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听闻你半个多月未进后宫,前些时日宫里时疫泛滥,你多累了,让苏培盛给你准备些药膳,补补身子。”
太后拦住了竹息继续加菜的动作,擦擦嘴巴,她难得动弹,多吃难免腹中积食。
半个时辰后还要喝药,她是为了多和皇帝说说话故此用膳。
平日也吃不下什么。
“奴才遵旨,只是皇上忙于政务时,奴才也不敢打扰。”
“皇上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两口,奴才瞧着实在不忍心啊!”
站在一旁侍膳的苏培盛急忙弯腰应声,还不忘暗戳戳的告嘴。
说到这个,他是一把辛酸泪啊。
皇上是个劳碌皇帝,时常睡三个时辰就起,连带着他也起得更早。
不仅仅要面对朝臣,还要去安抚后宫妃嫔,都熬到眼下青黑。
不仅如此,用膳的时候也格外节俭,忙起来就三菜一汤随便对付一口,就连怡亲王看见的时候都诧异。
人家怡亲王调侃皇上,是不是国库吃紧,连他也养不起了。
索性连赏赐都给皇上退回来。
老奴心里苦啊,摊着这么个主子,看起来他比和他年龄一样大的都还显老。
“就你多嘴。”
胤禛脸上挂不住,黑着脸瞪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这个狗奴才,越发贫嘴。
“……”
太后脸上带笑的表情难得怔了一下,皇帝的这个奴才颇有意思。
皇帝是个小心眼,就不怕他回头怪罪?
“你的性子跟你弟弟一样,倔脾气,苏培盛说得不错,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太后乐呵呵的笑了一声,提起胤禵,她满眼都是宠溺。
就连脸上都泛着柔光,只照得胤禛心底泛凉。
听到这话,胤禛好似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从头冷到尾。
“允禵要听到这话他该不高兴了,他与儿臣性格不一样。”
胤禛放下碗筷,玉击声不大不小,偏让竹息眼皮子蓦地跳了一下。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眸流转间一股冷意。
若说早时他认为皇额娘是真心实意的要和他吃饭。
此刻也不必这样恼怒了。
苏培盛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耍宝的一句话就引发了母子两人的炮火。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身子缩在一起,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十四调皮暴躁,性格是与你不一样,你稳重谨慎。”
太后好像没有察觉到一屋子人的动作和减缓的呼吸声。
她脸上的柔和都没有变,依旧提着十四的话题说道:
“额娘老了,也走不动了,额娘知道你和十四有些不愉快。”
太后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些回忆和颤抖,提起这些东西她何尝不难过?
明明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偏偏走到相看两厌,甚至刀刃相见的地步。
“老四,你已经是皇帝了,额娘许久未见你弟弟,心里很是挂念。”
“额娘只求你放过他,让他回京见见哀家就好。”
太后抬起手抓住帕子,侧身执拗的盯着皇帝的脸,非要他给出一个准话。
胤禛脸色有些难看,他眼瞅着太后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阵的堵得慌。
可太后句句不离十四允禵,他又觉得自己可笑可怜。
“皇额娘,十四弟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他守在皇陵以表对皇阿玛的孝心,天经地义。”
胤禛抿了抿唇,淡漠的说道,话中一字一句沉重无比。
允禵获封大将军,骁勇善战又与八爷一党为伍,亡他之心不死,他留着他已是最大的让步。
可为什么始终不让十四进京?
“皇帝,允禵是你亲弟弟,皇陵是个什么地方?”
“那里阴冷潮湿,他怎么能住得下去。”
太后闻言瞪大了眼睛,泪水涟涟一脸质问。
她伸手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表情悲痛又怒气冲冲。
皇帝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轻描淡写的话来?
先帝驾崩已经两年,守孝难道要守一辈子吗?
“那朕是你的亲儿子,你有为朕考虑过关心过朕吗?”
“你知道十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胤禛沉声反问,他瞧着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模样,心中的妒忌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
为什么他生下来就要被抱到佟佳贵妃那里去养?
为什么是他?
纵然佟额娘对他也很好,那作为生母的为什么就不能把对十四弟的爱子之心分一点过来?
允禵要去打仗,她送出宫十里还不嫌远。
他下江南,那可是汉人聚集之地,过的日子也不必允禵好多少。
她轻描淡写的叮嘱几句,好像他的存在是她多年来的耻辱一般,不愿过问。
“你……”
太后被皇帝的质问怔住了,她绞尽脑汁好像也只是从皇后嘴里知道皇帝喜欢吃面。
喜欢老鸭汤。
“你自小不在哀家跟前长大,允禵是哀家亲自养大的,何况他是你弟弟,你让着些不好吗?”
太后被皇帝眼中的不甘和哀恸打得措手不及。
胤禛一向稳重不多言,不像十四一样调皮像个话唠讨人喜欢。
她自然没有顾及到胤禛的感受。
“朕不想养在你跟前吗?是我愿意的吗?我能做主吗?”
“额娘,我也是你的儿子。”
胤禛面无表情,身上的威慑力越加沉重,他心中有诸多话,也来不及出口。
可这些话像一把刀子似的直插太后内心深处。
“哀家找你来不是跟你理论这些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哀家现在对你不好吗?”
太后呐呐的说道,虽然知道她理亏,可哪有做母亲的给儿子道歉的?
只可惜她不了解胤禛内心深处的执拗,不是她这样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
打感情牌固然有用,可胤禛的逆鳞除了皇位就是乱党。
“允禵不可能回来的。”
胤禛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不在管太后失神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的身子。
大步踏出寿康宫的殿门。
“太后娘娘,你别吓奴婢,太后娘娘。”
竹息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出来时,胤禛脚步顿了一下。
脸色变了变,有了一丝悔意,随后又毅然决然选择离开。
苏培盛见主子都走了,也顾不上其他。掀开帘子,小跑着追了上去,皇帝心中怒急了,步子跨得又大又快。
苏培盛平日里都是慢条斯理走着小碎步的太监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坠在后头一尺远。
帝与太后两人于寿康宫言词激烈,一炷香后,帝愤然离去,寿康宫大乱。
起居郎李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