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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神农经

    与众人分别后,温玉瑶直奔药王府。

    恰巧,这段时间因为幽都帝君返回了幽冥界,三界战时稍缓,药王爷得以回到了药王府暂歇。

    得知瘟神府温玉瑶求见,药王爷思忖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让下人把她带进来。

    陪同药王爷回来的二公子说:“父亲,这瘟神府的大小姐,莫不是来为瘟神老爷求情的?”

    药王爷冷哼一声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会让我再小瞧了瘟神府一眼。”

    温玉瑶随同下人进来后,见到药王爷端坐高高在上,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微光,便恭敬地上前跪拜道:“温玉瑶拜见药王爷!”

    她没有称自己是瘟神府温玉瑶,现在的瘟神府,已经名存实亡了。

    药王爷没有看她,只是说道:“起来说话吧。”

    温玉瑶谢过药王爷,起身后站在一旁。

    药王爷也没让她入座,只是二公子开口问道:“温大小姐,你今日来到药王府,所为何事?”

    温玉瑶看向二公子,轻声说道:“我今日来,是为孙师道。”

    药王爷和二公子都是一怔,二公子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我大哥现在如何?你知道他在何处?”

    温玉瑶点点头,说道:“他现在暂时无碍,但是处境也不算好,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只好来贵府求救!”

    二公子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大哥不是为了救你而去吗?现在你又反过来救他……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温玉瑶神色踟蹰了一番,双手在袖子中暗暗捏了一阵,终于鼓足勇气,抬头说道:“我,爱上了孙师道。”

    “嗯?”

    药王爷和二公子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惊叫,随即都目不转睛地看向温玉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厅内一阵沉寂。

    “你,你,你,你,你……”二公子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刚刚说什么?”

    温玉瑶视线扫过两人,郑重说道:“我与孙师道两情相悦,斗胆请药王爷成全。”

    “大胆!”二公子一拍座椅扶手,猛然站了起来,手指着温玉瑶,大声斥责道,“温大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现在是瘟神府罪女,我大哥是药王府嫡长子,你今日到此,突然来说这么一句,到底是何居心?”

    药王爷此时也是双目微眯,从眼眸中透出金色的微光。

    温玉瑶沉稳说道:“我今日来,正是为了要救他。”

    “你一直说要救大哥,他现在到底如何了?”听她这样说,二公子的语调稍稍缓和了一些。

    药王爷不露声色的继续看着。

    温玉瑶说道:“现在,他正被困在幽冥界内,但困住他的并不是幽都帝君,而是一个自称寒冰帝君的人……”

    “幽冥界?大哥他,怎么会被困在幽冥界?”二公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温玉瑶。

    药王爷却是神色一动,嘴角抽搐了一下,“寒冰帝君”这个名字,在他的头脑中轰然炸响了一番。

    第一次听到这个尊号的时候,他还年轻,但是这个尊号,已经在三界之中如雷贯耳。

    想不到,过了两千多年,竟然还能再次听到。

    “那寒冰帝君……有什么条件才能放了牧之?”药王爷终于开口说话了。

    温玉瑶听药王爷如此说,便已知道对方也听说过这个名号,看来当日所闻,更加可信了一些。

    温玉瑶愁容紧锁道:“寒冰帝君早已是残魂,长年附着在极寒冰脉之中,如今,他要强行占据牧之的肉身,吸收极寒之力,以待有朝一日,可以冲破封印的束缚,重返三界!”

    二公子闻言,马上呵斥道:“胡说八道!区区残魂,夺舍兄长半神之躯,非千年不可同化,且那极寒之力乃是上古大能之力,又岂是夺舍后的身体可以随意吸收的?你所言,未免太过不合情理,到底居心何在?”

    温玉瑶抬头看向药王爷神位,动容说道:“牧之他……拥有和寒冰帝君一样的体质……”

    说完,温玉瑶将幽冥界一行的情况尽数讲述了一遍。

    温玉瑶讲述完后,药王府大殿上鸦雀无声。

    药王爷沉吟片刻,面孔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神情。

    二公子迟疑着看向药王爷,许久才问道:“父王,大哥的身体……真有可能吗?”

    药王爷不置可否,重又看向温玉瑶,恢弘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寒冰帝君残魂附着三千里冰川,难以湮灭,要救牧之,可有上、中、下三策……”

    二公子听父王如是说,便也明白了其中含义。

    温玉瑶闻言,顿时面露喜色,当即祝曰:“请药王爷明示!”

    药王爷娓娓说道:“待他自行冲破封印,以完整神躯重返三界后,便会自动脱离冰脉,再围而歼之,救下牧之,此乃下策……”

    二公子一听,脱口而出道:“这要等到何时是个头?而且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制服他……”

    二公子话没说完,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赶紧停了下来。

    温玉瑶也欲言又止,又忍了下来,继续听着。

    “如今寒冰帝君夺舍了牧之的肉身,大部分残魂必然会集中在牧之的肉身上,以便可以更快地吸收极寒之力,只要将这部分残魂拘禁在牧之体内,并破开风雪台内的上古禁制,便可让牧之归来,只是此后还是会如往常相似,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一趟那极寒冰脉,以避免【寒晶绝冻】之苦,此为中策。”

    温玉瑶想了想,发现里面困难重重,既要有拘禁残魂的能力,又要有破开风雪台禁制的能力,这其中任意一个,都是奢望。

    “敢问上策是?”温玉瑶无奈问道。

    “所谓上兵伐谋,既然寒冰帝君并无逆反之心,也想阻止幽都帝君的倒行逆施,那他迫切希望逃出极寒冰脉的原因便是关键!或许只要能达成这点,便可让他自愿解除和牧之身上的因果契约,从而兵不血刃地解决……”

    此言一出,温玉瑶顿时眼睛一亮,她惊喜地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九幽女帝!”

    寒冰帝君不相信九幽女帝就这样白白赴死了,他是想自己出来查明原因,或者说,找到那个“死去”了的九幽女帝。

    但是该如何让他相信自己能帮他找到九幽女帝呢?

    相比起她的能力,寒冰帝君显然更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说到底,上策和中策,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至于下策,那根本就不是温玉瑶会考虑的。

    温玉瑶再次跪倒在地,恭敬拜曰:“我愿以自己的性命救回牧之,恳请药王爷相助!”

    药王爷又沉吟了片刻,竟然缓缓吐出一口叹息,语气中包含着无奈,说道:“温丫头,这拘禁和封印之法,确实是有,但是这件事,你做不得主,需要你老爹……”

    药王爷话未说完,脸上的神情便是一动。

    二公子也不由得从座椅上慢慢站了起来。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温玉瑶从手上幻化成一物来。

    那一物从温玉瑶手上的白光中出现,越变越大,竟赫然是一本淡黄色封面的古籍。

    古籍封面上,竖着写有四个篆体大字:神农经下。

    《神农经》,上古医圣神农大帝的不传之秘,医家至宝。

    分为上下两册,上册记载了三界内三万六千种活命奇药,及其疑难杂症的治病良方;下册记录了十万八千种致命奇毒,及其用度和解法。

    药王府继承了上册,瘟神府继承了下册。

    可谓是各自的镇府之宝。

    平日里,包括孙师道在内的这几个药王府公子,都只是远远地看过,没有谁被允许去触碰过。

    温玉瑶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拿了出来,仿佛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典籍。

    二公子不由得羡慕地看着温玉瑶,随后又眼神复杂地偷偷看了看药王爷。

    药王爷又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你老爹……安好?”

    温玉瑶想到了老爹现在在人间界安心平静生活的样子,那神情心态,比他坐阵瘟神府时,不知道欢娱了多少。

    温玉瑶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谢药王爷挂怀,老爹现在过的很好,我希望他能永远那样安稳的生活下去。”

    “老爹曾说,《神农经》蕴含宇宙寰宇之力、漫天星辰之功、天地万物之道、阴阳八卦之理,是三界之内当之无愧的至圣法宝,药王府与瘟神府各得其半,便可笑傲三界,如果合二为一,或可救牧之于水火之中,更有机会挽救三界当前颓势。”

    “请药王爷成全!”

    说到这个话题,二公子更是不敢吭声,只看向药王爷,等待答案。

    《神农经》一分为二已经五千多年,药王府与瘟神府一向势同水火,双方早就断了合二为一的念想。

    如今真有这样的机会,反而让大家都心惊肉跳起来。

    这是让人连喘息都担心会惊扰了一切的时刻。

    药王爷凝眉说道:“你是为了救我子嗣,也是为救天下苍生,我药王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这件事,还必须得到你老爹的首肯,不能他日落得一个我药王府哄骗你一个小姑娘,抢夺了半部《神农经》的名声。”

    温玉瑶忙说:“请药王爷明鉴,这半部《神农经》,便是老爹赠与我的……”

    温玉瑶又将孙师道如何从小穷神手中拿到半部《神农经》,并留给她的事情讲述了一番。

    药王爷是何等阅历?这才终于明白了温玉瑶身上能有这半部《神农经》的原因。

    这个瘟神老儿,也真是老谋深算了。

    药王爷再次提醒道:“《神农经》,乃是神农大帝倾毕生神力凝聚而成,如你老爹所言,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合二为一之后,只怕更甚,即便是神仙人物,没有数千年的道行,很容易将神智迷失其中,再不得出。”

    “正因如此,这本《神农经》才不像《本草经》、《黄帝内经》等医书一般得以流传于世,非大福缘者难以窥其一二,反受其害。”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间不容发,你需思虑再三方可!”

    温玉瑶再次跪倒在地,恭敬呼道:“温玉瑶此来,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三界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孙师道为了救我,深陷险地,不得而出,凡此种种,我愧疚之心无以复加,唯此方可安心,拜求药王爷成全!”

    温玉瑶跪地连磕九个响头,额头殷红一片。

    让二公子看的也不由得一番动容。

    药王爷肃穆说道:“如今三界岌岌可危,祸在朝夕之间,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瘟神老儿都有如此胸襟,我药王府岂会落于人后?你既有此决心,我药王府自当助你一程……三日之后,当是《神农经》再次合体之时!”

    温玉瑶闻言,惊喜异常,当即拜谢。

    二公子也是笑逐颜开,欣喜不已。

    辞别前,药王爷特别提醒温玉瑶,一旦合道《神农经》,牢记心中的“执念”,便是脱出的关键。

    而这个“执念”,需要温玉瑶自己去找到。

    之后,药王爷遣二公子带着温玉瑶去后院见过王妃,王妃对伶俐可爱的温玉瑶也是一见如故,喜欢的不得了,不停嘘寒问暖,热切交谈。

    说到孙师道如今景况,王妃心中更是复杂,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她和药王爷都明白上次的见面,是孙师道来向他们二老辞别来了,王妃心中担心,却不愿意束缚儿子,只好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独自垂泪。

    她从很久很久之前,便经受着随时可能会失去嫡长子的痛苦煎熬。

    如今得知孙师道的处境,既难过于他独自涉险,被人夺舍,却也欣慰于没有生命危险,还有一丝生机。

    可谓五味杂陈。

    王妃着人为温玉瑶准备了客房,温玉瑶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三日后,正午时分,吉时。

    药王府、药王阁内。

    红漆大案之上,一座青铜方鼎赫然居于正中间,其庄重威严,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沉淀与历史的厚重。

    周围,牛头、羊头、猪头这三牲摆放得整整齐齐。

    稻、黍、稷、麦、菽五谷依次陈列,以簋盛放。

    鲜果色泽鲜艳,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与自然的馈赠。

    酒醴则盛放在精致的器皿之中,清冽的酒液与精美的容器相得益彰。

    青铜方鼎正前方,整齐摆放着上、下两册《神农经》。

    药王爷单独把温玉瑶叫进了药王阁内,包括王妃、二公子在内的其余数十人,都在门口站立候着。

    药王爷今日换了一身正神宫装,鎏金生辉,光彩夺目,身上束带飘飞,神采奕奕。

    药王爷开口说道:“温玉瑶,如你萌生退意,无人会责怪与你,这半册《神农经》,你也可以携带而去。”

    温玉瑶面无异色,坚毅说道:“温玉瑶虽死无憾,愿以己身救苍生,愿以己身救一人!”

    药王爷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上前,祭拜!”

    温玉瑶走到大案前,恭谨跪倒,在药王爷的指引下,三跪九叩,焚香致礼。

    良久,礼毕,温玉瑶起身候立。

    药王爷问道:“温玉瑶,你心中可有执念?”

    温玉瑶点头道:“此念刻骨铭心!”

    药王爷这才点头说道:“你道行太浅,若是寻常时日,我断不会允你尝试……今日因缘际会之下,我便举药王府之力助你,你且服下这枚【启智灵丹】。”

    药王爷说着,抬手托起一枚金色丹丸,丹丸如鹌鹑蛋般大小,散发着神圣的光彩。

    药王爷继续说道:“此丹珍贵异常,仅此一枚,可在药效发作时,开启你的神魂灵智,若是寻常人、寻常时间,此药所开启的灵智,可让人一步登天,畅通今古、天地、寰宇之秘,是极为禁忌的丹药。”

    “你老爹将半部《神农经》放心交给你,恐怕也是因为他知道我会拿出这枚丹丸的原因吧……”

    “只是这枚丹丸虽奇,但是在《神农经》的神识之中,却难以长效维持,还需你自身执念坚毅,不屈不挠,方有重回三界的可能,二者缺一不可,切记切记!”

    温玉瑶闻言,恭敬点头,伸手接过了那枚飞来的丹丸,略一审视,便毫不犹豫地吞食了下去。

    环顾自身,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和变化。

    “将双手置于《神农经》上,跟随我口念医家圣言,便可进入了!”药王爷说道。

    温玉瑶顺从地上前,将双手分别置于两本《神农经》的上、下两册封面之上。

    “医乃仁术,德为医本。察色按脉,先别阴阳。辨证求因,审因论治。药有君臣,方有奇偶。针砭灸罐,各有所宜。病有新久,治有缓急。未病先防,既病防变。大医精诚,普救含灵。视患如亲,仁心济世。谨守病机,各司其属。调气和血,扶正祛邪。勿伐天和,法于自然。医道漫漫,求索不止……”

    郎朗念诵声自药王阁中缓缓传出,余音绕梁,祥云缭绕。

    门前众人也都纷纷跟随着念诵起来,齐心至诚。

    两道金光从温玉瑶的手掌下透射而出,照亮了整间楼阁。

    医家圣言念诵甫毕,温玉瑶的身体消失在了刺目的金光之中。

    温玉瑶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悬浮着,她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

    立即涌入眼眸的,是无尽的黑暗,彻底的黑暗、纯粹的黑暗,空无一物。

    温玉瑶用力转动着身体,终于在空中翻了个身。

    突然,温玉瑶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星辰大海。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却又被无数闪烁的星辰点亮。

    那些星星有的如璀璨的钻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有的则微微泛红,似是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远处,绚丽的星云如同巨大的彩色纱幔,缓缓飘动,神秘而又迷人。

    庞大的星球在不远处缓缓旋转,巨大的气态行星带着绚丽的光环,仿佛神话中的神祇之物。

    偶尔,有流星划过,拖出长长的尾巴,瞬间照亮这片浩瀚的宇宙空间。

    温玉瑶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涌起无尽的震撼与渺小感。

    在星辰大海面前,人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而宇宙的奥秘又是如此的深不可测。

    这里没有喧嚣,没有烦恼,只有纯粹的宁静与深邃,让人沉醉其中,仿佛时间都已静止。

    温玉瑶飞身向前,遨游在星辰的海洋之中,眼前的一切,既虚幻,又切实,难以形容,彷佛置身于时间的汪洋之中,只是周围或静止、或悠游的,都是星辰。

    不知道遨游了多久,温玉瑶忽觉身体一沉,猛然向下方坠落,温玉瑶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了双眼。

    待她感觉身体继续凌空漂浮时,才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跟在老爹后面见过几次的天庭九霄。

    天庭九霄,又被世人成为九重天,从上到下,就像一个用积云做成的巨大漏斗,天庭和天界诸仙的仙宫洞府、仙岛、神宫,便星罗棋布、散落期间。

    和人间界相似的是,九霄之上,也有山峦耸立、江河湖海。

    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珍禽异兽振翅翱翔。

    景色比之人间,更有一副壮阔浩渺的磅礴质感。

    风声在温玉瑶的耳边呼啸,温玉瑶的秀发和红衣都被鼓吹的猎猎作响。

    这一刻,风也有了温柔的形状。

    温玉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继续向下坠落,约摸有大半天光景,温玉瑶便坠入了厚厚的积云之中。

    积云内部,风狂雨骤,电闪雷鸣,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身在其中,便如沧海之一粟,即便是神仙人物,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又不知道坠落了多久,温玉瑶才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刺目的光芒射进了眼里,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睛。

    此处的风景更为熟悉了,便是她熟悉的人间界上空。

    最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近些的青黑色墨块便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了。

    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是大海、是江河、是湖泊。

    葱翠的森林散发着神秘古老的气息,点缀在山川河流之间。

    碧绿的农田一块块、一片片、一甸甸,长势喜人。

    原野间,花团锦簇,绿草如茵,欣欣向荣,让温玉瑶的心中也不由得沾上阵阵喜悦之情。

    忽而一瞥之间,温玉瑶看到大地上各处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随风摇摆,犹如赤红的火蛇,在天地间横冲直撞,怒目狰狞。

    转眼间,人间界便已陷入生灵涂炭的悲惨境地,哭泣声、哀嚎声、嘶吼声、怪笑声,不绝于耳,令人惊骇痛苦。

    温玉瑶惊恐地捂住了耳朵,但是声音还是无可阻挡地冲破耳膜,钻入了脑海之中,温玉瑶的双目顿时涣散开来,失去了焦距,她的意识被击溃了,身体也酥软下来,无力地松开了四肢,任由身体不知飘飞向何处。

    一抹红色在烟熏火燎中被狂风裹挟着飞到东、又飞到西,飞到上又飞到下,犹如秋风中的一片枫叶。

    在天旋地转之间,温玉瑶的意识迷失在了《神农经》的意识长河之中。

    在这里,时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没有方向,也没有未来。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漫长的岁月,飘飞中的温玉瑶,胸口处突然亮了起来,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

    淡金色的光芒收敛着温玉瑶早已破碎的心神,不停地修修补补,加固加厚。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温玉瑶睁开惺忪的眼睛,好像婴儿第一次来到世间,睁开好奇地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温玉瑶的双眸中,黑色的瞳孔终于又聚焦在了一起,她的神识又回来了。

    温玉瑶先是一怔,随即看向自己胸口处的光芒,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启智灵丹】起效了!

    终于恢复了神识的温玉瑶心中大喜,不待【启智灵丹】药效完全消化,便调整身体,继续向下方坠落。

    当【启智灵丹】的淡金色光芒逐渐消散之时,温玉瑶也终于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一片蔚蓝深邃的海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正快速地冲向下方的海洋表面。

    那片海洋,无边无际、浩瀚无垠,海面上,还笼罩着一团团神秘的灰白色烟雾。

    海浪在嘶吼着、翻滚着、拍打着,撞击着,无数白色的浪花在半空中产生,随即又坠落,重新融入海浪之中。

    大海像是一头难以匹敌的巨兽,发出令人心神激荡的低吼声。

    温玉瑶的身体冲破狂风,直直地飞进了表面蔚蓝、深处幽暗的大海之中。

    “噗~”的一声,如同一颗石子掉入海中,甚至没有激出多大的水花。

    下一刻,温玉瑶就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包围了,沉重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像是瞬间就要把自己的身体压成碎片。

    好在,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开始在水中随波逐流起来。

    几条不知名的小鱼从她身旁游过,还看了看长相奇怪的她,随即游走了。

    很快,一团鱼群从昏暗中冲了出来,吓了温玉瑶一大跳,但是那团鱼群并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不久之后,更庞大的鱼群从附近呼啸而过,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温玉瑶才看到了鱼群的队尾。

    正当温玉瑶被那些颜色鲜艳的鱼群吸引之时,周围忽然冒出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气泡,气泡从下方咕嘟嘟地冒了上来,不断炸裂开来,散发出温热的气泡和好听的声响。

    正当温玉瑶疑惑之间,一个庞然大物的黑色巨影从下方冲了上来,温玉瑶大吃一惊,连忙游开,堪堪躲了过去,巨影从温玉瑶的身旁快速游过,巨大的牵引力把她的身体吸入其中,温玉瑶在水中旋转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原来那是一头巨大的座头鲸,它正在跟踪鱼群。

    温玉瑶不知道被海底的暗流冲到了何处,待她稳住身形,发现周围不在那么昏暗,反而有忽闪着的亮光。

    温玉瑶仔细向四周看去,看见了一团团色彩鲜艳的水母,轻柔地摆动着粉色透明的身体,向着四周游动,它们的身体里散发着粉色的光亮,可以清晰看到它们的每一处组成。

    数十条长长的、白色的触手丝滑地蠕动着,像是在跳着最引人入胜的舞蹈。

    静谧、安详。

    温玉瑶用手轻轻触碰身旁的一只水母,手指触碰处,水母的皮肤先是被挤压了下去,随着温玉瑶手指的离开,又弹了出来,受到惊吓的水母连忙蠕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游向了旁边。

    温玉瑶觉得甚是有趣,她也像条鱼儿一样,遨游在这些神奇美丽的生物之间,不知疲倦。

    忘乎所以,乐不思蜀。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流逝,充满了童心的温玉瑶不时遇到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有的胆小、有的凶猛、有的速度极快,有的可以伪装成其他样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温玉瑶骑在一条长长的大鱼身上,像踩着帆板一样,在海底快乐地滑行了很久。

    直到尽兴之后,温玉瑶才从大鱼身上跳了下来。

    又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漆黑一片,不能视物。

    温玉瑶随着海底洋流又游了一阵,忽然看到前方有些异样。

    她好奇地游了过去,越来越近,她的心情竟然不知为何,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她在前方的昏暗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高高瘦瘦,站姿彬彬有礼,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

    温玉瑶心中怀着疑惑,慢慢靠近了过去。

    直到来到近前,温玉瑶才发现,那个所谓的人影,只不过是几块石头组成的石柱而已。

    只是从远处、从昏暗中,看起来,像是个人影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温玉瑶总觉得在自己的心里,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

    温玉瑶抚摸着那座石柱,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什么。

    而且,想的深了,便会生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来。

    温玉瑶痛苦的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杂念边去掉,准备继续在海底畅游。

    刚游出数米远,温玉瑶又回头看了看那座在昏暗中像个人影的石柱一眼。

    顿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从身体里冲击着她的身体,周身之上,逐渐覆盖上了一层金光。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灵魂归位了。

    “孙师道!”温玉瑶脱口而出喊道。

    温玉瑶先是茫然的看着极不真实的四周,片刻之后,她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大海,而是《神农经》的神识之海,想起了这些,她终于回想起了来到这里的目的。

    “孙师道!孙师道!孙师道!孙师道……”

    为了不会再次迷失在这里,温玉瑶不停地呼唤着孙师道的名字,然后游了回来,紧紧抓住了那根石柱。

    “孙师道!孙师道!孙师道!孙师道……”

    温玉瑶清脆的少女声音,在海底不断回响着。

    以温玉瑶为中心的方圆数米之外,出现了一股白色的圆形洋流,缓慢流动着。

    随即,在这圈洋流之外的数米处,又出现了一圈更大的洋流,也在不停地流动着。

    随后,又是一圈更大的洋流出现了。

    就这样,一圈接一圈的洋流,不停地出现在外围,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洋流漩涡。

    洋流漩涡越来越快地转动起来,还在不停呼喊着孙师道名字的温玉瑶,忽然感觉身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她急忙紧紧抱住了那根石柱,但是她的身体还是不断被向下方吸去。

    终于,那根石柱也承受不住漩涡的力量,坍塌成了几块碎石,带着温玉瑶一起,被吸入了巨大的漩涡中心。

    温玉瑶惊慌地喊叫着,在漩涡中转着圈,最终落进了深深的海底。

    此时,整座大海,就像是漏了底一样,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都被吸入了那片漩涡之中。

    天地之间,一座散发着金色光辉的青铜大鼎悬浮着,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水,尽数吸纳了进去。

    在青铜大鼎之后,一座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缓缓抬起了头,金色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吸纳海水的大鼎。

    待到海水被吸纳殆尽,那金身法相略一抬手,一道金光便从他手上射入铜鼎之中,不久之后,金光重新飞出,返回而来。

    此时,金光之中,包裹着一团红衣的温玉瑶。

    温玉瑶身处虚空之间,与那金身法相相比,只如成人手中的一粒弹丸。

    那道金光将温玉瑶带至青铜大鼎上空后,便径直飞回了金身法相的手掌之中,只留下一脸懵懂的温玉瑶。

    待到看清楚眼前身高数百丈的金身法相的一部分,温玉瑶脸上的神色逐渐从茫然变为了震惊,继而又变成了庄严肃穆。

    早已见识过神农画像无数次的温玉瑶忙双手合十,恭敬跪拜,口中呼道:“神农氏后裔温玉瑶,拜见神农大帝!”

    那硕大的金身法相,赫然便是传说中的神农大帝。

    “既破无妄关,便是苦心人。”金色的神农法相发出了恢弘缥缈的声音,声音在虚空中回荡飘散,悠悠不绝。

    神农法相鎏金双目居高临下注视着温玉瑶,良久,出声问道:“寰宇之内,凡有所成者,皆需执念,执念所至,万物为开。你既入此经神识,且渡过无妄之海,便是有缘人,也是苦心人,本座可教你一门神通,传于后世。”

    温玉瑶闻言,惊愕抬头。

    神农法相继续说道:“医者、卜卦、星象、仙药、奇毒、延年益寿、脱胎换骨、造物、驯兽、驱使水火、驾驭风雷,凡此种种,你可任选一二。”

    温玉瑶沉思良久,最终悲切说道:“学会这些,只怕也救不了天下人!”

    “大胆小儿,口出狂言!”神农法相爆喝一声,天地间顿时风云骤起,风雷涌动。

    “小辈不敢忤逆……”温玉瑶吓得连忙跪地叩拜,口中说道,“若是在盛世,大帝这些本事,随便一样,学会了便可以睥睨天下,我岂敢嫌弃?只是如今天地三界陷入战火纷争,生灵涂炭,末日将至,神人鬼尽皆万劫不复,我便是学了,空无用武之处……”

    神农法相略作缓和,出言问道:“既如此,你待何如?”

    温玉瑶措辞良久,五体投地,跪拜祈祷起来,述说着自己的心愿。

    神农法相面无表情地聆听着温玉瑶的诉求。

    温玉瑶言毕,跪伏良久不起。

    神农法相亦沉吟不语,良久后,缥缈说道:“本座晚年功法大成,神农鼎可炼化天地,神农经可横贯寰宇,虽有长生不老之术,却也难当造化规则,终至肉身陨灭,幸得将神魂法相合道于神农经两册之中,得以长存,却也与世隔绝。”

    温玉瑶听神农大帝突然说起了无关的事情,但也不敢出声,只静静聆听。

    “此番天地,唤作无妄界,游离于三界之外,不归于五行之中,乃是一处独特的所在,唯心念坚定者可在此处保持心中清明,即所谓心有执念,亦为有缘人。”

    “然则,心有执念者,执念愈深,往往心中愈苦,唯有痛苦,方可让执念愈深,如此相辅相成,循环不已,是谓苦心人……凡尘既苦,何必执着?”

    温玉瑶听闻神农大帝这番言语,方才明白他初见自己时说的“既破无妄关,便是苦心人”这句话的含义。

    温玉瑶正色回道:“神农大帝道法自然,无人匹敌,只是这句‘唯有痛苦,方可让执念愈深’,小辈不敢苟同……”

    神农法相似有迟疑,说道:“你且说说看。”

    温玉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敢问神农大帝的执念是什么?”

    神农法相并无恼怒,听到这个问题,反而语气中有些惆怅和惋惜:“本座心中亦有执念,曾许下宏愿,愿三界永无恶疾,让神人妖鬼魔怪再无病痛之苦……”

    温玉瑶接着问道:“敢问结果如何?”

    神农法相似有冷哼一声,说道:“你既是后来人,自然是知道,结果并没有如本座所愿。”

    温玉瑶斟酌着措辞,再次问道:“如果再给神农大帝五千年时光,是否能完成此等宏愿?”

    神农法相不料她竟有此假设,先是一愣,随后便也陷入了思索,但是片刻后,神农法相金光略略黯然下去,说道:“即便再给本座万年,恐怕也无法遂愿。”

    “为何?”

    “本座后来发现,当治愈了一种疾病,便会再出现两种三种,仿似无穷无尽,难以尽数,即便再过万年,怕也是这副情景……”

    温玉瑶至此,方抬起头来,说道:“小辈有一蠢笨见解,还请大帝斧正!”

    声音高亢有力,神情凝重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