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横喝完汤后,发现天色已晚,便道:“这天都黑了,你打道回府吧!”
“我一大男人,等会还有随从和我一起回府,怕什么?让我再陪下你吧,横波。”龚鼎孳笑得一脸灿若桃花,目光潋滟间,万般风华。
顾横被弄得差点晃了眼!
顾横见这货不想现在就走,也不强赶了,只转移话题道:“我想向陛下建议收商税,你觉得怎么样?”
“不是不可以,只是大明目前的商税规模,横波你知道吗?”龚鼎孳也收敛起之前的魅惑笑容,一番沉默后郑重地问道。
“你知道?不妨说说。”顾横有些吃惊地问道。
龚鼎孳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干脆直接问他。
“我在京城这段时间,确实从一些私交甚好的户部同僚那里了解到,大明的商税规模经常是维持在五六十万两银子的水平,跟千万级别的农业税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
见顾横听得认真,龚鼎孳又继续道:“当然了这也要看历史时期,比如商税最重要的来源钞关税,从我朝太祖皇帝开始约等于无。”
“到了明英宗正统年间才缓慢升到4万左右,明孝宗弘治年间大概是27万,明神宗万历年间开始大规模增加直至现在达到90万两白银左右。”
“我大明的国库收入,排第一的是农业税,排第二的是盐税,排第三的是钞关税,始终没有改变过。”
龚鼎孳说完,顾横已经明白了!
因为顾横的数学毕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她能明白龚鼎孳说这番话的用意。
这是想让顾横清醒意识到商税的规模以及征收难度。
但顾横忍不住想起自己在现代时曾经看过的各种明末,说魏公公其实是在为木匠皇帝收钱,增加国库收入。
于是顾横问道:“据说当年魏忠贤收了不少商人的税,为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
“那只是谣传而已,据户部的同僚说,天启年间,魏忠贤当权时,户部历年的账目显示,大明的财政收入较之从前,突然锐减一半左右,辽东还以每年一百多万两的速度大规模欠饷。”
龚鼎孳说完,顾横很是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事实就是如此。而且魏忠贤还免了关外潘家口、桃林界、岭冷口、潼关、咸阳、大庆、庆阳、凤翔、汉中、临洮、西安、三原、浙江、直隶等处的商税,范围之大,比东林党主政时期还夸张。”
“没免的地方主要是跟东林党人关系比较大的南直隶地区的一部分,那里的人一看其他都免,就他们没免,马上不干了,把派来收税的人都打死了。”
许是说得口干了,龚鼎孳停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而顾横已经震惊到目瞪口呆的地步了!
这与她从前在现代的认知完全不同!
现代很多明末历史还有各种历史分析的文章都说魏忠贤是保皇党,是帮助天启皇帝收钱进国库的,没想到龚鼎孳却是这般说法!
但顾横也知道,龚鼎孳没必要骗自己,他虽然在自己面前有些奇奇怪怪,但却也绝不会胡乱拿朝廷大事开玩笑,所以这事情绝对是真的。
而龚鼎孳说的是真的,顾横的数学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顾横已经能意识到魏忠贤收税的总成绩都不及格,根本不可能有大量的商税增收。
而且,在双重减法加持之下,顾横已经能意识到魏忠贤主政的时期商税规模不仅是只减不增,而且是锐减的状态。
“可是,魏忠贤虽然没向富商收税,但是他应该向名下有很多土地的人家加税了吧?”顾横还是带着一丝不甘心,开口问道。
“横波,这你可真就想多了!你好好想一想,一般有很多土地的人家是不是都是有功名和当官的?”
“加入阉党的又都是一群什么人?”
“陛下初期处理的两百六十多阉党成员都是谁?”
不等顾横回答这三个问题,龚鼎孳又自问自答道:“还不是从齐楚浙宣等东林党的反对派依附魏忠贤而来的,这些人代表的还是士大夫利益——魏忠贤怎么可能向自己的盟友加税呢?”
龚鼎孳这么一说,顾横彻底明白了,实际真相就是魏公公吃了没文化的亏,不懂收税,也看不懂税收制度是怎么一回事,稀里糊涂地整出了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
但顾横随即又有了新疑问,忍不住问道:“难道我大明不能借鉴宋朝商税制度吗?”
“宋朝商税制度恐怕难以借鉴。”龚鼎孳摇摇头道。
“为什么?”顾横忙追问。
“商税油水肯定有很多,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宋朝的商税占比确实是比我们现在的大明要大,但仍然没法跟农税相比。”
见顾横听得一头雾水,龚鼎孳继续解释道:“宋朝实际上主要是因为水稻普及,农业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所以才呈现出繁荣的景象,商业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宋朝的商税占比大,也不是说商业体量超过农业所致,而是有宋朝特有的国情。”
顾横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是什么特有的国情?”
“宋朝在北宋时期,商税制度逐步建立,也是有一个过程的,也不是一开始就占比大。”
“到了南宋时期,由于兵事频繁,跟金国交战的地区、还有偏远地区容易叛乱。”
“或者皇权薄弱的地区,要么不收,要么少收,要么让当地的官员自己看着办,还有的时候是收了半路给土匪劫了,直接导致农业税锐减。”
见顾横听了自己的话,陷入了沉思,龚鼎孳莞尔一笑,拿着自己手中刚喝过一点,此时还是热气腾腾的茶送到顾横面前,用好听的磁性声音低沉又不失温柔地说道:“横波,天冷,喝口热茶暖身吧!”
顾横没注意这么多,直接接过龚鼎孳的茶,一饮而尽!
顾横也没有看到龚鼎孳此刻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又得意的笑容。
龚鼎孳真的感觉太不容易了,自己好久没有和顾横如此亲密过了,今天总算让自己如愿以偿!
虽然只是通过这个茶杯,让自己和顾横得以联系在一起,但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机会的!
顾横可没想到龚鼎孳能想这么多,只是问道:“宋朝皇帝得维持统治,财政是头等大事,那么宋朝皇帝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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