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带着亲卫队,押送数十个俘虏和十余辆装满缴获物资的辎车一路向北,旗鼓张扬,吹吹打打,慢悠悠地回城,出尽了风头。红巾军攻打大王山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随着孙仁的车队四散而去。
当车队抵达东山亭的任里时,围观的里民们认出了那辆装满首级的大车上,最上边的人头,赫然就是大王山的五当家任伍。
任里的边上有个任家庄园,是东山亭数一数二的大姓,这个庄园可了不得,它几乎圈占了整个良山的主峰,整个里的里民几乎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徒附。东山亭因为位于良山主峰的东边而得名,据说就是靠着任伍的关系,任家庄竟然把良山据为己有,乡民们若要去上山樵采打猎,那必须经任家同意,并缴纳采猎山泽税。
此时的任家庄内鸡飞狗跳,或因任伍的覆灭而惊慌失措。这一切孙仁并不知晓。
孙仁回城,城西军营的军鼓再次奏响,不断有传令兵奔往各亭。邕泉亭距离阳谷城最近,最先接到集结的命令。
队率夏午,前天晚上因为谢家击贼之事已经集结过一次,这回又是白天,轻车熟路,召回外出巡查各里的什伍,安排好亭部留守事项,率队前往城西军营集结归建。
与此同时,通往各亭的乡道上,奔行着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他们旗帜飘扬,脚步飞快,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若有人问,曰:“去增援大王山剿匪!”
……
浮山寨,聚义厅。大当家“福寿公”安坐主位,听取手下喽啰的工作汇报。
“福寿公”听起来应该是个白白胖胖的和蔼可亲的老者,可事实却有些大相径庭:一脸的络腮黑胡子,铜陵眼睛,腆着大肚皮,怎么形容呢?四个字,凶恶彪悍!也许是身体太过肥壮,又或许天气闷热,旁边两个侍女抱着“芭蕉”大扇,使劲地给他扇风。
两个侍女身材羸弱,只着单衣,此时已是面若桃花,香汗淋漓。
在他的左右两侧下手,分别坐着几个头目,敞怀侧卧,下面汇报的喽啰此时也是口干舌燥,吞吞吐吐,眼睛四处乱瞄。
福寿公不仅没有福相,嗓门也粗大地惊人:“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还不快滚出去,小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那喽啰赶紧低头叩拜,连忙退了出去。
“诸位头领,此事你们怎么看?”
“以我看来,这个所谓的红巾军的渠帅不过庸人一个,自不量力,自寻死路。”一个四十来岁的儒生放下酒杯,说道:“他们前日无故干涉咱们的家事,袭击咱们的人马,与咱们结下深仇大恨,不思防范对付咱们,却又跑去招惹无冤无仇、人多势众的大王山。今日侥幸突袭得手,不过小胜。大王山横行乡间十数年,兵强马壮,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必然雷霆反击。咱们尽管听风吹雪,饮酒作乐,观两虎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哈哈……”
他面色苍白,个子很低,身形极瘦,穿了件黑色的儒服,松松垮垮的,好似套了个矮竹竿。左手搂着一个丰腴妇人,正是前日在谢家庄战死的那个头目的妻。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我可是听说大王山的梁王宫里金银无数,特别是美女如云啊!可惜那个老东西占着茅坑,就是拉不出儿子来,真是暴殄天物啊!”
福寿公看着眼前的闹剧,眼中精光闪烁,阴笑不止。
……
落霞与孤鹜齐飞,明月在繁星中穿梭。
徐杰早早就到了城西军营,时辰一到,与吴病一前一后,率部出营北去。
吴病在出发前,想起玄晔昨日偷偷交给他一包东西,并千万叮嘱不可见火,关键时刻才能用。他虽然疑惑它的威力,却仍然决定带上。
一路衔枚而行,经过周里,进入纸坊亭,然后折道向东,又经过两个里落,进入石碑亭。驻守石碑亭的队率已经率队前往阳谷城西军营归建,留守亭舍的是亭父和两个亭卒,闻声出来一看,顿时傻眼了。好在他们认识红巾军的军装,不敢声张,老老实实回到亭舍,战战兢兢地继续“安睡”。
马不停蹄,过长尾里,再行五六里,便抵达丁泉里,这里便是浮山脚下了。早就探明,里中居民多有浮山寨的暗庄,于是留下一个队,谨守前后两个里门,其余大队人马向浮山寨摸去。
当徐杰和吴病率众大举攻入浮山寨的时候,却发现,寨中除了些许老弱妇孺,已经人去楼空!
“人呢?”吴病焦急道,手指紧紧地撰着刀柄,现在的情形与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得他不紧张。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想到此次的行动可能已经泄密,他们被反埋伏了!心中越发惊惧,连忙下令关闭寨门,上墙守御。
徐杰却不慌不忙地在寨中巡视了一遍,对俘虏和女眷进行了一番询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上到寨墙上,对吴病道:“搞清楚了,浮山寨的人昨日下午便出去了。”
“去了哪里?”
“不知道,说是向南而去。”徐杰拔下一支虚张声势的旗帜,俯视山下,西面的谷水河平原尽收眼底,一簇簇聚落沿河点缀,越过一座山丘极目之处便是阳谷城。
“他们不会是去攻打阳谷城了吧?”吴病有些慌了。
“不会。”徐杰坚定道,然后笑笑:“要是那样就好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去了大王山!”
“去了大王山?那主公岂不是!……”
“别担心,他们是去助战的。”
“你是说福寿公是去助大王山抗击我家主公?”吴病到底临战经验少,心智未成,一着急脑子就不好使了。
“你认为可能么?”徐杰轻松道。
“是不太可能,那更不可能是去助我家主公?”吴病依旧脑子短路。
徐杰一阵无语,也不绕弯子了:“浮山与大王山水火不相容,又常年被压着打,此去是火中取栗,抄大王山的老窝!可不是间接帮了咱们么?”
“奥,原来如此!”吴病终于拐过弯来,焕然大悟,“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吃饭,睡觉。”
“吃饭睡觉?”吴病瞪大了眼睛。
……
浮山寨储粮颇丰,山下的石碑亭,是他的势力范围。石碑亭位于谷水的支流杨河两岸,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且多为水浇地,产粮颇丰,又有纸坊亭的“财税”来源。寨中粗略估计有麦子一千五百余石,粟八百余石;钱银首饰更多,约值钱百万;武器装备若干。
却说昨天下午,浮山寨大当家福寿公突然灵光一动,决定乘此天赐良机,与玄晔两面夹击,一举搞掉大王山。也就是说玄晔在前面与大王山正面血拼,他却悄悄绕道大王山身后摘除取胜利果实。然后再联合周边各路山寨,同实力大损的红巾军决一死战,从而称霸整个良山地区。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
不管他算盘得得如何响亮,急切之间突然决定出兵,政令不通,物资也没事先备好。等一切准备基本妥当之后,已是临近傍晚。
浮山去往大王山,南下需穿过柿子亭,途经大寨里、高沟里、牛家里以及神救山等地,全程十数里,而且沿途多是崇山峻岭,穷山僻壤,羊肠小道。
浮山寨仓促出兵,匪兵们本就不理解上头的决策,却也只能听令行事。
土匪毕竟是土匪,哪有什么纪律和规矩:“既然做了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觉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要活着一日,吃喝作乐才是正经,其它的,去他娘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玩,偷鸡摸狗是常态,要是走累了,就地睡一觉再说,或开个小差,三五次成群去沿途的里落挣点外快。
一路上磨磨蹭蹭,行不几里,日头已经偏西,便嚷嚷着:“山道险峻,赶夜路是万万不能的,何不扎营修整,明日再走?”
福寿公虽万般无奈,也不得不应允,毕竟他的“福寿安康”,全指望手下的弟兄效力。
大头领一发话,手下一帮喽啰一哄而散,哪里是去扎营,而是前往附近的里落。不杀人,只抢劫,也不抢光,都是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值得得抢了,他们也尝到了收税的甜头,还要留着老百姓给他们种粮交税呢,舍不得杀啊。
顺便再借他们的床睡一晚,要是看到女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们就是奔这个来的。还说什么,“就借来用用,用完就还,保证不弄坏!”
“这块地,老子帮你耕,不要工钱,保证播下种来。”
就这么大地方,又是邻居,谁家有女人,谁家的水灵,谁家的女娃儿长成了,都门儿清,隔三差五来串串门,轻车熟路。苦命的里民们也是没办法,渐渐也就习惯了。谁家要是生个娃,也没什么喜庆的,到底是谁的种还说不定呢!
天将入夜,福寿公的营帐有客来访,却是神救山的人。来人是一个牛鼻子老道,披发仗剑,身穿皂衣,头裹黄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