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开始从正中往西斜的时候,如懿坐在窗边,看到了弘历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看他过了月门到了内殿,才起身行礼。
弘历到底念着那份年少的情意,让人送上了用绿梅做成的香粉。如懿在冷宫致使容颜憔悴,这绿梅粉可使得她红颜如昨。
李玉便在一边说这绿梅粉有多难制,如懿却是脸色平平,不见欢喜之色。
“皇上仿的是明熹宗懿安皇后的玉簪香粉法,可是这笃耨香名贵,千金难求。用它敷面,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又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是非。”
她总是如此,总要说一些扫兴的事。
“材料虽名贵,可是心意更难得。你尽管用就是,不必顾忌其他。”
“臣妾谢皇上的心意。可是对臣妾而言,最贵重的不是这些身外华物,而是在绝境之中,皇上不会放开臣妾的那双手。”
说到底她还是怨他。弘历眉眼陡然一冷。
“你怨朕?当时如此情形,朕只能那么做。何况那时候凶手步步紧逼,太后说将你送到冷宫,才能护你周全。后来有机会翻案,朕便将你接了出来。”
一翻起旧账,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再有情的情人之间,也经不起频频翻旧账。每翻一次旧账,就是点燃了一把火,将情谊渐渐燃烧殆尽。何况在进冷宫之前,他们便有了裂痕,情意所剩到底几何尚不能言。
如懿听弘历高高在上的声气,心中的怨便愈深。仿佛他将她接出冷宫,自己应该感恩戴德。那自己受过的苦便毫不作数了吗?
可若不是有人护着,自己早就死在毒蛇之下,活着也饱受风湿折磨。还有她的容貌双手,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不知为何,对着旁人对自己的不公,如懿尚且能够忍受,想着有待来日。可面对弘历,她对他的要求和标准却更加严苛。
她一时没有说话,尔后才冷淡地说:“臣妾不敢。”
弘历唇边讽刺的冷笑越扩越大,“不敢就不敢吧。”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如懿惦记着凌云彻的事,便说:“臣妾有一件事想求皇上恩典。冷宫的侍卫凌云彻,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还想请皇上叫他出冷宫,寻一个好去处。”
对旁人的恩情,她倒记得如此之清。弘历掸了掸衣袖,淡淡地说:“自然可以。”
如懿这才松了口气,神色软了些。他略坐了坐,如懿以为他要留下来,不大情愿地打算吩咐惢心提膳,结果他却起身要走了。
“朕还有正事要处理,不必送了。”他原不打算留宿,说完便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他一直想抓住的是什么。是年少时的不甘,还是追怀。是青梅竹马的情意,还是身为孤雏时的彼此依靠。放手尚还犹豫,紧握却会刺伤。
也许再给他一段时日,他就能想明白。
如懿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她想与他和好如初,可却过不了心里那关。眼睁睁看着他远走,又叫她心绪低落难言。
彼此间的情意一冷一炽,为何先炽热的反而先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