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吾妻,一别五年,尚可安好?”
看到开头这几个字,郑氏就已经确定,向她写信的人正是她那本已该在五年前就被杀的丈夫、婉儿的生身之父,上官庭芝!
“真的是夫君,也不知道你竟是如何瞒过那人,保住一条性命的?如今又身在何处?夫君啊夫君,你可知道这四年,妾和女儿过得多么艰苦?”这时候郑氏内心的堤防再也无法固守,蓄存了已久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过郑氏还真的想要知道自家夫君这些年所经历的,所以擦了擦眼泪,继续看下去,这才知道,当初自家夫君之所以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主要是得自于周王李显的搭救。
“吾幸得周王所救,然大唐已无法容身,亏得周王提前筹谋,吾方得以商人身份前往倭国,如今经过五载挣扎,吾已成为倭国头号巨商,无论王公贵族尽皆礼敬有加,便是其国之主,亦与之分庭抗礼,如今其国主见吾颇通经典,力邀吾入其朝廷,任为参议,相当于吾大唐之同中书门下三品,只是品阶略低也,吾已许之,贤妻勿要认为为父对我大唐不忠,此亦遵周王之命所为,其中别有深意,贤妻日后自知,吾今虽为倭国之相,却是无一日不思念大唐,无一日不思念汝母女,然则你我尽皆朝廷罪人,本难以相见,且请忍耐数年,相信定有再见之日……”
看到自家夫君这一番际遇,连郑氏都不由得感慨万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跑到了倭国,不仅成了那里最大的商人,还被其国主聘为宰相,而更为可贵的是,他的这位宰相丈夫还在记挂着她们母女这对罪人。
“夫君,得知你尚存于世的消息,妾心甚是欣慰,如今妾身存活下去的理由,除了婉儿之外,还又多了一个你,相信只要夫君在外,婉儿在内,重振上官家族并非没有希望,只不过不管如何,夫君毕竟是大唐罪人,倭国又是蛮夷小国,若是知晓夫君真实身份,想必也不敢私自藏匿,妾身也不知道夫君是否匿名?便是匿名了,能否长久隐瞒得住?不过想来,既是周王亲自安排,应该不会出甚差错吧?这位周王保存了夫君,于我一家三口,实在是恩深若海,也不知我等日后该如何报答?”
郑氏叹息了半晌,又继续往下看去,却见这最后的内容是对于女儿上官婉儿的安排问题:“吾素闻婉儿聪慧灵秀,又得贤妻家学渊源,言传身教,自非常人可比,贤妻犹记当初称量天下之梦否?吾相信此梦绝非偶然,贤妻只要悉心培养,相信婉儿定然脱颖而出,甚至连为夫都难以企及,吾家复兴,岂在其身耶?然则有一点,贤妻务必牢记,吾尚存于世之事,万勿向婉儿透露,此外,汝母女得周王暗中打点照顾,当无忧虑,然则勿要令婉儿陷于安逸,需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起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至嘱至嘱,吾于倭国盼我一家三口团聚之日也。”
郑氏读到这里,自然也是心绪难平,说实话,她辛苦抚育女儿,忍受了五年的艰辛,如今突然听说丈夫还活着,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团团圆之日,心中如何不是大为惊喜?不过她却知道,以他们目前的身份来看,虽然有周王的暗中帮助,他们一家三口想要真的团圆,却也是难之又难,甚至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她的丈夫连性命都难以保全,而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难题,就必须想办法为丈夫洗清冤屈,而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这其中牵涉到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只要这个人物不悔过,想要为丈夫洗清冤屈实在是没有任何可能。
这个关键性的人物自然就是武后!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从上官仪和武后的双方立场来看,武后绝对不会同意为上官庭芝洗清冤屈的,如果他死了,还有可能会顺手推舟的为其恢复名誉,追谥一个封号,可现在上官庭芝活着,不管何时她知道了,第一反应绝对会处死上官庭芝,甚至连婉儿母女都会受到牵连!
“除非是,熬到那人老死的那一天,事情还有些许可能,否则的话,我一家三口团圆绝对不会实现,而不到最后时刻,我决不能让婉儿夫君尚且存活的消息,否则以那人的性子,只要婉儿带上一丝的仇恨,甚至哪怕是一点点情绪,都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郑氏暗暗下定了决心之后,便决定将近日来信之事,以及丈夫的消息彻底隐瞒下来,绝对不能告诉女儿,而为了做到这一点,郑氏经过一番考虑,最终决定硬起心肠,将视为珍宝的丈夫书信给焚烧掉,决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夫君,为了婉儿的安全,妾身只好把你再度遗忘掉,还请夫君原谅,妾身相信,待得记忆再度尘封之时,便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之日,希望这一天不要让臣妾多等。”在灯光之下,眼看着那一封书信化为了灰烬,郑氏的眼中流出了滚滚的泪水,不过她知道,至少现在她对未来有了一线希望,而这一线希望却足以让她有勇气应对一切困难!
而就在郑氏在读完书信辗转难眠,李显的书房里却是一片宁静,一个黑衣人肃立在他的身旁,恭敬的等待着他的问话。
“尔是说这四年来,那郑氏夫人竟然宠辱不惊,一直毫无怨言的将女儿抚养大?”李显听了来人的汇报,心中也是无比的满意,淡淡笑着问了一句。
那黑衣人叶怀德是李显在无间道除了窦仙童之外最重要的心腹,自然知道主子这句话虽然看起来是在问自己,其实早已经下了定论,所以这才躬身称是,同时还赞颂道:“大王以这句宠辱不惊来形容郑氏夫人,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呵呵,大王天纵之才,想必朝堂中那些学士进士们都根本无法比拟。”
李显笑了笑,却不再介意这样的夸奖,略微想了想,然后对叶怀德说道:“想必郑氏夫人在看完信之后,定然知道上官庭芝之事,而上官庭芝亦定然会将吾暗中照顾其母女之事对其如实相告,心中对吾已然感激万分,不过吾却需亲自前往掖庭一趟,一来是安抚其母女,这二来么,亦需嘱托一二,以免郑氏夫人心情激荡之下,将此等要事透露给小婉儿,嘿嘿,只要小婉儿心中略有那么一丝仇恨,定然无法逃脱我那母亲之眼光,如此,带给小婉儿的将不再是机遇,而是送死。”
可是李显这么一番做法却遭到了叶怀德的反对,只见叶怀德躬身说道:“大王,小人以为此事不妥,以大王之身份,满朝尽皆关注,尽管掖庭已被我等掌控,可小人相信不出一刻钟,大王进入掖庭之事便会传至皇后娘娘耳中,如此一来,大王所面对的,将是无穷无尽之麻烦,即便是对上官小姐母女,恐怕亦非好事。小人出言冒犯,尚请大王恕罪,然则小人直言乃是为大王考虑,还请大王三思。”
李显闻言却是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叶怀德的肩膀,然后点头说道:“怀德忠诚之言,吾岂会怪罪?待得天明之后,怀德便持吾之条子,到库房领赏。不过怀德放心就是,此事吾已事先想过,前往掖庭的确会引起皇后怀疑,然则只要带了一人前去,皇后便不会再有怀疑。”
“大王说的莫非是太平公主?”叶怀德也是聪明人,更因为直接负责宫中情报,所以也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惊喜地说道。
“呵呵,正是我那小妹令月,怀德亦当明白,如今在宫中,吾弟兄四人皆不如小妹受皇后宠爱,而小妹自幼与吾交好,只要吾邀了小妹到宫中游玩,自可无意中闯入掖庭,如若这只是一场邂逅,而且此后久不联系,想必皇后亦不会有所怀疑吧?”
其实在历史上,太平公主的封号至少应该在十年之后才会获得,不过在小令月受封的时候,李显说他这小妹方额广颐,生具太平之象,于是提议封其为太平公主,这一提议得到了高宗和武后的一致赞赏,于是“太平公主”这个封号就提前十余年被定下来了。
叶怀德听了李显所言,默默思索了片刻,便觉得此计可行,不由得衷心夸赞道:“大王此计果然绝妙,小人不如也,亏的小人还忠言诤谏,岂不知大王早已深思熟虑?”
李显却是紧紧握住叶怀德的手,然后轻轻说道:“怀德,千万不要如此,小王虽然想到此事,可其他事却也未必能够考虑周全,正需要你这样的忠直之人匡正错误,日后尔等若因此不再进言,此实是小王之大过也。”
“大王如此胸怀,小人感佩不已,请大王放心,小王等日后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全力效忠大王。”叶怀德对李显如此诚挚的态度所感动,当即跪倒在地,郑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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