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惢心回答,澜翠已皱紧了眉头。
“皇上说要封锁消息,那你是怎么过来我们翊坤宫的?”
“我……我……”
莲心目光躲闪:“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这是娘娘最后的愿望了……”
听到这里,春婵彻底冷了脸色,不虞道:“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偷跑出来的,已经触犯了宫规,还不赶紧回去领罚,是等着我家娘娘揭发你吗?”
她并不知道那日在长春宫里发生的谈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改变态度。富察琅嬅多次陷害娴贵妃,已是阖宫皆知的恶人毒妇,谁能担保她临终前会不会再下一条毒计?
莲心百口莫辩,急得直哭,可她的泪水并不能打动这群人。澜翠对她的哭声充耳不闻,而春婵已经在找扫帚赶人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惢心:“惢心,求求你,代我通报一声吧,是皇后娘娘让我来见贵妃娘娘的,她真的快不行了……”
“这……”
惢心心善,对着哭成泪人的莲心实在提不起拒绝的勇气。
可是,可是如果真的去找贵妃娘娘,怕是会自食苦果……
“出什么事了?怎的这般吵闹?”
温和慵懒的女声从内室柔柔地传来,明珠散着乌发,穿着素色细纱的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屏风后方缓缓走出。
……
临幸过汪芙芷后,弘历一直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长春宫,本想着探望皇后一下,不料两人之间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这一吵,直接把富察琅嬅最后的一口气吵没了。
虽然夫妻情分已尽,弘历还是叫了半个太医院来为皇后诊治。可惜琅嬅卧病已久,身子亏损得厉害,又气急攻心,竟是无力回天了。
说来也怪……当日永璜擅闯长春宫辱骂皇后,自己明明那么生气,反而没有对皇后说什么重话;事情原本都已经过去了,怎么今天忽然就跑过来和她吵了一架?
他模糊地记起娴贵妃说的一些话,汪答应说的另一些话,隐约想到了一点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为了不让皇后“死”在小年夜之前,弘历决定封锁消息,撤出多余人手,只派人看住翊坤宫,等到年节过去再另行发丧。
一个不慎,皇后仅剩的贴身侍女莲心跑了。
正想着怎么把人抓回来的时候,莲心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乔装改扮的娴贵妃。
……等等,谁?
弘历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拉起明珠的手,把人带到屋内嘘寒问暖,又下令让李玉把莲心关押起来,无诏不得放人。
对于弘历的疑问,明珠以不变应万变,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好媳妇模样,又当小妾又当大婆,呜咽着说实在是不忍心看富察姐姐凄惨死去,这才硬着头皮装成宫女,跟随莲心一同来到长春宫,为的就是见富察琅嬅最后一面。
这种说辞,弘历会信吗?
——那不然呢?
赘婿阿龙深受感动,当真屏退所有人,放明珠进了屋内,让她和弥留之际的皇后说上最后的几句话。
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富察琅嬅还能睁着眼睛喘气发声,简直是人类的奇迹。
明珠坐到床畔的高凳上,摘下护甲,伸手握住富察琅嬅的指尖。
“说吧。”
她的嗓音像一汪于荒野山间恣意流淌的清泉,柔和,清冽,却又无端的使人安心。
“把你此生的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以及正见、正语、正业、正念,所有难以启齿和所托无人的,都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那双干涸的眼眸里,缓缓留下人世间的最后一滴眼泪。
“不要说你的家族,也不要说你的女儿。我在此发誓,一不报复,二不寻衅,绝不会当面君子,背后小人。”
“富察琅嬅,你只管把你心中的积怨都说出来,我会听的,我听着呢。”
她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悲悯,一丝对生与死的敬畏:
“等你讲完了,我再告诉你,高晞月逝世前,她对我说了什么,我又对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