝绳结。她抹发的动作一如半年前的那一次初见,拨动了他的情弦。
路过的诸将、骑士们频频目注于她,但立刻被旁边的人提醒,马上低下头不敢再看,然后队伍转进对面的校场和亭院之中。
离她二十几步,她就看到了玄晔,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她秀美的脸上先是没有表情,继而轻启樱唇,露出了好似久别重逢,终於再次见到对方并发现对方安然无恙,因而总算放下心来的笑容。
玄晔走近她面前,看着她精致的脸盘和清澈的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牵她的柔夷,突然背后传出一声轻哼,将他的动作打断。
玄晔转头才发现,朱小妹正在自己身侧,低着头,嘟囔着嘴,用脚尖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
张宁也连忙把视线从玄晔的脸上挪开,定格在他身后的“俏将军”身上,渐渐收起了笑脸,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后柔声福了一礼,道声:“你此次凯旋,必然又带回来不少孤苦的女子,我得赶回巾帼坊了。”
也不等玄晔回答,迈步往南而去,她身后那四五个随行的女子向玄晔行礼后,也跟着她去了。只剩下芷欣一个人婷立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玄晔,又看看他旁边的朱小妹,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哥哥,你?”
玄晔摸了摸额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尴尬地笑笑,然后干脆一把抓住朱小妹的手,扯过来,笑嘻嘻对芷欣道:“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朱小美。”然后又对朱小美道:“这是我的妹妹,叫周芷欣。”却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首饰,悄悄塞给芷欣,哀求道:“芷欣妹妹最好了,帮帮哥哥好不好,回你张姐姐那记得帮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这个……”
“哼!男人都这样,你也是个花心大萝卜!”一蹬脚跑了。
“这……”
看着芷欣离去的背影,玄晔只得无奈地拉着一脸无辜的朱小美继续往官舍中走去。
入到后院,正屋里出来一个小妇人,容颜清丽,眉宇间却流露着哀伤,见到玄晔,眼露喜悦,敛起袖子,盈盈下拜,说道:“郎君征战劳苦,今喜凯旋,贱妾恭迎。”随即也看到他身后的“尾巴”,他们二人牵着手,其关系不言自明。
不待雪儿变色,小美突然一把甩掉他的手,怒目而视:“哼!她说的不错,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一跺脚也跑了。
玄晔此刻懊恼不已,心中暗骂:“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都这样不待见我?”又见雪儿还拜在自己面前,不禁一喜,忙上前将她扶起。
雪儿本也欲露埋怨,待看到玄晔手臂上露出的半截伤布,又露惊容,眼圈顿时红了,连忙过来,小心地触摸他的胳臂,心疼地问道:“疼么?”
玄晔感动道:“都是轻伤,早就不疼了。”握住雪儿的手,为她擦去眼泪,携手走进屋中,好奇道:“方才怎么没看到你去寺门口迎我?”
雪儿欲言又止,忍了半晌了,说道:“奴,奴方才身体不适,未曾出迎,请君赎罪。”
玄晔闻言一愣,斥责道:“什么奴啊,君啊赎罪的,你是我的妻,莫再这么说。”
雪儿被他这一声突然的斥责下了一跳,眼睛一红,委屈地又留下泪来。
玄晔察觉自己说话重了,忙将她抱紧,将脸贴紧她的额头,感受到她的娇躯在自己的怀中抽泣颤抖,呜咽地说:“我不要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玄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他离开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安慰道:“当然,我们当然不会分开,还记得我们的誓言么?”
玄晔将她的脸捧起,用手轻轻抚去她的眼泪,四目相对,深情款款地合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相视一笑。
雪儿时年十六七,经过“新婚”的滋润,脸上渐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有了些妇人的容光,如今挽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妇人的衣裙,此刻破涕为笑,愈加楚楚动人。对着她那饱满红润的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是牵扯到腰腹间的伤势,玄晔抽了一口冷气。雪儿急喘着忙扶他坐下,说道:“夫君的伤何时包扎的,我看看,需要换药么?”
玄晔笑道:“今日中午才刚换的药,今儿就不劳烦娘子了。”
“解开让妾看看。”雪儿不容置喙地说道。
天色渐暗,玄晔来到房中,解去外衣,露出上身。烛火映照下,雪儿看到他的臂上、胸上伤痕累累,新旧创伤四五处,心疼之极。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夫妻”两人的闺房中,终於真情流露,每抚摸一处伤处便就洒下几滴清泪。
在王家姐妹的伺候下,两人浓情浓意地用过晚饭。小别胜新婚,此夜本该春意满室,却因雪儿体恤玄晔之伤,执意不肯,两人只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