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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莲子心中苦

    晚风瑟瑟,秋意正浓。

    莲心揣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沿着假山间曲折蜿蜒的小路向树林阴翳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块突出的巨石后方,蓦然亮着一盏小小的宫灯。

    “你来了。”

    黑暗处走出一道人影,面容模糊不清,声音也刻意压低。

    “是延禧宫的人吗?”

    周遭寂静得可怕,莲心大气不敢喘,指尖掐的发白,恐惧地道。

    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因为没有必要。

    “东西带来了吗?”

    “都在这儿了。”

    莲心从怀中取出那个布包,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宫灯昏黄,在石头上照出二人传递物品的影子。

    “嗯?”来人已经抓住了布包,莲心却还不肯松手。

    “莲心,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反悔?”

    “不,当然不!”

    莲心矢口否认,眼神却一个劲地躲闪:“我只是害怕……你们真的会信守承诺吗?只对付素练,不会伤害皇后娘娘?”

    “废话!你家皇后娘娘管理不当,因失职被禁足,还被揭发出谋害嫔妃的丑事。若是我们想对付皇后,直接把消息传播出去就是了,何必再与你讨价还价?”

    对面冷哼一声,不耐烦道:“我们主子一片好心,只要除了素练这个毒妇,自会以受害者的身份为皇后娘娘求情,挽回君心,也省的你们长春宫日夜不安。”

    “当初把你嫁给王钦,不正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和素练的推波助澜吗?难道你不想报复她,不想让她偿还你这些年受的苦楚?”

    见莲心已有动摇之色,来人趁热打铁,又道:“莲心,你可别犯糊涂!只要没了素练,皇后还是皇后,你可就是长春宫唯一的掌事姑姑了!到时候,你在宫外的弟弟妹妹,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拂啊。”

    像莲心这样善良的好人,总是会把亲近之人置于自身利益之上。

    如果只是她一人的得失,大概会因为愚善而忍气吞声;但倘若牵扯到家人,莲心必定会为家人的安危与前途考量。

    果不其然,莲心犹豫了会儿,还是咬着牙关松了手。

    包裹到手,接头人迫不及待地拆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对着宫灯查验了下,满意极了。

    “不错,确实是她常戴的款式。你快些回去吧,以免别人怀疑,节外生枝。”

    莲心点点头,转过身去,快步走远了。

    ……

    延禧宫位置偏僻,环境荒凉,半年前又少了主位娘娘,更是凄清。

    偏殿里灯光昏暗,海兰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八仙桌上的烛台已燃了一半;惢心躺在床上,脖颈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呼吸略弱,却平稳均匀,睡容尚且算安详。

    “主儿!”

    房门打开,叶心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从黑暗中奔入屋内。她反手关门,气喘吁吁,不待海兰问话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

    “拿到了?”海兰喜出望外,连忙接过。

    “奴婢幸不辱命,都到手了。”叶心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轻舒一口气。

    “好,好……有了这些,姐姐马上就可以从冷宫出来了。之前戕害我们姐妹的那些恶人,一定能让她们百倍奉还!”

    海兰喜极而泣,只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共同庆祝的友人。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把装潢一一看遍了,从梳妆柜里翻出一封书信,紧紧贴在了胸口。

    “姐姐真是聪慧,居然能想到提前把计划写在纸上,又缝在惢心的衣服里。也难为惢心,脖子流了那么多血都还保持清醒,一到延禧宫就把信给了我。”

    她轻轻抚摩着信纸,眸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不愧是如懿姐姐……”

    今日重审朱砂案的情状,在旁人眼中简直是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加上贵妃吐血、皇后失魂,又颇有丞相阵前骂死王司徒的豪迈气魄。

    白天发生的事几乎把纯妃吓破了胆,她和海兰一起回到延禧宫,亲自看望了惢心,又和海兰坐着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惴惴不安地离去。

    她是个温和的好人,可惜,纯粹的“好人”并不适合待在后宫。

    “是呀,娴妃娘娘神机妙算,不仅为自己洗脱了嫌疑,把阿箬问得哑口无言,还一举揭穿了皇后的真面目,连贵妃都被气吐血了!”

    叶心深知主子对娴妃极其敬爱,在一旁凑趣附和着:

    “这信上的计谋真是高超!也多亏娴妃娘娘历来行善积德,对莲心有恩,不然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地帮咱们呢?”

    “那当然。阿箬嘲讽莲心,皇后和贵妃更是一手促成莲心和王钦的婚事。整个后宫里,除了如懿姐姐没有一个好人!只有姐姐,始终人淡如菊,不争不抢,才会广结善缘……”

    海兰又将信纸紧紧贴于胸口,像是揣着一颗火热的心,满脸陶醉。

    她根本不会去想,阿箬的嘴欠其实是如懿疏于管教的成果,也不会去想,自己究竟在这份“友情”里获得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叶心,事不宜迟,趁着各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快帮我乔装,我现在就要去见姐姐!”

    ……

    把那布包从门缝中塞入,亲眼见着继后将其握在手中,海兰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姐姐,我先走了。你放心,惢心没事,等你出了冷宫,我们姐妹再叙话。”

    万籁俱寂,黑沉沉的夜里,继后点了点头,海兰四处张望一下,飞也似的逃走了。

    守夜的太监已被撤走,凌云彻不知什么原因又喝的烂醉,倚着墙根打盹儿,才不会管冷宫里其余人等的死活。

    握着手中不轻不重的包裹,继后的步伐放的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步一顿地从寒冷的庭院中走进屋内。

    破败不堪的屋舍,被宫人们修缮出了个勉强能容身的空间,两张小床挤在一起,更显寒酸。

    房间内没有点灯,月光顺着破烂的窗棂倾洒而入,将室内的陈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白发在月光下一片模糊,吉太嫔那未老先衰的身体坐在一张旧凳子上,佝偻着背,愣愣地盯着窗外出神。

    “吉太嫔,您可想好了吗?”

    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继后的话语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引诱着她向深渊窥探。

    “您是要在这难以住人的地方度过一个又一个九年,还是要舍身一搏,以命换命?”

    “我不想危言耸听,可事实如此:错过这一次,您就再也没有机会,报您的血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