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相柳小六不害怕，只觉得心疼。
她忍着剧痛，任由相柳捏着手腕，目光温顺关切。
“大人，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我发誓，穷尽这碧海苍穹，你再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希望你长命万万岁的人。我不图你的任何回报，就想你好好活着。
你现在受伤了，请让我替你诊脉，我一定有办法医治你，你信我！”
相柳紧紧盯着小六，不放过她的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女人。
她语气真诚，动作温和，像哄孩子一样耐心的哄着自己。
是错觉吗，这女人好像真的很担心他，很怕他死。
他缓缓放开了钳着小六的手，疲惫的闭了闭眼。
“没事，一点小伤，还死不了。何况我是魔头九命，天生就有九条命。”
他像是在宽慰她，还用这种自嘲调侃的语气，小六却只觉悲伤。
她搭上了相柳的手腕，还没没摸到脉搏，就先沾到一手粘腻的血迹。
小六大惊后大哭起来，眼泪汹涌。
“你是有九条命死不了，可你别忘了你也是一个血肉之躯，也会疼。再这么不知爱惜自己，这九条命迟早也会被你自己给折腾没了。
为了这些人，值得吗？
你若是死了，世人只怕会拍手称快，可你叫我怎么办？
你要是再敢丢下我一个人悄悄去死，那我就一辈子不再见你，也绝不原谅你！”
小六的这些话在心底埋了几百年，久到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
然而此时说出口，又显得多么离谱。她跟相柳什么关系？
她愕然，随后蓦地红了脸。
相柳望着她从脖根一直蔓延到耳尖的绯红，心里莫名泛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吗？
“明日粮草就到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跟小六交代这些，就是觉得这么说她能安心些。
小六却只关心他的伤，对粮草一事反应冷淡，擦眼泪的时候似乎还偷偷翻了个白眼。
相柳想起早上小六气鼓鼓泼药的样子，眼里泛起一丝笑意，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受伤的？”
小六还保留着上辈子抬杠的习惯，想也不想就说：“我问你就会回答吗？”
相柳轻笑，“不会。但现在我想说”。
他伸手摘掉面具，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我去高辛寻求救援，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轩辕的王子。打了一架。”
相柳说的轻飘飘的，小六还是能想到其中的凶险。
不管是德岩还是禹阳，身边一定有无数的高手护卫，相柳单枪匹马，要从重围里脱身何其不易。
“明日可能又有一场硬仗，我必须要尽快恢复。”
相柳闭起眼，任由小六为他诊治。
他这次的伤并不比前世在轩辕夜访她闺房的那次轻，小六手头的这些药物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她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反正自己迟早都是他的，干脆心一横，将衣服领子扯开一些。
相柳皱眉。
小六瞥开眼，装作不在意的道：“你吸我的血吧，之前我跟你说过，我被九尾狐妖关了30年，吃过不少奇怪的东西，我的血是难得的灵血，对你疗伤会有很大帮助。”
相柳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处留恋，小六咬唇，不争气的又红了耳根，忙闭上眼睛，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小六的“第一次”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交了出去。
所幸相柳还算温柔，她只在尖牙刺穿的一刹那感觉到了一点疼痛。
被抱着吸血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絮絮叨叨的讲她从前在山里，一个人寂寞时做的那些无聊事。
吸过血后的相柳恢复了一些血色，胸膛缓缓起伏着，在专心闭目疗伤。
小六有前世的经验，知道他运功疗伤时不能动，更不能被打扰。
因此即便自己失血过多，脑袋有些发晕，还是硬撑着坚持守在他身边。
第二日相柳的功力基本恢复，小六说什么都不愿再留下来，软磨硬泡要他带着自己一起走。
相柳居然同意了。
这是小六重生以来第二次来到神农军的大本营。
相柳将她带到自己的帐中后，便去忙自己的了。
小六一个人无所事事，又不能在营内随便走动，便躺在榻上补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榻上有相柳身上的味道，她只觉得满脑子粉红泡泡，兴奋的睡不着。
躺着也难受，便只能自娱自乐泡茶喝。
有了从前把熏虫子的药球当茶泡了的经验教训，她这次特别仔细的检查了罐里的茶叶。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时才终于见着了人，不等她高兴，相柳又被叫去商议对策。
小六喝了一天的茶水，把肠内最后一点油水都刮干净了，她本就饥肠辘辘，一生气，恶狠狠的连同相柳的那份一同消灭了。
亥时已过。
山雾在林中悄悄升起又悄悄落下。
营地内不闻人语，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却一直没有停过。
小六参与不进去，但她能感觉出大战前的紧张压抑。
山林里夜晚寒气很重，小六关了窗，卷着毯子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
巡夜士兵脚踩土地的嚓嚓声从帐前来来回回经过了三十六次，相柳还没有回来。
小六透过窗缝，向外张望着。
天很黑很高。
微云飘动，月光时明时暗。
散落四周的星子很多很亮。
小六觉得这么看着实在太累眼睛，干脆裹着毯子走出营帐，在不远的一颗山石上坐下来。
她心不在焉的数着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五百二十颗……”
数到来后小六也糊涂了。
忘了是三千四百五十一，还是三千四百六十一。
或者更多？
她苦恼着回头，月亮正好跳出云层，照在不远处飘逸出尘的白影上。
相柳终于回来了。
小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定定朝着他笑，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等待的日子。
过了半晌，二人依旧谁也没有开口。
相柳有点不适应了，他奇怪整日叽叽呱呱的小六为何突然安静如鸡。