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疼哭了，一瞬间视野突然拉近墙壁，她吓得赶忙用双手护着前额，这时视野又一下停滞住，头顶的抓力消失，疼痛接着减轻下去。
那只手不知为何就突然放开了。
奈奈使劲地揉头皮上余留的痛意，擦掉眼角冒出的生理泪水。
散兵背过身，撑着桌沿的双臂微微颤抖，拼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刚才，她那惊恐万状的面容，柔弱眼神中每一丝慌乱都清晰可见。而她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动作，双手紧紧抵在额前，身体微微蜷缩着，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般瑟瑟发抖。
然而，就是这样令人心生怜悯的画面，让散兵心中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取而代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痛意。
以前帮奈奈扎头发，他可是一点力气都不敢多使，偶尔不慎扯疼了，奈奈稍皱一下眉头，他都能紧张个半死。
可是刚刚…他竟…
散兵用力闭了闭泛红的眼，收敛起方才的失态。
“…你就如此笃定，此事被我发觉后，自己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我当然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毕竟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一点良知了。但这却是……绝境中唯一的可能。”
“哈哈…”散兵只能认输，心底格外不甘，“原来在花海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你实施计划前的铺垫？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算计我了么？”
奈奈没有否认：“我早就说过，来寂照城不是为了感化你的，而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既然肯付出那样大的代价，自然要收取同等的回报。”
“呵呵，我虽不对你下手，但神里绫人……我定会让他死无全尸！到时，你可要…愿赌服输哦。”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眶以及干燥的嘴唇，拿起桌上那碗水，递过去。
奈奈胆战心惊，手脚发冷，但她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忍不住想伸手接过来。
散兵手一收，不给她，眼底飘过嘲笑：“这回怎么不怕被毒死了？”
她无甚表情，淡淡道：“想让我死的人，不会怕我疼。”
散兵笑容瞬间消失，僵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端起碗一口将水喝进嘴里，然后抓住她的肩，强行用嘴把水喂她嘴里。
奈奈瞪大眼睛：“？？？”
她吓得竟没有拒绝，还听话地把水喝了下去。然后那人的手，抚摸在她刚刚被弄疼了的那块头皮上，双唇与她稍微分开，细声问询：“还疼不疼？”
奈奈咬紧牙关没吱声，对方停顿了一下，擦去她嘴角上的水渍，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冽：“你又帮着他来骗我了…这是第二次。栖川奈奈，你是我的信徒，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你都只能属于我。我就这一点要求，不允许你对我有半点的背叛……听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可少女眼里心里却只剩下了亘古不化的坚冰，除了冷漠，别无他物。
仿佛是被她的冷漠刺痛了心，散兵默然将她放开，把桌上的甜粥递给她：“把粥也喝了。宴会，陪我一起参加。”
“什么宴会？”
“邪神提议，我既成神，须有人近前侍奉，主殿里添些侍女信徒也没什么不好…我同意了。此番从稻妻城抓来大批少女，今夜通过歌舞选拔，你不想去看看？”
“？”奈奈只觉得他在胡闹，“和我没关系。不去。”
“可是，你的好姐妹也来了，来给你添乱的，你确定不去看看吗？”
奈奈心底一凉：“你说的，是…”
散兵把粥端在手里，舀起一勺送去她嘴边，垂下冷漠的眼：“去还是不去？”
片刻后，歌舞即将开始。已回到观众席主位的散兵，很快就看到了吃饱后匆忙赶来的奈奈。
她远远和散兵对视一眼，回头左顾右盼，急着找绫华。
蓝白色头发的少女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奈奈不出几秒就找见了她。
“绫华！”
“奈奈？”绫华从列队中走出，见到昔日好友应是惊诧欣喜，可她此时的脸上，只有平淡的微笑，“我就知道，奈奈在这里会平安无事的。”
奈奈浑身一凉，不知绫华这是什么意思，她此时脸上的微笑，十分怪异。
奈奈刚急着张口要问什么，未料绫华就已回答了她：“我自愿来的。”
“绫华，宫司大人和九条将军回去后，大概状况我猜你已经听说了，”奈奈收起眼底的乱意，定了定神，“你在怪我没有救你哥哥？”
“…我知道奈奈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她一双美目笑意温凉，回避却默认了奈奈的问题，“你无法做到的事情，就让我来吧…况且奈奈应该知晓，多年前神里家水深火热时，是兄长一人护住了所有人，护住了我。可如今他生死未卜，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宴会上第一个舞蹈已经开始，奏乐声，鼓掌声，欢呼声，顿时沸腾了。
奈奈急忙把绫华拉去一旁，趁着歌舞声，与她说悄悄话：“绫华，你担心哥哥我能理解。但你应该相信我，你哥哥现在是安全的，我们有自己的计划。你掺和进来非但没一点好处，还会让你哥哥顾此失彼啊。”
“安全？兄长如果无事，早就回家了，”灯光映着绫华平静的脸，上面仍是一层不变的温柔微笑，“奈奈怎么知道，我不是有备而来？”
奈奈一怔，环顾舞台一眼，纳闷道：“入选寂照城主殿，当侍女信徒，这就是你的有备而来？难道，你为了救你哥哥，不惜……？！”
绫华在稻妻有「白鹭公主」之美称，论家世，容貌，舞技，剑术，茶艺，协调诸事，在稻妻城无人能及，她有信心凭自身本事接近散兵，博得他的好感。
事实也是如此，眼下候场众人皆为泛泛之辈，哪里够格与她一争高下。
可奈奈觉得她的想法太天真：“这里不是朝堂，他也不是将军大人！他薄情寡义，蛇蝎心肠，你进了主殿…他会怎么对你？……要不这样，一会儿你在舞台后面等我，我想办法趁乱送你出去！”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绫华摇摇头，转身回到队伍里，视线一秒不再落去奈奈身上。
奈奈哑然无言，愣在原地气得发抖，想尽办法才刚让绫人脱身，现在绫华倒好，自愿送上门当人质！
观众席那边的散兵冲她微笑挥挥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奈奈走上主位，在散兵旁边坐下。这时再望去台下，人群中的绫华也看了上来，那是一种无比锋利的眼神，奈奈有些不寒而颤。
“怎么？好姐妹见面，不应该是喜极而泣的场面么？”散兵偏过头，贴近奈奈耳际，脸上尽是玩味的笑，“为何两人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女生之间的友谊，真是耐人寻味。”
听了这话，奈奈心里更不舒服，索性也不再看绫华那边，只道：“她认为我为虎作伥。现在我又坐你身侧，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散兵面带思考：“你说，误解你的人，就只有她么？”
奈奈冷眼观看这萎靡歌舞，随口说：“我不在乎被多少人误解，只要将军大人相信我就够了。”
散兵微怔，敷衍地嗯了声：“她会吗？”
“我与将军大人约定过，倘若某天…作为既定祭品的我任她处置，”奈奈不动声色盯着舞台，等待着绫华的出场，“命都寄存在她手里了，她理应绝对信任我。”
“……”他眼神一跳，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好大的代价…你从她那里换取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