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是给姑娘的谢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谢兆是镇里教书的先生,前几日上任时,留在家里的瞎眼老母亲走丢,外出游玩归来的年姑娘正巧看见便帮忙带了回来。
他此番前来是上门道谢的。
“谢先生不必客气,邻里相互照应。”
谢兆上门的时候,年秋月正在院里晒浆洗的衣裳。
她一身汉家女打扮,红色绣芍药花的衣裙在阳光下灼灼其华。
谢兆冷不丁瞧见不免失神,看见年家老迈的周叔走出来轻飘飘的瞥他一眼后。
谢兆抬手捂着嘴轻咳一声,涨红着脸低下头默念,非礼勿视。
年姑娘来到小镇好多年,听说是来投奔叔叔的,就带着一个小丫头和年迈有腿疾的周叔住进了这个宅院。
看那周身气度不凡,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前些年上门提亲的绅士富豪都把门槛踏破。
最后流传说年家姑娘是与丈夫和离了来此定居的,上门的媒婆这才消停。
不过镇里村外觊觎她美貌的人数不胜数,可惜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她叔叔是十里八乡出名的驻扎督军,谁敢上去逗咳嗽?
“天色不早了,就不留谢先生用膳了,您母亲刚回来,想必心里有些不安,你要好生照顾着。”
周宁海半是佝偻的身躯挡在了门口,遮住谢兆消瘦的身体,里外不得见。
听此一言,谢兆脸色微变,敛眉郑重一拜算是回礼,留下提来的礼物,快速离开了。
吱呀
周宁海看了一会儿,见人走远随手关上院门,摇头晃脑的提着东西往里屋走。
“这谢先生有点意思。”
年秋月看见周宁海手提的东西,嘴角微微一勾,喃喃自语。
“小姐瞧着这文弱书生一板一眼的,满口之乎者也。”
颂芝蹲在地上把衣服拧干,抖了抖扬手一甩,她瞅着年秋月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张嘴编排一顿。
瞧他看小姐那傻不愣登的模样,色胚子。
“你怎么知道人家满口之乎者也?”
年秋月似笑非笑的说道,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不少,可谢兆绝不是那种德行有亏的人。
可能是觊觎她容貌的人太多,凡是上门的男子都得被颂芝挤兑一番。
谢兆在镇里的名声很好,三十来岁了家里草房三两间,也没有什么钱,学生交的束侑也被他放进书院建设中去。
可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自然也没娶妻生子,只剩个瞎眼的老母亲,请了个老婆子来照顾。
前些日子走丢了,是那老婆子在外洗衣时荒神走丢的。
“小姐,老人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颂芝不知那学来的,只见她表情格外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句话成功让年秋月闭口不言,提着裙摆转身进屋去了。
颂芝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她一拍脑袋,正好看见周宁海晃悠着从厨房出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
一个黑影闪过去,手上就被塞了堆东西。
“周大哥,你把衣服晾了,我进去看看小姐。”
“哎……我钓的鱼还没收拾呢!”
周宁海抱着湿漉漉的衣服,眼睁睁的看着颂芝一溜烟消失在眼前。
他叹口气,一边把衣服抖开摊在架子上,一边嘟囔“这颂芝姑娘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私心里,大家都希望小姐走出阴霾,找个夫婿好好过日子。
他是个阉人,注定孤独一生成不了家,颂芝也老大不小了,前些日子他瞧见镇上的一个小郎中对她有几分意思。
可自家小姐还没着落呢,颂芝怎能丢下她独自嫁人?
虽然大将军卸任也来了杭州,可人家住在城里,指不定皇帝的人还守在杭州,小姐也不能随时随地就往城里去。
谢兆一路疾走才到家门口。
“老爷回来了。”
门房小厮听见声音,出来一看就往屋里吼了一声。
“老夫人可有哪里不妥,郎中怎么说?”
谢兆把外披递给从小跟着他长大的书童鱼蛋,眉眼上染上急色。
“老爷放心,年姑娘送老夫人回来时就是好好的,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鱼蛋眉眼带笑,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听见老夫人走丢了,老爷还在上课就使他先行回来看顾。
还没和老夫人说上几句话,便被推着去登门道谢!
依他看,老夫人是有意撮合老爷和年姑娘。
年姑娘相貌好,性格开朗大气,家世想必不错。
老爷若是成亲自然不会再做散财童子,以老爷秀才的身份在十里八乡也是吃得消的。
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老爷至今为止也不会是个秀才。
哎。
鱼蛋瞅着谢兆俊秀的脸庞,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如此瞧着我作甚?”
谢兆对上鱼蛋幽怨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鱼蛋急忙摇摇头,低眉顺眼的跟在后头。
谢兆理了理袍子,踏进屋,对着照顾老夫人的王老婆子友好的点点头。
便坐在床沿边看着老母亲,见她气色不错才松口气。
“老爷放心,郎中说老夫人只是有些累了,睡一觉就好。”
王老婆子放下药碗,慈祥的脸上笑眯眯的,显然对这位谢老爷毫无惧怕之意。
“多谢王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谢兆点点头,温言说道,王老婆子也是一把年纪了,膝下有个孙子在书院上课,但是没有收入。
他就让王老婆子来照顾老母亲,每月五百钱。
虽然不多也足够祖孙俩裹腹。
他在书院里教书的束侑,加上秀才的供养也不过每月四两银子,一石粮。
手底下还有人要养活,他虽然心慈却也不是什么都毫无底线。
“兆儿,你可登门道谢了?”
谢老夫人捏着谢兆的手,缓缓睁开眼睛,仔细看她的眼睛大而无神,空洞无物。
谢老夫人的眼睛是在谢老爹死后哭瞎的,那个时候谢兆还未考中秀才。
如果不是谢兆还未成家立业,指不定老夫人都殉情而去了。
这么一耽搁,已经过了十来年,谢兆还未成婚。
上门说媒的来来去去,就不见谢兆动心思,可愁坏了老母亲。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去过了。”
谢兆提起这个神色有些不自然。
“兆儿,年姑娘可是个好姑娘哩,你有空可得多帮帮人家。”
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谢兆有些哭笑不得。
年姑娘是什么人家,他哪里能插上手?
何况,他一把年纪了,年姑娘看起来桃李年华呢。
那是他能肖想的?
“好,儿子会看着办。母亲就安心休息吧!”
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该答应还是得答应,不然老母亲是个倔的,恐怕他手掌心不保。
翌日骑着马去书院,经过年家宅院时,谢兆忍不住瞧了一眼那门前。
从半高的墙砖往里看,那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脚边转悠着一只黄色花斑猫。
谢兆掩着通红的耳朵一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