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在自己周身搜刮一番,只有些许应急的小钱,只得朝黑袍客无奈道:“花蝶姑娘对你那般仰慕,你与她说说把这顿酒钱免了罢。”
黑袍客只得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且先坐下,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若还是方才那些无用之话,不说也罢。”聂远话一说完,便转身又欲离开。
“你不想拿回你的武功吗?”黑袍客见聂远仍要离开,忽然说道。
聂远猛地怔住,犹豫半晌,终于回头问黑袍客道:“你有办法?”
黑袍客摇摇头道:“我虽没有办法替你恢复经脉,但却知因转魂九陌转魂功而走火入魔造成的内伤并非不治之症。”
黑袍客见聂远不解,又继续解释道:“你或许不知,我在寒鸦中的时间比转魂还要长上许多。九陌转魂功修炼法门一直在寒鸦中存放,但在她之前无人可学,凡修炼者尽皆走火入魔,如你一般经脉尽废。”
“如我一般?”黑袍客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聂远颇感好奇。
黑袍客点点头道:“若是我没猜错,转魂本意并非是要害你,反而是要助你突破内功于你剑法之间的相互掣肘。可你被注入半身功力后,却犯了修炼九陌转魂功的大忌,才致使经脉尽废,实则是走火入魔。”
聂远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转魂实则是让我修炼了部分九陌转魂功,而非对我施加了这门邪功?”
“正是如此。其实九陌转魂功虽是邪功,却是内外兼修,修炼者非但百毒不侵,甚至能引人内力为己所用,是许多武林人士梦寐以求却又不敢触及的禁物。可你不同,你体质特殊,又有已经功力大成的转魂助你运功,可惜……你为了那些自己给自己徒增的累赘,放弃了这个机会。”黑袍客慢慢向聂远叙说道。
“我已经说过,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为我做过的选择而后悔。”聂远坚定道。
说罢之后,他又忽然想起这其中自己早已想要知道的许多答案,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知道真相的许多谜团。
眼前此人曾是寒鸦王牌,寒鸦中的事情没人比他知道得更为清楚,而他又已经不再受到寒鸦的束缚,询问于他自然再妥当不过。
黑袍客见聂远又欲相问,便抢先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转魂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不必心急,让你知道这些,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聂远只觉真相已经触手可及,可这扑朔迷离的一系列事情能在一夜间解开,又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他当即问黑袍客道:“你此行的目的是要告诉我真相?可这又和柳青姑娘有何干系?”
黑袍客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些我当年亲眼见过的的事情,而你口中所说的真相,大概就覆盖在这些陈年旧事的迷雾之下,需要你自己去寻找。至于柳叶刀那个姑娘,或许也已被牵扯其中。”
“可我仍是不明白,你将你当年经历过的那些陈年旧事告知于我,是为了什么?”聂远疑惑道。
“为了剑!”说到此处,黑袍客眼中放光,坚定说道:“我身上背着太多血债,我也自知时日无多,可我毕生之愿还未能完成,那便是与一个真正的剑客决一高下!”
聂远见他这般认真的神态,禁不住快步坐回了桌边,又缓缓斟上一杯酒道:“你一直说将我和你比在一起,其实我早已想要将这件事与你说清楚。我受伤前全盛之时,在饮雪楼剑术排名上也不过二十,根本算不得什么绝顶剑客,你满可以寻剑术前十一一对决。譬如绝剑门章先生人称‘夜影神剑’,你何不与他比剑?”
“章掌门假借古剑之利,欺世盗名,非善剑者也。”黑袍客摇头道。
“五行派何长老五行剑法攻守兼备,举世无双,不可谓剑客?”聂远追问道。
“五行何老儿年事已高,运剑但求沉稳无过,丝毫不敢涉险,不可谓剑客。”黑袍客又道。
聂远见黑袍客大有俾睨群雄之态,心道:“你虽使剑使得精妙,其他用剑之人就该被小觑了么?”便又问他道:“蜀中剑痴经年累月闭关苦修,深不可测,自创武侯八剑阵独步江湖,可谓剑客?”
黑袍客仍否认道:“剑痴故弄玄虚,虚名无实,称不上举世无双的剑客。”
聂远又道:“有一人,以一柄钢剑纵横大漠,称雄一方——大漠七狼二当家可谓剑客?”
“七狼拦路劫掠,欺软避硬,不过是借中原武林鞭长莫及而自诩高手,不足道也。”黑袍客道。
聂远沉思许久,又问黑袍客道:“另有两人,一人是江东虎将,雄踞长江,一人是军中豪杰,铁剑无双——吴军刘仁瞻、唐军王彦升可谓剑客?”
“此二人但恃蛮力,暴虎冯河,非善者也。”黑袍客又道。
“还有一人,一如阁下黑袍黑剑,杀人无形——吴国黑云长剑组织头领黑云,必能得阁下尊崇。”聂远说道。
黑袍客见聂远说了许久,仍不得他心,只得叹口气道:“黑云长剑假借徐家军威,从不敢与江湖中人纯以手中剑分个高下,最是称不上一声剑客。”
聂远深吸了一口气,他所了解的江湖上成名剑客都已和盘说出,连军中使剑的将领都未曾放过,黑袍客却皆是不满。他当下也起了兴头,又朗然问黑袍客道:“我还要说一人,此人浪荡天涯,剑法超然于俗世之间,又名列饮雪楼剑谱第二——正一教紫霄真人谭老道长如何?”
黑袍客当下清冷一笑道:“谭峭剑法虽好,却放荡轻浮、诸事不顾,自然也将剑试做外物。他尚且缺乏一颗剑心,只能算得半个剑客。”
聂远只得幽幽叹道:“话说至此,我只剩最后一人。此人年纪轻轻、天资聪颖,博览多家剑法皆熟记于心,御剑时又可人剑合一、变化自如——玉麟公子、鬼谷传人柴公子,可入得阁下法眼?”
黑袍客当即朗然大笑道:“柴荣再是天赋异禀,终究亦是凡夫俗体。他又要修炼剑法,又要筹谋天下,还要陷身于情场,纵使天赋再高也必然分身乏术,剑法造诣终归有限。他亦只能算半个剑客。”
“依阁下说来,就非选定在下不可?”聂远问道。
“没错,这江湖真正的剑客,唯少侠与某耳,而你却一心苦苦寻找这么多谜团的真相。或许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能让你早些卸下包袱,也能让你早些重新拾起你的剑来。我所想要的,就是你心无杂念地与我比一场剑。”黑袍客道。
“你今天的话很是有些多。”聂远忽然一笑道。
黑袍客似乎也如此认为,且还并不打算重新沉默。他忽的站起,又提起耶律依霜留下的那一柄长剑,缓缓抽剑出鞘后将剑柄递给聂远。
聂远犹豫片刻,接下了黑袍客递来的剑柄,继而又疑惑地看了看他。黑袍客将剑鞘持在手里,又继续对聂远道:“你的九式霜寒九州若能大成,必是惊世骇俗的剑法绝招,届时单单是你的一剑‘疾风骤雪’,整个江湖上能接着的人便已是屈指可数。
“而如今你内力暂失,霜寒九州已全然无法使出,但我能传你一套不运内力、空练剑招的心法。待你有朝一日经脉恢复如常,到时只需以气御剑,自然能顺理成章地将上乘武功使出。”
聂远听黑袍客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升起一阵欣喜,可又随即摇摇头道:“我天生冰寒体质,连我师父都无计让我在内伤之下练剑,你以区区一路心法,又何能为也?”
黑袍客轻蔑一笑道:“你师父是鬼谷传人,自然厉害,你又何必小觑于我?我问你,你练的霜寒九州承自何人?”
聂远略略思索后道:“创此神功者不知,改进者则是大唐剑圣裴旻。”
黑袍客点点头道:“大唐诗仙李太白是裴祖师门下第一代弟子,我的剑法师承剑圣一路,正是大唐剑圣第十代剑法传人!霜寒九州我虽修炼不得,但一招一式却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那章骅所谓剑圣传人?”聂远疑惑道。
黑袍客当下冷笑一声道:“章骅自然是胡说一通,他师承鬼谷,却为借朝廷之力开宗立派而谎称剑圣传人,江湖上资历老些的人许多都是知晓的。鬼谷这一代收了这两个不肖弟子,绝天门短短几年便烟消云散,不是没有原因。”
聂远见黑袍客说起此事,心头一紧,急忙问他道:“你知道绝天门的事?”
黑袍客点点头道:“我所知之事,今夜尽皆与你说来。作为交换,我只需你认真听好我和你说的心法,待到你武功恢复后,早日将这些无关之事了结。”
聂远稍稍犹豫了片刻,自己的离奇身世、绝天门武林旧事、金面猴、柳青如今的踪迹一一在他心中闪过,这所有的谜团在等待着解开。虽然黑袍客或许只是当年旧事的旁观者之一,但得知他视角中的那许多故事,真相的拼图便又合上了一块。
“我答应你。”聂远决然道。
“好!你与我听好了:凡所谓霜寒九州者,九式也,其一‘破冰点苍’,其二‘疾风骤雪’,其三‘平地飞霜’,其四‘霜过留痕’,其五‘长白飞雪’,其六‘天山覆雪’,其七‘万里飘白’,其八‘冰封五岳’,其九‘霜寒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