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散兵背过身和下属说话的间隙,奈奈迅速拿起盆里一枚海螺,将里面的螺肉挖空。
“是…”两个愚人众士兵应声而去。
拿到生姜后,奈奈以最快的速度做好饭菜,也管不了味道如何了,将菜品全叠入食盒里,盖上盖子拎起来就往外走。
散兵走在前面一路沉默,奈奈紧张地尾随其后。
大约走了十分钟,四周起了风,城墙上的森蓝色火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由此,冷白的月光更加明亮起来。
奈奈想起了什么,忽蹙起眉头,闭眼感觉不对——四周的湿度,气味,以及地面石层材质都有明显区别……甚至就连拐弯的方向,和记忆中都对不上。
奈奈停下脚步,看着亮白月色下的漆黑剪影,心中顿生几分森寒。
眼前的身影同样停了下来,他转身逆着光,脸上一片黑。
“怎么了?”
“这不是去水牢的路,”奈奈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微微出汗,“你要带我去哪?”
对方没吭声,几秒后,发出一声刻意的哼笑:“你还挺有心…上回将去路记下来了?如果我没有将你禁足,恐怕早就让你找到水牢的位置了吧…哈哈。”
他这话什么意思?奈奈脸一僵:“你想反悔?”
“别紧张,”散兵走近她面前,平淡的目光落去她脸上,悠悠地开口,“这是去水牢的另一条路…只不过有个小插曲,恐怕要耽误你一点时间。”
“什…什么?”
还没等她察觉四周有什么不对,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她定睛一看,是邪神。
“好久不见,奈奈小姐。”
月光映照在白发青年没有血色的脸上,白得有些刺眼。
奈奈本能地后退一步,诧异地望向散兵,而他只是持续地缄默,不作任何解释。
“别害怕呀,”邪神笑呵呵地握起奈奈的手腕,那股凉意冻得她一哆嗦,“只是做点献祭前的小准备。”
“……”奈奈呼吸急促起来,甩了甩手,可压根敌不过对方的力气,她纤细的小臂在邪神手里就像一根能轻易折断的脆枝。
散兵亦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显然早已默许。
“……”奈奈低下头,没再反抗,因为她知道已经没有人会保护她了。
邪神勾起嘴角,用力展开她蜷起来的手,指尖往她手心划去。钻心的痛楚倏然传来,就如同猛然接触到剧烈的电流,整条手臂在几秒间失去了知觉。
奈奈咬牙忍着疼,等知觉恢复后,手心上已经被拓下了一枚黑紫色符文。
邪神松了手,笑着靠去她耳边:“这是我赠予你的定情信物,以后无论去哪,你都逃不掉我的手掌心了。”
迎着满面的寒意,奈奈忍住唇边的颤抖,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邪神直起身子,回望向一直沉默的散兵,挑挑眉:“要带她去哪?”
“水牢。”
“哦?…”邪神稍有意外,语气怜惜道,“奈奈小姐体弱…少带她去那种阴冷潮湿的地方。”
说罢,他又瞥见奈奈脖子上的红痕,好似明白了什么,脸上当即拂过一丝有趣的笑,点了点头:“你也不必如此守信。水牢重地不是她该去的地方,何况…再卑鄙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
散兵眼睛一闭:“你少操心,滚吧。”
深夜的寂照城非常安静,远远传来愚人众士兵夜巡的脚步声,此外就只剩风声。奈奈闷着脸,跟在散兵身后,时不时低头偷看手心上的诅咒符文。
散兵察觉到她的低落,边往前走,边说:“认命吧,反正都逃不掉献祭,和邪神多个羁绊又怎么了?”
奈奈收起手心,冷笑:“还能帮散兵大人掌控我的位置,你当然一万个乐意。”
他散漫的神色收了收,沉默片刻,嘴边掠过的笑意轻得好似能被微风吹散。
“解除献祭的诅咒,我尝试过但没有用。不过人各有命,那是你的命运,现在已经与我无关了。”
无关?怎么无关?若是无关,就该从始至终未踏入她的世界半步!为何要将她命运扭曲之后又说无关……?
奈奈在黑暗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心里恨死了眼前这个恶魔。
“到了。”散兵拉下岩壁边的水闸,哗啦啦的巨响,辽阔水域涌起沸腾的波浪,在颤动中缓缓下沉。
奈奈一路小跑到关押绫人的那间牢房里,里边奄奄一息的人浑身湿透,浑身是被水浸泡多日的暗红色血迹,伤口由于从没干过而难以愈合,数日未曾进食,整个人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病态消瘦。
奈奈走进去,把食盒轻轻放在绫人身边,托起他湿冷的后颈,用衣袖帮他擦干脸上的水渍。
散兵没进去,侧身往墙上一靠:“我在这里等你,别不老实,你会明白有什么后果。”
面对警告,奈奈置若罔闻,低脸贴近绫人,轻声:“绫人,我来了…能听到吗?”
“……”散兵脸色莫名一沉,胸腔里那颗铁质零件组合成的心冒起一团乌云,忽觉不堪重负之感。
这时绫人已经苏醒了,睁眼看到奈奈,就笑了出来。这几日他被浸在寒冷的水里,没日没夜地忍受六剂蛇毒带来的剧痛,可是现在看到她脸上担心的表情,绫人就把所有的痛苦忘却到九霄云外了。
“奈奈,”绫人勉力坐起来,捧住她半边脸,眼底布满了驱之不散的温暖笑意,“奈奈,我没有事…自从你上次来看了我,这里就没那么冷了…”
因为他时刻都盼着,下一次与她见面。
“绫人,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会的…”奈奈握着他手腕,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脑袋往里靠去,绫人也顺势把她满满地抱在怀里。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尽办法鼓励他坚持下去,就像好不容易护在手心里的微弱火种,它是唯一的希望,她决不能让它熄灭。
散兵呼吸一紧,不自在地别开眼,他想自己的那颗心应当早已麻木,可是,为何……?
“我给你带了膳食。”奈奈从绫人怀里出来,把食盒拎到面前。
绫人低头无意中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奈奈察觉到了,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绫人只是温和地笑笑,伸出无力的手指,把奈奈脸颊上粘着的乱发别去耳后。
“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奈奈忽觉鼻子一酸,嗯了声,没再说什么,把食盒打开,饭菜香味四溢。
她一样样按顺序端出来,不厌其烦地一一介绍:“这是鸡蛋粥,这是肉汤,这是胡萝卜芹菜汁,还有生姜酸辣海螺。”
绫人一样样接过,最后拿到酸辣海螺,他略微观察一眼,盘子里一定会有一个空的海螺。不过他眼下并不着急把它找到。
奈奈一共带了四种膳食,除了这个,其他三样都是流质食物。
他久不进食,能够下咽的只有流食。这盘酸辣海螺,无论是食材还是口味都非常不适合体虚之人食用。
散兵虽谨慎,却对人类的生活知之甚少。绫人想到此,不由一笑,心中感叹一句鬼丫头。
他们曾一同考究稻妻美食食材搭配…也曾用海螺留音传信。
他语气温温地打趣:“奈奈对膳食向来挑剔,最初搬入神里家,这也瞧不上,那也不愿意吃…没想到,如今都肯亲自下厨了么?”
奈奈弯起眼睛笑:“神里大少爷的挑剔程度可不亚于我。第一次下厨,不好吃的话,大少爷可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