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去看了皇后。皇后已经苏醒,神情还有些迷茫恍惚,好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听到动静,她微微侧过头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又深又黑,望着弘历的眼中不再有欢喜,疲惫地一言不发。
弘历神色自若,掀袍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皇后,你醒了。”
“皇上,臣妾经此一劫,自知寿数无多。不知能撑到何时。臣妾请求您,若真有那一日,不要让璟瑟守孝三年。她年纪不小了,以前是舍不得她出嫁,如今她已有了好的归宿,却不能耽搁了。”
弘历微微一叹,安慰道:“别说丧气话。璟瑟是我们的女儿,朕当然会替她考量。”
皇后听了不语。他若当真爱护璟瑟,又怎么愿意让她远嫁蒙古?可如今她时日无多,便只能相信他这微薄的父爱。
她攀住他的手,挣扎着起身,“臣妾,谢皇上。”
弘历让她躺回床上,问道:“刘裕铎说你昏迷前是怒气攻心,什么人敢气你。”
皇后垂下了眼睛,轻声说道:“没人气臣妾。是臣妾自己不争气。”
弘历见她不肯说,便只能揭过了,温和地说:“好生歇着吧。养一养就好了。”
皇后进气多出气少,虚弱地说:“臣妾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应允。臣妾自知不久于世,想以皇后和妻子的身份,向皇上力荐继后的人选。如今放眼后宫,唯有纯嫔人品醇厚,勤俭侍奉,德行足以填位中宫。”
她心中深恨瓜尔佳氏,明知皇上心中最想立的人选只有瓜尔佳文鸳,却依旧求皇上另选他人。
弘历登时眼利眉簇,语气平淡而冰冷,“皇后,这件事不该由你来考量。皇后不仅是一个身份,更是朕的枕边人。该选谁应当由朕来思量。”
这么多年以来,皇后难道还看不明白吗?说这话不过是给彼此添堵。
想到这些年瓜尔佳氏如何霸占帝宠、打压妃嫔、挤兑中宫、欺辱璟瑟,皇后便情绪激动,忍不住说:
“皇上,恕臣妾多嘴一句。纯嫔、叶贵人,哪怕娴贵人,甚至您要另选女子为后,臣妾都无二话。 唯有一人不能——瓜尔佳氏气量狭小,性情跋扈恶毒,没有容人之量,又常常妖言惑上,这样的女子断断不能入主中宫,否则不是成了妲己褒姒之流,有害朝纲社稷。”
皇后依旧固执己见,叫弘历不耐起来,厉声道:“皇后好生歇息,不必多说。这些年来,贵妃打理后宫如何,想必你也看在眼中。你说她是妲己褒姒,难道朕是桀纣昏君?”
他起身就要走了,皇后近乎心碎,不由软和下来。这是和她成婚二十年的丈夫,她如何不眷恋?她对他到底是爱多于恨。
“皇上,您许久没叫过臣妾的名字了。你还记得臣妾的名字么?”
“朕怎么会不记得?”
“是琅嬛福地,女中光华的意思。”她弯着唇笑了笑,到底替他圆了场。
“琅嬅,一个很像皇后的名字。”他这才开了口。
皇后终于再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可又让她觉得陌生怪异。他的口中永远只有冷冰冰的皇后。
她转过头来不再看他,而是盯着船顶,神思涣散。外面水波晃荡,令她有些陷入了如迷梦般的恍惚中。
“皇上,臣妾这一辈子,有时候真的不甘心,也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