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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断片的真相

    聂远虽是初次听闻这一路心法,但这心法默念起来,竟和他所练武功路数暗合,故此他只听一遍,已能领悟得七七八八。

    黑袍客将心法口诀说罢,不等聂远记熟,又站起身持着剑鞘说道:“我在寒鸦做杀手这近二十年,每夜行走于刀尖之上,从没有真正合上过眼,轻伤重伤亦如家常便饭。我再将我用来修身疗伤的剑舞传授于你,不过这路剑舞只能稍缓你经脉疼痛,若要恢复你的武功,唯有转魂或许有办法。”

    聂远点了点头,也持剑跟着他站起。黑袍客提起酒壶灌下一口,在剑鞘上一喷,接着便为聂远演练起来这路剑舞。聂远比着用下来后,虽为其中许多剑招感到力不从心,也能勉强跟着他将这路剑舞使完。

    两人将这路剑舞用过后重又坐下,经此之后,黑袍客自觉大力金刚掌打出的刚烈内伤稍有缓解,聂远也觉得浑身舒畅,经脉堵塞之感稍缓。此时花蝶远远端着两只玉壶金樽走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花蝶转眼间走到两人桌前,一边款款给两人倒酒,一边柔声说道:“两位舞剑当真是舞得赏心悦目、英俊潇洒,奴家在一旁看得甚是仰慕,又不敢打搅二位。现在二位必然舞得累了,奴家特此奉上美酒,敬请慢用。”

    聂远见这酒壶酒樽都是十分富贵豪奢,鼎铛玉石,此酒必然也是天价,便对花蝶微微笑道:“姑娘先前拿来的牡丹酿还未喝完,不劳姑娘再上一壶新酒。”

    花蝶嫣然一笑道:“少侠有所不知,这酒不同于一般牡丹酿,乃是添加了二十年前的天府美人花蕊夫人所创花蕊香而成,比起一般的牡丹酿而言别有一番风味,两位必定喜欢。”

    聂远又推辞道:“聂某不懂品酒,若是让聂某喝如此名贵的美酒,怕是暴殄天物。”

    花蝶心头微微一急,正要再劝他,黑袍客忽然一把抄过花蝶给自己倒满的酒樽道:“管他是什么酒,能喝便是。”说罢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聂远讪讪一笑,也取了一杯,又向花蝶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

    花蝶报以一笑,又退开到了一旁。聂远见她走远之后,又迫不及待问黑袍客道:“我已学了你的武功,那你所说的当年之事,又到底是何事?柳姑娘又到底去了哪里?”

    黑袍客长舒口气道:“我既然答应要将那些事情告知于你,自然不会失信,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剑法初成,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我当时只是一心要仗剑纵横于江湖,却万万想不到,之后二十年会陷入寒鸦之中无法逃脱。”

    聂远情知此间必有原因,又静下心来听黑袍客继续说道:“可我未及行走江湖,却被一奸人所害。”

    “奸人?”聂远奇道。

    黑袍客点点头道:“那奸人不是旁人,正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一心护着的二弟。我们相识已久,情同手足,可惜他始终把武功当作牟取功名的工具,我却爱剑如痴,我本就知道我们终究会是分道扬镳的结局。”黑袍客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聂远一眼,聂远心头一颤,竟想到了自己身上——鬼谷弟子分道扬镳亦是传统,这仿佛成了鬼谷弟子的宿命。

    “后来如何?你又如何入了寒鸦?”聂远消除了这个念头,又问他道。

    “后来我那二弟用诡计算计于我,害得我声名尽毁——不过这所谓声名也只是当年才在乎过的东西。这其中细节与你无关,我不与你赘言,以后若有机会,我还要亲手将这其中恩怨了解。”

    黑袍客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我那时虽年轻气盛,只凭手中一柄长剑就敢与天争锋,也奈不住满江湖高手追杀于我,终于一朝身受重伤,山穷水尽。在我自认为走投无路,欲要自刎之时,一个人出现替我摆脱了追兵,让我捡回了一条性命。从此,我便活在了世间阴暗的角落。”

    “此人……莫非就是转魂?”聂远问道。

    黑袍客略一摇头否认道:“转魂尚且是在我之后入了寒鸦,她和我一样,也是个本该死了的人。入了寒鸦之后,只因她轻易学会了九陌转魂功这一旷世邪功,才在短短几年内被灭魄破格升为仅次于他的头领。”

    聂远心生好奇,禁不住开口问道:“那你与转魂武功到底孰高孰下?”

    黑袍客微微一笑道:“其实不论是寒鸦中的论资排辈,还是饮雪楼主的江湖排名,都几乎是无误的。我杀人无数,深知高手并不在民间,皆在饮雪楼主的饮雪楼之上。”

    聂远略一思索后答道:“我记得在饮雪楼的武功排名上,转魂在你之前一位。”

    黑袍客点头道:“她方入寒鸦时几乎没有根基,修炼十余年已然跻身于绝顶高手之列,不可谓不是奇才。不过我料想她若非经历了一番让人魂飞魄散的痛苦,也决然练不出那样的邪功。我单论剑法是饮雪楼第一,可也只会剑法,若真与转魂分个高低,并无把握能胜她一分。”

    见聂远仍在悉心听着,黑袍客继续说道:“如此便说到那些或许与你有关的旧事了,那要从我在寒鸦中的一桩任务说起。”说到此处,他又慢慢倒上了一樽牡丹花蕊酒。

    聂远心头一热,迫不及待地听黑袍客继续将事情说下去。黑袍客见他焦急,三两口将酒咽了下去,又对聂远讲道:“那时大概是十五年前,灭魄给我下了一桩任务,这任务对当时的我来说十分棘手……”

    说到此处,黑袍客忽然脸色骤变,说不出一句话来。聂远见他异状,只道是他内伤犯了,可谁知他脸色愈来愈黑,最终双眼一闭,失去知觉趴倒在了桌上。

    聂远心急如焚,连连摇晃黑袍客要将他摇醒,可他除了斗笠晃来晃去,人只是纹丝不动。

    聂远正无计可施间,忽听得背后“呵呵”一声娇笑,聂远回身一看,花蝶正翘腿支首坐在自己身后不远,脸含媚笑看着自己。

    “是你在酒里下了毒?”聂远逼近两步怒问道。

    花蝶将手指放在唇边,“啊呀”叫了一声,显得很是惊讶,又对聂远笑道:“这位大侠不过不胜酒力罢了,聂少侠可莫要污蔑奴家。若是奴家在酒里下了毒,聂少侠也喝了那牡丹花蕊酒,怎地没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聂远心知自己是因转魂那九陌转魂功的阴毒内力而辟易毒物,又连忙逼问花蝶道:“你到底将他怎样了?”

    花蝶装作委屈道:“这人是寒鸦第一杀手,奴家为江湖除害,不是应该的么?少侠干嘛这么呵斥奴家?”

    聂远心念一动,刹那间恍然大悟道:“你要将他灭口……你是寒鸦的人!”

    花蝶又故作妩媚地朝聂远一笑道:“奴家是谁的人,少侠觉得还重要么?”

    聂远正要再逼问于她,秋水阁屋门忽地被“砰”一声撞开,吓得厅堂角落里的几个姑娘都吓得连声惊叫。却见一名身着乌黑铁甲的军士当先持刀迈进,他身后一众兵士也都黑袍黑甲,持着乌铁长枪鱼贯而入,将聂远和黑袍客围在中心。

    聂远霎时大惊,这路兵士正是此前见过的巡城禁军铁林都。花蝶三两步走到为首军士身前,故作风情地倚在他身上道:“张将军,这两人便是叛军派来的细作,他两人胁迫奴家侍奉他两人喝酒,还……还欺侮了奴家。望张将军速速将他两人拿下,还秋水阁一个清白,呜呜呜……”

    却见那张将军勃然大怒,一挥手吩咐众军士道:“与我拿下!”说罢他又轻轻抚着趴在他身上的花蝶道:“阿蝶别怕……本将军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聂远无力还手,只得任由铁林都将他与黑袍客拿住,由几名军士呵斥着将他押走。临走时他又望了花蝶最后一眼,却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流露出得意之色。

    兵士押着聂远和昏倒的黑袍走出之后,张将军和花蝶便马上你侬我侬起来,花蝶满面笑颜道:“张将军今夜在秋水阁留宿吗?奴家为将军唱首新学的曲子。”

    张将军叹口气道:“近来京城里也不太平,本将军还要巡城,来日再来吧。”说罢他满是不情愿地挣开花蝶怀抱,起身要走。

    “奴家还想拜托将军一件事情。”花蝶紧紧牵住张将军手,微微啜泣道,“将军没来时,那穿黑袍的男人很是欺侮奴家,望将军一定要将他杀了,给奴家出气。”

    张将军一听花蝶被黑袍客欺侮,果然怒发冲冠道:“本将军必将此人大卸八块,那白面小生呢?他欺侮你了没?”

    花蝶摇摇头道:“那人还算恭敬,将军关押几天,还将他放了就好。”

    张将军微微点头,又压低声音道:“你尽管放心,本将军自会利落处置,不会落人口实。”说罢他又与花蝶拉扯了一番,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秋水阁。

    花蝶眼看着张将军离开,又连忙关上了阁门,随即无奈地苦笑一声道:“你莫怪我不念旧情,怪只怪你要将寒鸦的事情泄露给一个外人。即使我不杀你,也还有许多人不会饶过你,到那时转魂大人也必然不会饶过我。既然如此,你不如死在我的手下……”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竟怔怔落下几滴泪来。

    如茵见花蝶罕见地落了泪,且并非是寻常那般装作楚楚动人,似是动了真情,伤心到了极致。如茵便轻轻站在她旁边想要安慰道:“小姐……”

    花蝶拭去眼泪,避开了如茵的劝慰。所谓“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嚎”,她如今亲手送走自己在这无尽深渊中唯一看到过的光,伤到极致无法与旁人诉说,唯有一人饮酒独泣。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