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大门紧闭,永璜用力擂了几下,里头嘀咕了几句,磨磨蹭蹭把门打开,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来:
“谁啊?我们娘娘说了……”
“滚开你!”
永璜一记窝心脚把人踹开,腾身跳了进去,不顾其余宫人惊骇的目光,径直奔向内殿。
富察琅嬅正在莲心的服侍下喝药,听闻响动,刚抬起头来,永璜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屋内,一见了她,双目中射出滔天的愤怒与仇恨。
“大阿哥?你为何擅闯本宫的长春宫?”
这副阵仗委实有些吓人,富察琅嬅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放下药碗,故作镇定道。
然而永璜却丝毫没被震住,通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她,他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一般:
“你这个毒妇,你还我额娘的命来!”
还命?谁的命?
——哲悯皇贵妃???
富察琅嬅还呆愣着没有反应过来,莲心已经带着哭腔解释起来:
“大阿哥,你莫要误会!哲妃娘娘的死和我们娘娘全然无关啊,你千万不要听人挑唆!”
“住嘴!”
永璜勃然大怒,一耳光扇在了莲心的脸上。他指着她,厉声斥责道:“你是皇后的人,自然会帮着皇后说话!我没有问你,我也不要听你回答,我问的是你主子!”
说罢,又对富察琅嬅咆哮道:“你这毒妇,我母妃明明胎相平稳,又怎么会突然一尸两命?明明是你给我母妃吃了相克的食物,才导致她难产!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面对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指控,饶是富察琅嬅病得了无生志,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污蔑,她气得胸口急剧地起伏,怒道:
“青天白日的,大阿哥莫要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害了哲妃?如果有的话,就请拿出来吧!”
“证据?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便是有证据,也早就被你销毁殆尽了!”
永璜怒火烧心,全然没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起来:
“富察氏,你的歹毒心肠就是证据!这些年来,你害了慧贤皇贵妃,娴贵妃,玫嫔,甚至连原本是你的侍女的仪嫔都没放过!又把一切都推到慎贵人和宫女素练身上,你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富察氏,你敢不敢去皇宫里问问,还有谁不知道你的蛇蝎心肠!你富察家就因为出了你这么个毒妇,名声早就臭了街了!你能害自己的侍女,自然也就能害自己的族姐!你还要狡辩什么!”
他指着富察琅嬅苍白虚弱的病容,疯了似的哈哈大笑: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丑样子!父皇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永远不会再宠幸你的!你的儿子和女儿都死了,以后也别想再有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皇后,迟早会被废除!这都是报应……是报应,是一报还一报!”
永璜大声嚷嚷着,见什么摔什么,把寝殿内闹得一片狼藉,宫人们只敢在门口围观,窃窃私语着,没有一个敢闯进去忠心护主。
富察琅嬅被他吼得怔住了,一时半刻竟缓不过神来,气急攻心,捂着胸口猛咳了好几声,莲心忙替她顺背抚膺,泪流满面。
一报还一报……一报还一报……
她的永琏死了,大公主也死了,都是报应,是她害人的报应……
她侥幸成了宝亲王的嫡福晋,后来又成了皇后,却没能顺利养育出一个优秀的嫡子,反倒落得恶名累累,连累整个富察家也名声扫地,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面前的永璜还在又哭又喊着什么,不远处是看笑话的宫人们;但富察琅嬅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觉得胸口痛极了,浑身发冷,只有眼泪还是热的,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落,烫得她几乎以为自己被灼伤。
这一辈子,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永琏,诸瑛,晞月,绮莹,素练……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与娴贵妃的到来终于结束了这场纷乱,永璜也被人拉了出去,堵住嘴关在偏殿,静候审问发落。
当弘历怒气冲冲地走进内室,责骂莲心和其他宫人时,富察琅嬅仍然像一座木雕般静止在床上,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只剩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