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是第一个先通知的,安陵容也是第一个踏入永和宫大门的。
她一路甩开行礼的下人,向产房急步而去。
看见采月时,问了采月的安排,她一边思考还有何疏漏之处。
一边吩咐。
“采月,这里我来看着,你去找人通报皇后,皇上。”
“太医来了没有?”
“参汤有没有去准备?”
安陵容叫绿袖和宝娟搬了椅子放在大厅里,在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时候像尊佛般坐在那里。
采月看见曦嫔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看见主心骨似的。
急忙叫人按照曦嫔的吩咐去做事。
永和宫的主位娘娘在生孩子,没有个相熟的坐镇是真的不乐观。
她一刻不停的守在产房门口,眉庄躺在床上,痛得冷汗津津。
身下的褥子都湿透,额头上的头发也沾满汗水,贴在脑门上,好不狼狈。
听见安陵容的声音时,她心里一松,吊着的心落回胸膛,安心准备生孩子。
身下撕裂般的疼,她心里又慌又期待。
“娘娘,你忍着点,女人生孩子都是遭罪,省着点力气,等会儿奴婢让你使劲的时候,你再使劲。”
接生的嚒嚒有内务府准备的,也有沈家自己带来的。
还有一位是太后娘娘找来的,表面是接生,实则是看着以防被下黑手。
说话的这个是沈家塞进来的,自家人的人用着顺手。
沈眉庄连点头的力气都不想敷衍,她痛得没心情听旁边的人咋咋呼呼。
“娘娘,用力!”
听到身边的人说话,眉庄本能的往下用力。
安陵容在外面坐了没多久,皇上和皇后一前一后的就来了永和宫。
“惠嫔怎么样?”
见到曦嫔坐着,宜修先皇帝一步问道,表情倒是沉稳,眼眸中也是一片正色。
“回皇后娘娘,惠嫔进去已经有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在嚒嚒的指导下在蓄力。”
安陵容抱着肚子站起来,蹲身行礼回话,她肚子才七个月大,但是大得和八个月的差不多。
在月色下,有些唬人。
胤禛闻言,还没等她蹲下去,上前一步双手把她拉了起来。
“你怀着身孕,难为你这么早过来等着,赶紧坐下吧!”
胤禛逮着机会,抢先一步说出了皇后要说的话,两人你来我往的,不愧是夫妻。
安陵容顺着力道站起来,静静的坐着,心思放在产房里眉庄难耐的呻吟上。
端贵妃和华贵妃也来了,大多数妃嫔都坐在大殿中等着。
紫禁城夜晚有些凉,每个人都披了一件长袍,唯独安陵容挺着个大肚子坐着无知无觉。
宝娟眼尖的抽空回了一趟承乾宫。
“宝娟,难为你费心了!”
她把斗篷给安陵容戴上,安陵容转过头似有所觉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宝娟一直都被排斥在外,明面上被重用,是承乾宫的外殿姑姑,实则很多东西她都碰不到边。
说实话,宝娟是个聪明的人,办事也很利索,如果不早知道她是皇后的人,安陵容肯定不会如此提防她。
芳茴的眼神赞许的扫了一眼宝娟,但是却也没有和她交心的打算。
白脸红脸得不一样的人唱才好。
这时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引得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产房门口。
内务府安排的嚒嚒冲出产房,双手上沾满了血迹,脸上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
“娘娘,不好了,惠嫔娘娘难产。”
“怎么会难产?”
胤禛闻言,急声询问,心里一揪,这请脉的时候太医不都说还好好的吗?
怎么这才进去没几个时辰就难产了呢?
莫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皇上,这,孩子脚先出,胎位不正。”
“皇上,保大还是保小?”
那位嚒嚒跪在地上,眼神惊慌头发有些散乱,手害怕得直发抖。
若是惠嫔娘娘这胎生不下来,她的荣华富贵也倒头了。
一家老小的命系与她身,她怎么可能不怕?
“本宫不管你如何想办法,惠嫔母子一定要俱安。不然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宜修语气不容置的,她一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身子微微侧坐前倾,满脸正色,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宫里的孩子她醒来后从未出手,胎位不正那就真的是惠嫔运气不好。
可太后不会这么想。
是以最该着急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大清的皇后,乌拉那拉宜修。
“进去帮忙把,惠嫔母子一定要平安。”
胤禛无力的叹口气,语气也很严肃低沉,可他心里却没有了希望。
惠嫔的孩子虽然不是他最期待的,却也是他盼望过的。
怎么会不在意?
稳婆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的冲进产房。
“娘娘,你要振作啊!你还有孩子呢,你忍心孩子出生就没有额娘吗?”
沈夫人声泪俱下拉着沈眉庄的手腕,一边哭诉一边拽着她的手紧紧的。
生怕她一个没撑住,自己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都说女人生产犹如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可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我的女儿啊?
她才十八九岁,花样的年纪,不应该这样的啊!
眉庄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额头上冒着虚汗,她脑袋发晕,眼前时黑时亮。
“额娘,请帮我叫陵容。”
生死之际,她唯一想到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后,而是她的好姐妹,陵容,现在的曦嫔娘娘。
眉庄的声音格外虚弱,漂浮着找不到定下的地方。
她脑中一直嗡嗡嗡的。
“娘娘,参汤,你喝点参汤,才有力气。”
采月端着一碗人参汤急急忙忙的进来,扶着沈眉庄就要给她灌下去。
“剪刀,快。”
按住她身下的是两位接生稳婆,经验丰富。
沈家带来的那位是沈自山管辖地内最有名气的接生婆。
为了给自家儿子赚娶媳妇的银钱,才跟着沈夫人进宫。
她有一双手小而巧,像这种胎位不正的在她手里也出了好几位。
这位娘娘力竭,孩子脚先出又马上缩了回去,稳婆一咬牙,伸出手用酒浇了个遍。
准备放手一搏。
安陵容精神蹦到了极点,就连肚子隐隐作痛她都没来得急管。
听见稳婆出来嚷嚷着眉庄难产,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一种沉闷的悲痛从心里袭来,她忍不住张开嘴巴呼吸。
脸憋得通红。
“芳茴,芳茴。”
安陵容保养得白皙的手一把拽住芳茴的手臂,青筋毕露,扯得芳茴紧锁着眉头。
她只一个劲儿叫着芳茴的名字,等芳茴看向她时,她脑袋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整个人已经站起来,不管不顾就往产房里冲去。
和正准备出来叫曦嫔进屋的采月差点撞了个满怀。
宜修坐在椅子上,看着曦嫔这般作态,忍不住眉头一挑,心里叹息一声,真是姐妹情深啊!
她也没拦着不让进去。
如今产房是污秽之地,安陵容怀着身孕冲进去,难免会有冲撞之忧。
皇帝还沉浸在自己将要失去一个孩子的世界里,就算注意到了曦嫔的动作,也没有心思去管。
曦嫔和惠嫔向来交好,要是曦嫔不着急他才会心寒。
安陵容肚子隐隐作痛,她抱着肚子一进产房,一股暖洋洋的血腥味儿窜上她的脑门。
她脚下一个趔趄,好在芳茴及时抓住,惊得满脑门都是汗。
“眉姐姐。”
安陵容拉着沈眉庄的手,肚子擀着,也坐不到床上去,她膝盖跪在床头边,另一边是稳婆在接生。
拉着的这双手平日里温暖的很,今日却是冰凉凉的。
“容儿,你来了,我想求你一件事。”
眉庄看见安陵容,眼神微微亮了一下,随后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陵容想必是急得很了,头发乱成那样子,发簪歪歪扭扭的。
在她心里,安陵容是个爱美的人,一直都是温顺娴雅的。
如今到是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真是个娇气的妹妹。
她要是走了,陵容在宫里孤苦无依的,又没有一个好的家世,该怎么办?
“嗯,眉姐姐,你说,你说。”
安陵容挺着肚子不太舒服,又不敢动,怕动着眉庄。
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允,无论眉庄想要什么,她都答应。
脸上去自然的露出一丝怯弱,眉庄陪着她度过了几个春秋,无论是恨还是怨,或者是内疚,她都是陪在身边的人。
她曾经依靠着她,如今这个依靠的人终要离去,安陵容面上不负从前的淡然自若。
当甄嬛沉浸在眉庄之死时,她只觉得扬眉吐气,全身上下痛快无比。
可当这人换做她,便犹如挖心之痛,不可言表。
亲近之人才会知道怎么样捅刀会痛不欲生。
如今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