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妍没想到自己和世子的重逢居然会是这副场面。
一个贬为庶人，儿女离散；一个沦为战俘，全家遭囚。
尽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已经一无所有，尽管数秒前他还当着自己的面想要掐死亲子，尽管十几年后已是物是人非……
“世子！”
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俊朗轮廓，金玉妍深情呼唤一声，扑进了李尹怀中。
李尹的妻妾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又为什么会抱着她们的丈夫。
李尹愣了好久才认出眼前的人，给出的回应却不是拥抱，而是用尽全力把女人甩开，嘶吼道：
“别过来！你这个贱人，哪来的脸来见本世子！”
金玉妍被推得踉跄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经待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
“世子，您在说什么呀？我是玉妍，您最爱的玉妍啊！您忘了吗，当初是您劝我嫁入大清……”
“闭嘴！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如果不是你戕害皇子嫔妃，又私自藏匿本世子送你的手串，大清又怎么会以此为由讨伐玉氏？我又怎么会因此被废，沦为阶下囚！”
提起近几个月来经历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李尹痛彻心扉，恨不能立刻杀了眼前这个愚蠢的女人泄愤。
他本来可以当王爷的！可这一切都被金玉妍这个贱人毁了！
金玉妍惊呆了，她愣在原地，神色之中满是迷茫：
“世子，您在说什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连亲生的儿子女儿都不要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
“闭嘴！你只不过是我玉氏送给大清的贡品，有什么资格对本世子大呼小叫！”
愤怒与怨恨在本是恋人的两个人之间暗潮涌动，李尹的双目一片猩红，死死瞪着瘫坐在地的金玉妍，想也不想，抬起拳头便冲了上去：
“都是你，都怪你！”
金玉妍躲避不及，被狠狠打中，她顾不得疼痛，慌忙解释道：“世子，不是的，你听我说，我一直在为了玉氏争斗……”
没有人关心她说什么，李尹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殴打着金玉妍；金玉妍发现争辩无用后，只能与身上的野兽拼命缠打起来。
明珠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李尹的姬妾们各自护着她们的儿女，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一个个的目光都像阴沟里躲藏的鼠蚁，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报以带有恐惧的漠视。
“行了，你们慢慢叙旧，本宫就不打扰了。”
低沉的女声短促笑了一下，明珠抬起纤纤玉手，在藏人的角落里随意一指：
“废守闺文氏、贵人金氏，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其余的都别乱动。”
说完这句指令，明珠转身向外走去，春婵提着灯笼为她引路。在她身后，两个被喊到名字的女人稍微犹豫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瞥了眼不远处那场尖叫嘶喊的混战，迅速起身跟在了背后。
宫门重重合上，侍卫们都死死低着头，假装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向翊坤宫走去。
文氏与金氏相互搀扶着，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异国深夜里，素不相识的两人仿佛建立了一种无形的羁绊，互相取暖，互相支撑。
忽悠啼鸟一声，嘶哑凄惶。
“春婵——”
明珠偏偏选择此时出声，前方的春婵幽幽“哎”了一句，旁若无人地轻笑。
“娘娘有何吩咐？”
“你说……这金氏庶人和李氏罪人，会打成个什么样子呢？”
“娘娘不是给金庶人预备了一把匕首吗？男人的拳头再硬，被女人拿刀砍中了，也是无用。”
明珠仰首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若有所思：
“可是，春婵啊，这金庶人对废世子情根深种，怕是不会舍得要他的性命呢。”
“那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天底下蠢女人多的是呢，情郎先是把她当礼品一样送出去，而今都想要她的性命了，若还是一味地维护负心汉，倒也该死。”
轻巧的笑声在这支诡异的队伍里响起，队尾的文氏和金氏脚步踉跄，两股战战，害怕得几乎要晕倒。
……
庆功宴上美酒如海，弘历痛饮数个时辰，回寝殿时已喝得不省人事，大吐特吐一场后还拍着桌子叫李玉呈上绿头牌，等到舒贵人真的欢欢喜喜赶来侍寝了，弘历又早已在龙床上睡死过去。
进忠搁窗户外傻乐，没想到用太监的也过上太监的生活了。
他这一觉直睡到次日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才喊着“头痛”悠悠转醒。
太医赶来喂了解酒汤，弘历喝完后感到饥肠辘辘，便又叫嚷着命令赶紧传膳。
菜刚上了一半，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赶来找上李玉，李玉附耳听完他的消息后面色发白，盯着皇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皇上，冷宫侍卫来报，被关押的玉氏废世子……”
弘历还记得废世子良娣那绰约多姿的风情，不禁添了几分兴趣：
“废世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李玉迟疑了一下，干脆跪着给他汇报：
“启禀皇上，今天早上，负责看管玉氏罪人的侍卫进去给他们送饭，却看见废世子李尹仰面倒在一滩血泊里，脖子上插了一把匕首，已经……已经，气绝身亡……”
“啪嗒——”
弘历手中汤碗掉落在地，汤水流淌开来。
他脸上浮起惊讶的表情，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李尹死了？昨天宴会上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忽然就死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李玉并不知情，所以他也只能根据那个小太监教自己的话术，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上，听废世子嫔徐氏说，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了，废世子却靠着窗户不能入睡。半夜里依稀听到几声喟叹，还有别的响动，醒来以后，人就已经死在地上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
“听说这废世子李尹心高气傲，押解进京的路上便心存死志，那匕首许是贴身藏在鞋底里的，正巧也是玉氏所产的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