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似乎并不想追究我们乱动他手杖一事。
揉揉因宿醉而胀痛的额角,他看向我:“我昨天,都说了什么?”
“昨天,就讲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我真假掺半道。
童年的趣事也是小时候的事,童年痛苦的经历也是小时候的事。
语言还真是有魅力。
虽然自己没吐出什么不愿回首的经历,但弗雷德里克还是懊恼地抱起了头。
将脑袋埋进腿间,他抱着头逃避现实了片刻后才支起身子:“算我求你,别把那些讲出去。”
只不过是童年的一些经历,我不懂他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既然他不愿,我也不会像个长舌妇一样到处宣扬。
微微点头,我让他放心下来:“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现在穿上衣服去吃点东西,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和我去莱利律师事务所一趟。”
说着,我走出房间,准备去厨房给他弄点东西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花点时间给弗雷德里克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煎蛋,培根,香肠,炖豆子,煎蘑菇小番茄与烤面包,再搭配上一杯热的甜牛奶。
香肠和培根多煎了些,做为我和卢卡早餐的余韵;出于私心,我还给自己热了杯甜牛奶。
看着眼前丰盛的餐食,我十分满意;要不是吃饱了我还想再来一份。
在美国时,我有种有闲钱时便会来一顿这样的早餐或来点卤肉和烤肉。
来到厨房的卢卡见此愤愤不平道:“哇,你给他做那么多啊;平时都没给我做过。”
他说着,毫不客气地叉起一根香肠吃了起来:“唔,手艺还不错,要是再来点红椒酱就更好了。”
叉起一片煎的焦脆的培根,我放进嘴里嚼了嚼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嗯……不愧是我。
而弗雷德里克此时也穿好衣服走进了厨房:“抱歉,我并不是很想吃早饭,浪费了您的好意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
尽管说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睛在说话时仍聚焦在餐盘上。
昨天他只吃了些面包和牛奶,又奔波了一傍晚,怎么可能不饿。
我看他就是不想接受我的帮助;或者说,不想再欠我什么。
“你打算去哪?”我斜靠着墙,手中拿着热甜牛奶问。
“去……亲戚家。”弗雷德里克低声回道。
察觉到他话中的犹豫,我猜到他在欧利蒂斯城里根本没什么亲戚;甚至可能连朋友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落到此等地步。
叹了口气,我快步上前挡在门前,阻止他离开。
快要握上门把手的手被迫收回,弗雷德里克不悦地看着我。
不给他发问的机会,我偏头看向卢卡:“你刚才说不是要睡个回笼觉吗?快去吧。”
听到这话的他一脸懵逼:“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见我脸上烦躁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什么,立马改口:“啊,我是要睡觉来着……”
说着,卢卡将多余的培根和香肠装在餐盘中,又拿了些面包才走。
扶着墙,我结结实实地挡在门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是又要去寻死吗?克雷伯格先生。”
“没有,我只是去……”
“那你告诉我你在欧利蒂斯城还有什么倚靠?”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就算我不在乎你那条命,那四五万的欠款让谁来还?!我吗?还是卢卡?!”
实在不想再为他那无用的高傲再费心思,我的语气中充满了烦躁。
自知理亏,弗雷德里克只是小声辩解:“我只是……”
“你还是要走是吗?那走吧!反正这也不是你家!但在走之前起码留个地址和邮编给我,好让我应对那些讨债的人。”我说着,想去拿纸笔。
走到一半,我回过头来,去看对方低垂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敲了敲一旁的墙,我语气缓和了不少:“你真的有地址和邮编给我吗?”
他现在可以通信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家族,我敢肯定他不愿看到自己可笑的死讯和一张债务账单一同寄到家族中。
这样会使他和他的父母成为家族的笑柄;而整个家族都会成为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有可能,他都不想让家族知道自己正受着两个维修工人帮助。
卢卡还好说,毕竟那小子原本也是个贵族;但我是个实打实的乡下小子。
沉默许久,弗雷德里克最终如我所想的那样摇了摇头。
尽管只有几瞬,但他估计拿出了莫大的勇气——他摒弃了那些无用的高傲,承认了自己窘迫的境地。
折返回去,我迫使他转过身,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去把早饭吃了,然后和我去一趟律师事务所……”
“我没有钱去再去找律师了……”弗雷德里克低垂着头双眼通红紧咬嘴唇道,“我也付不起早餐钱,也赔不起你的睡衣。”我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毫不在乎,“那些饭算我请你的,那件睡衣我早就想丢了,不用你赔;还有律师费,我先垫付,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谢谢……”弗雷德里克低声道谢。
正准备转身的我闻言回过头,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口中发出两声轻笑。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但这绝不是嘲讽。
料到卢卡肯定在房间内偷听,我借此机会暗讽道:“没事,有人比你吃我的更多……”
不出所料的,那扇房门后传来了刀叉落地声
吐出一口浊气,我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温言细语:“好啦,现在去吃早饭;等下和我一起去莱利律师事务所,回来再给你家写信……”
低低地“嗯”了一声,弗雷德里克缓步来到餐桌前。
热牛奶似乎有点不符合他的口味,他看了一眼餐桌后:“没有白葡萄酒吗?”
闻言,我在心里暗自吐槽:你怎么不跟我要炖蛋呢?再说谁大早上喝酒啊?
“没有。”我十分干脆的回答,“现在波本酒馆还没开门,只能晚上喝。”
比起酒精,卢卡更喜欢红椒酱;我酒精过敏,库特时常不回家,厨房里几乎没有酒精制品。
吃着吃着,弗雷德里克又抬起头弱弱地问:“你刚才说寄信,给谁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