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后,余莺儿不复往日的淡然,虽不至于心惊胆颤,整日也是提心吊胆。
时间越接近尾声,她总感觉自己每天的日子也更少。
“冬儿,我若死后,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余莺儿放下手中的小衣,她爱怜的摸了摸衣服上的绣花,一双杏眼恳求的望着坐在一旁的冬儿。
“姑娘请说,但奴婢人微言轻,只能尽力去做。”
冬儿温言迟疑了一下,她不清楚余氏想托付什么给她,余氏虽是罪人,但两人相处多少少有了点感情。
这半年多来,余莺儿也安安稳稳的,没生过任何事,就连曦嫔娘娘早产的时候,她也是安稳的呆在殿中。
所以余莺儿大多数要求只要不过分她都会满足。
比如布料,想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余氏做了很多衣裳,有男孩子的,女孩子的,每一个年纪都做了两身。
整日不出宫门就躲在偏殿,余氏的眼神已经不大灵敏了,看东西也有些模糊。
这种情况在余氏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冬儿就发现了。
余氏有一日在她进门叫起用膳时,用手摸索床榻边缘,当时泪流满面。
她还以为是做了噩梦。
后来才知道是心神动荡,做针线活熬坏了眼睛。
看着余氏巴不得把肚子里的孩子从小到大的衣裳都做完,她实在不忍心说余氏白费功夫。
敬妃虽看似老好人一个,但她不会把余氏的东西留下。
何况比起宫中绣娘的手艺,余氏做的衣裳实在配不上腹中孩子的身份。
曦嫔娘娘把余氏的孩子交由敬妃抚养的时候,孩子的身份就不再是罪人之后。
“或许还得求曦嫔娘娘,我希望你可以照顾我的孩子,做她身边的人。可以吗?”
余莺儿眼睛朦胧,她抓住冬儿的手有些用力,她信任冬儿的为人,她只是怕孩子生下来后,敬妃会因为她的身份苛求孩子。
她只是想为她的孩子做一些什么。
冬儿闻言迟疑了,因为承乾宫的人调度曦嫔娘娘说了不算,还得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
这是规矩。
她也不能确定敬妃会允许她去小主子身边侍候,因为她是伺候余氏的宫人。
可能敬妃也会暗中处置掉她,也因为她是余氏身边伺候过的人。
为避免小主子长大后疑心生母,在被抱养的时候去母留子是常规操作。
而服侍过旧主的宫人都会被秘密处置掉。
所以这个请求,冬儿不能答应,也没有资格去成全余氏。
她自身难保。
或许是因为许久听不见冬儿的声音,余莺儿抓住她手腕的手松开了。
她心情低落的坐回榻上,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心绪起伏之下,余莺儿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痛,她下身一热。
“冬儿,我肚子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冬儿低头一看,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余氏的腰下大腿处一片湿润,她伸手一摸都是血。
冬儿哆哆嗦嗦把人扶上产床,连滚带爬的奔出偏殿。
口中大喊,“余氏要生了,快通报娘娘。”
承乾宫
今日是曦嫔和双胎公主满月后的第四日,温实初一如既往上门请脉,一是请脉,二是来送艾叶。
三嘛,曦嫔亲点的太医,就算太医院在忙也让温实初脱手来了一趟承乾宫。
“温太医,恭喜高升啊!”
安陵容收回手,规矩的放在小腹前,两个月的修养足以让她容光焕发。
何况在两位太医的照料下,更添一份母性的柔和之色,整个人温柔秀丽。
她白皙的脸庞上携着宛若春风的笑意,偏偏温实初却明确的了然这副皮囊下的寒意。
“托娘娘鸿福,微臣惶恐。”
温实初把腕枕放回药箱,低眉恭敬又疏离的说道。
他对曦嫔避如蛇蝎,此人心机深沉,好在嬛儿未入宫闱,这是温实初唯一欣慰的地方。
至于惠嫔娘娘,曦嫔未对她出手,温实初才能容忍至今。
“温太医过谦,时疫之事你和卫太医居功至伟,合该如此。”
安陵容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新染的粉色指甲,一双柔荑修长柔软,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润泽的光芒。
时疫此事她不能插手太多,虽然有她的影子,皇上是个疑心深重的物种,万事皆要小心谨慎,不可怠慢。
“若不是娘娘提议,微臣也不能成功,只是不知道娘娘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温实初小心谨慎的觑了她一眼,表情纠结了片刻出口问道。
他实在无法想象嬛儿口中温柔善良的曦嫔是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人。
“温太医,你这个人有的时候聪明,有的时候又太谨慎,你看本宫得到了什么?”
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后笑意吟吟的看着他说道。
她能扮演什么角色?
只不过是攻心为上,计谋为辅罢了。
还未等她继续和温实初唠嗑,芳茴掀开帘子急步走进来,脸上有了一丝焦急之色。
“主儿,余氏要生了。”
安陵容心思一转,看向一旁想走有因为她没发话走不了的温实初。
嘴唇抿了一下。
“罗胜,使人去一趟咸福宫,然后去景仁宫通告一声。”
安陵容抬头视线投向正殿角落里呆着的掌事太监罗胜。
然后就着绿袖的力道起身披上大氅,准备去往偏殿产房。
“温太医留下吧!”
“是。”
经过温实初旁边时,安陵容瞥了他一眼,温言道。
温实初愣了一下,余氏是个罪人,曦嫔留下自己,想必是为了她腹中孩子着想。
几人收拾妥当一行人往承乾宫偏殿而去。
刚刚踏入就听见余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唬得安陵容一跳,她生孩子的时候也这般模样?
似乎她的眼神格外明显,芳茴默默点点头。
敬妃那边得到消息后就马上赶着来,这可是她以后的全部,可马虎不得。
皇后那边派了人来回话,余氏生产她就不过来了,全凭曦嫔做主。
派去养心殿的小云子还没有回来回话,但安陵容觉得大概率皇帝是不会来的。
因为宫中时疫虽然已经控制且无人在染上,可皇后还没有解禁啊!
作为天下之主的帝王那更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敬妃来时和曦嫔互相行了牵手礼,两人便坐在榻上等着。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安陵容到有些听天由命的感觉。
敬妃就不淡定多了,时不时投向产房的眼神又焦急又担忧。
“娘娘,余氏怀胎中不常动弹,眼下难产了,保大还是保小?”
接生的稳婆是内务府准备的,行事稳重,她不知道里面的是那位小主,一惯也不多舌多嘴。
抬着一双血淋淋的手就出来问询。
看见两位娘娘的时候把手往背后躲了躲,还算知礼。
“保小,一定要保小。”
还不带曦嫔说话,敬妃急忙开口说道,颇有一些漠视的意味。
稳婆毫不意外的领命进了产房,在宫里不受宠的主子都是这种情况。
在难产的情况下都是保小,她已经习惯了。
敬妃说完后发现曦嫔看向她的眼神,讪讪的笑了一下,心神被里面的情况又吸引去了。
余氏始终都要死,她保小的命令很合适宜,安陵容只是微微抬眼瞅了一眼一惯老好人的敬妃。
便垂下眼眸静静坐着等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