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影穿过冷清萧索的庭院,怀中抱着什么,步履匆忙,一路小跑。
守门的宫女掀起门帘,和敬公主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她对空气中弥漫着的药味习以为常,也不懂什么生老病死,只知道皇额娘不开心,她要哄皇额娘开心。
莲心刚给富察琅嬅喂完药,正在收拾狼藉。忽见得小公主走了进来,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奴婢参见公主。”
这位大清皇帝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出公主,年仅八九岁便已出落得玉雪可爱,眉目之中透着聪慧,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她抱着一幅画轴,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就足够惹人喜爱。
这些天来,富察琅嬅消瘦得厉害,青丝脱落,脸颊凹陷,深深的眼窝,目光无神,行走时袖子和衣袍都空落落的,像是华丽的绸缎下罩着一团鬼影。
弘历不愿意见她这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但在女儿心里,母亲永远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皇额娘。”
和敬公主轻轻唤了一声,被呼唤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眸子聚焦在和敬身上,慢慢露出一点难得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别过来,免得过了我的病气……”
“女儿身强体健,才不怕这个。”
和敬摇了摇头,侍奉在一边的莲心接过她手中的画卷,徐徐展开,露出一幅笔锋稚嫩的牡丹图。
这牡丹花开两朵,一左一右,正是姚黄魏紫,色彩鲜艳,极为好看。
富察琅嬅最爱牡丹,在牡丹之中,又最爱姚黄。
和敬笑容可掬,清澈的眼眸中满是童真:“皇额娘,女儿好不容易才画完这张画呢!好看吗?先生们都夸我有天赋,未来没准儿能成为名家圣手呢!”
喜悦与欣慰在富察琅嬅干涸的眼中一扫而过,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
“璟瑟,你画的很好,但女儿家当以德容言功为本,你多学些针线女红才是要紧事,莫要痴迷于这些旁门左道,日后做不好当家主母。”
这话说着,琅嬅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她望着女儿娇嫩的脸蛋,想起了早逝的永琏,又想起富察家的荣耀和自己的处境,看着满室的萧索与供奉着的皇后册宝,顿觉凄凉难耐,心如刀割。
“皇额娘?”
和敬咬了咬嘴唇,半是不解半是担忧地望着生母。
富察琅嬅垂下眸子,将波澜壮阔的情绪压到了心底,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她的女儿,她这么可爱、这么聪明的女儿,小小的像个白玉团子,她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如果自己真的熬不过去这一劫……璟瑟会怎么样呢?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孩童的世界是那么单纯,她太小了,小到不足以承受未来和现在的恶意。
沉默之中,有小宫女捧了一盘贡果进来,莲心接过去放在茶几上,又整个端到皇后与公主面前。
她不敢说话,害怕秀贵人又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对着她就是一通“奴大欺主”的理论恣意打骂。
琅嬅随手拿了个果子:“璟瑟,先吃点水果吧。”
偏不凑巧,被她握在手中递出去的,竟是一只黄澄澄的雪梨。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水果,落在此时的琅嬅眼中,却别有一番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