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皇帝自是有他们的方法,其实也跟很多朝代的解决方法差不多,一个是向农民加税,另外一个是想办法从商税中增加收入。”龚鼎孳答道。
“向农民加税,不怕增加流民,然后造成大批流贼扰乱民间吗?”顾横忍不住问道,毕竟此时的明末已经出现了这个问题。
“向农民加税,肯定会引起引起农民不满,尤其是流民问题很容易引起农民起义,但宋朝有解决办法。”龚鼎孳继续拿着茶杯喝了口茶水后道。
“宋朝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你快说说。”顾横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问题答案了。
没想到龚鼎孳却不愿意继续回答,而是提出要求道:“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不过在告诉公主答案之前,公主要答应我,明天允许我和你一起在公主府过除夕,如何?”
顾横听了,很是无语!
但顾横想了想,这龚鼎孳要来公主府上过年,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在京城也无家人,那和自己在一起过除夕也不是不可以。
另外,顾炎武,刘芳等人早就回自家和家人团聚了,之前孟仙舟从山西那边来信说,这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让他和自己还有龚鼎孳一起过年好了!
孟仙舟如今也和自己一样,真正的没有家和家人,那么让他和自己还有龚鼎孳一起过年,倒也不会寂寞孤独了。
想到这里,于是顾横道:“行吧,我答应你了,赶紧说答案吧!”
“其实宋朝皇帝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招募壮丁进军队,这样留下老弱病残自然闹不起来。”
“另外增加商税收入除了增加税目种类,宋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官卖制度”的途径。”
龚鼎孳说完,顾横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官卖制度?”
“没错!说通俗一点就是官方垄断,比如抬高生活必需品食盐的价格,直接牟取暴利。”龚鼎孳平静儒雅地说道。
而顾横听后沉默了!
顾横稍加分析便知道了,宋朝加税使得国库丰盈,而且底下不怎么反抗,貌似是很成功的例子。
但实际上这种制度之下普通老百姓反而比其他朝代更苦,因为赋税更重,生活成本又高,没钱就直接活不下了,因为反抗的机会都被朝廷提前剥夺了。
至于富裕的地主阶级与商人,受影响反而很小。而且商人在税率调高的情况下,可以提高商品价格,最终压力还是转嫁给了普通百姓。
怪不得从前文人都怀念宋朝,普通百姓反而憎恨。
顾横这边正沉默着,龚鼎孳又开口感慨道:“横波,其实我大明太祖皇帝真的是个好皇帝,真正心系百姓。”
“为何突然这么说?”顾横问道。
“鉴于宋朝这种于普通百姓很不利的税收制度,贫苦人家出身的洪武皇帝不愿意采用宋朝的方法,相反还大加反对。”
“因此大明除了盐等少数东西,其他都是不垄断的,而且即便是盐也不随便涨价。”
“所以我大明前、中期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相对其他朝代还是比较宽松的。”
听龚鼎孳说到这里,顾横明白了,明朝其实还是回到了重农抑商的老路子上,从宋朝到明朝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实际上已经被掐断了。
顾横于是道:“我们应该劝陛下改革!”
龚鼎孳听到这句,愣了片刻,然后十分担忧和严肃地道:“公主,望你三思!”
“什么意思?”顾横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主,我大明太祖皇帝定下的商税制度格局,给后来的加商税的反对者增加了不少理论依据,这使得大明中后期的各个皇帝加商税难度大大增加。”
“万历皇帝虽然在中后期一直在加税,但也是很谨慎的,选择了矿税这个影响相对较小且暴利的税种。”
“而且,公主,原本我不应该说到党争,说到现在大多数官员的小九九,但为了公主好,我也顾不得了。”
“那些加入阉党的齐楚浙宣等派系的官员虽然平时和东林党不对付,总是互掐,但在反对矿税方面,与东林党立场马上一致了,可以说是整个朝野都在反对。”
“而万历乃至现在的陛下都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加商税这招阻力实在太大。”龚鼎孳语重心长地劝道。
“多谢,我要好好想想。”顾横十分诚心地感谢龚鼎孳,龚鼎孳能在自己面前说这么透彻,确实是一心为了自己好。
但顾横自己是想尝试实现自己的梦想的,既然好不容易穿越来了明末,也打定主意要实现自己的想法,那么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应该选择放弃。
只是,现在要捋一捋,照龚鼎孳的说法,那么宋朝的制度不仅不“先进”还很畸形,无法复制或者借鉴,而大明又有自己本身的问题,商税制度一直是不成熟的状态,无法扩大规模形成良性循环,反而引起了不少纷争。
而据顾横自己这段时间了解到的“关税”问题,“关税”设置的关卡太多,增加了流通成本,不仅引起民怨而且反而减少了商税收入;
又比如收税标准也不成熟,对贪官污吏来说可操作空间太大,这些标准反而变成官僚向底层百姓收刮民脂民膏的捷径。
明朝又没有将大部分流民招募进军队的传统,故而农民活不下去了,还是可以聚集起来占山为王,来反抗一把的。
这又导致大明历代皇帝对农民加税会更加谨慎。
农税、商税都不好加,加上古人思想的局限性,一些改良派只反对不合理的税收制度,却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导致税制改革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最终夹杂着辽东战事、党争、天灾、农民起义等各种问题而拖垮大明。
顾横到现在才明白,自古以来,为何自己和很多人都会犯以今论古的错误,是因为完全没有意识到古人的时代局限性。
对于他们而言,任何改革的难度都是相当大的。
顾横突然觉得从前在现代的自己,看来是被洗脑了,执着于明末商税,误区很大一部分是跟宋朝有关。
毕竟宋朝商业发达,自己认为商税可能超过了农税,而且还觉得宋朝的制度可以借鉴给明朝,看着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其实现在知道是难于上青天。
在清朝雍正皇帝推出摊丁入亩的改革政策之前,拥有更多人口而土地更少的农民始终是主要纳税承担者,没有人能想到向拥有更多土地的地主多收税,即便像张居正那样改革迈出了一小步也很快被淹没了,难度可想而知。
这样一对比,顾横发现都不容易,原来之所以现代人能站得高看得远,因为古人给我们留下了惨痛的历史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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